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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如果失去互联网底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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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滴明显轻车熟路,在大街小巷里七拐八拐,不多时便在一家铺子前站定。好好奇微滴的经历啊,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叮叮咣当啷”,维修点深处传来金属交击的回响,接着便是振翅之声。我顿感不妙,下一秒果然从里面飞出来一只紫皮小怪物,敛翅停在门口的立杆上。
微滴开口,外语。是蓝宝石上群鸟欢鸣的悦耳歌调,却令我头晕目眩。
紫皮小怪物非常像那种曾经的飞禽,包括声音。鸟鸣嘤嘤可使人类欣然,对虫族却是敲响的丧钟。我们讨厌鸣鸟,却渴慕蓝宝石。我们将紫皮小怪物视作故乡的幻影视作宇宙的奇迹,对它们同时具有爱与憎的情感。曾有一篇时政讽刺漫画如此揶揄这种关系,科理会紧盯餐桌上的鲜花鸟笼,一手提供饮食,一手握住屠具。
紫皮小怪物的语言中有些音调我们的发声器官提供不了,微滴便用肢体语言替代。我静静看着微滴的手语(您在社区服务中还学了这项技能是吗),你是违背天性去爱它、去学习它。
最后紫皮小怪物开始说话,是星际通用翻译器提供的机械音,我年纪大啦,你们的语言我还是没有学会。但是我们的语言你已经说得很好了,哈——哈——哈——哈——哈。
星际时代,翻译技术很成熟,但我们还是会学外语。为什么呢,你用翻译器说话和你用自己嘴巴说话,哪一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受重视?翻译器是一个花不了成本的东西,学一门外语却要投入许多时间。星际时代,时间与信用是每一位世界公民最重要的资源。时间重要性自不必多说,信用评级则决定你的信用点数。当信用点数跌为负值,——你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帝国会抹杀你,再把你卖给经合中心当标本以挽回损失。
向您问好,这位殿下。紫皮小怪物尤为灵活地用爪子调节立杆长度,调低三十厘米以与我平视,微滴向我介绍了您。听说您今年两百零三岁,是经合中心的飞船船长?哈——哈——哈,退休前我也是经合中心的船长,“甘泪”号是我的老伙计啦——
我惊恐地看向微滴,微滴把头偏过去不看我,只给我留下一个白茸茸的后脑勺。不、不是,您怎么这样啊,扒我的互联网底裤是个什么事儿啊——不许笑了啊啊啊!
微滴现在要过去签单子,只有劳烦您在我这儿歇一阵了。它伸伸两翅,三个小圆眼睛好奇而友好地看了一下我脚边的小球,发出由衷的赞叹,综合型智能辅助单元,这么小一点儿,能干的事儿可不少,真不愧是科学理事会啊……哎不好意思职业病又犯了哈哈哈,请您随我进来吧,里面东西乱得很,您别嫌弃呵。
微滴的衣角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我便随着紫皮小怪物往维修点深处走。两壁是陈列架与摆放的仪具,头上半垂着线缆与布帘。机油的味道窜到呼吸器官里,我吸吸鼻子,还好,可以接受。
以前退休没事干,想着发挥余热,就说随便修点东西。翻译器的机械音毫无情感波动,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自己适应这种怪怪的感觉,结果很受欢迎吗,连全流程的大维修厂都办出来了……我这个铺子还是留下来,平时就待这儿修点小件儿。走到工作间,我在旁边坐下,它落到工作台上,伸出翅尖上的小爪子,俯身四爪并用,继续摆弄一个我也不知道是啥的怪模怪样小零件,浑身紫色的绒羽浮着点点微光。
它们真的和鸟很像。恍眼一瞟,你直会怀疑那种古老的生物是不是已从死地复活。但是,但是。没有一只鸟会长成它们那个样子,没有一只鸟的毛羽喙爪翅是那样长的。它们的语言也不完全是鸟的歌调,它们实际上依靠另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方式进行信息交换,我们具体可感的音频对它们只是交流的辅助手段。实际上,该种群只在情感强烈时发声。平白无故地发声——唱歌,对它们是怪异而羞于提及的。
既然提到语言问题了,我再做一个补充说明吧。我族也不是有意称各大种族为XX小怪物的,概因大家语言都怪怪的。先不谈你族是不是靠声频交流,有没有建立一套相应的符号系统;如果你族是且有,往往我们固定下来用作基本声符的音调差得十万八千里。音译出来超级惨不忍睹,你也不想看见一个好好的外星种族叫什么“叽里呱啦哇噗噜噗哩哩叽”族对吧,何况有些音我们还根本发不出来;意译也很难,因为那些名词对我们是全新而根本不能体会的概念。比如紫皮小怪物,它们给自己种族的命名,我大致说一下,是它们在自己那种无形的交流方式中体会到的一种玄之又玄的正向反应的意思。怎么译,完全译不了。但正式文件你总不能也小怪物小怪物的叫吧,我族办法是“开天窗”,每一个种族有自己的空格长度。我也觉得很扯,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习惯了。
我提了一个问题,您对我族,至少是我族个体有积极的态度。这很少见。
它放下爪子,哈——哈——哈——哈——哈,心情很好的样子。
其实我以前对你们也有偏见……直到我认识微滴。一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想和从来没见过的外星生物建交的孩子,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您是怎么认识微滴呢?
哈——四十六年前!它说,具体我可不能再说了,充满各种意外。我当时有很深的感触,一个种族,不管整体形象如何,总还是有个体很努力地进行交流。
我族风评没有彻底跌到谷底,就是因为有微滴这样的个体吧,我想。
我又乱聊一阵,它把爪下的零件翻了个面,就是签个单子,还没回来。这位殿下等得可久。
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耽搁不了,这位殿下……那里很近的,出去直走,“创生之柱”左转,走到底,拐弯就是。它突然停住,在操作台上跳来跳去,“创生之柱”十字路口,流动旧书摊今天是不是摆在那里了……?怪不得过了这么久……!没有办法……!
我建议说我出去找微滴吧,隔得也不远不是,它闻言“笑”——上下张喙,喙内色彩与纹理使之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小巧的长舌末端分丝,花蕊一般——起来,好一会儿才说,这位殿下……您爱微滴。至少也是喜欢一类的情感。
这么明显吗……
喙沿的刚毛微微颤动,也不是,这位殿下。我是怎么知道的,您可以猜一下。我就不陪您去了,老中心虽然破败,却还是有很多遗迹可以看。微滴对它们很熟,让微滴讲给您听吧……船很快就修好了,微滴知道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