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82、燃烧的火鸟

　　默默写完便签的谭文漠有些焦躁，叶清一见他晃来晃去个没完，就说道：“等着吧，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了，兰珈到底还不习惯这个身体，他要支撑不住了。话说，迦陵频伽成年需要多久？”

　　他话音刚落，兰珈华美的翅羽上便升腾起熊熊火焰！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不过顷刻就从翅羽覆盖住兰珈整个身躯，然后缠上牵扯他的树枝，木头燃烧碳化的噼啪声不断响起。

　　“上古时基本在一千年左右，视灵气浓度与先天禀赋而定，与灵鲵一族相仿，不合适的环境会阻碍生长。最适合妙音鸟的灵气环境便是桑珠雪山，雪山寒气是妙音鸟的磨刀石，没有足够寒气，养不出那一身火羽。不过与萧尘纠缠这么多年，或许情况会有变化。”

　　叶清一摸下巴：“桑珠雪山……在昆仑境内啊，但萧尘说，北海有妙音鸟的气息与活动痕迹。周末来一趟浮台倒也时间充足，可去北海，来不及。北海还有鲲鹏，仅仅是他残存的气息就足够压制妙音鸟生长了。谭文漠，你能消停一会吗？你动静再大一点，就得被人当精神病人上街了。”

　　谭文漠抓狂：“可他在燃烧啊！火啊！普通人真的看不到吗？啊？那位萧尘前辈的本体也跟着烧起来了啊！这是古寺庙啊，全木质结构，就算他们看不见，火星子冒出去一点也要出事啊，这责任我担不起！浮台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了！连着报了半个月森林火警！”

　　叶清一：“……”该不该说这届人类心理素质不行？心理素质不行，培训也没做到位。

　　“妙音鸟的涅槃火，即使你把手伸进去也不会被烧掉哪怕一根毛。你没发现吗，已经开始变冷了。”

　　谭文漠拉了拉衣领，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冷肃的秋风，没有任何不寻常。

　　而火焰中心的大鸟已经双足已经浮起一层薄冰，全身被寒霜覆盖，挣扎渐渐无力。

　　空中飘起细雪，兰珈不再挣扎，宽大华丽的双翅将自己裹成一个大茧。火焰更烈，紧紧攀附着银杏的枝叶。

　　“涅槃，萧尘在引导兰珈涅槃，接下来就看兰珈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叶清一瞥了眼谭文漠，“别抓狂了，珍贵资料，错过这次，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妙音鸟涅槃。不过说实话……现在灵气浓度能支撑他涅槃结束吗。”

　　“萧尘觉得可以。”云浥川凝望着枝干如碎金的银杏树，“这是他最后一任契约者，他别无选择。”

　　兰珈最终被冰雪覆盖，冰构成的巨茧外，火焰静静燃烧。冰中火，火中冰，折戟于此的妙音鸟不计其数。

　　“我……好像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叶清一忽然道，“袁默？”

　　袁默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啊，这，这是……要死了吗？”谭文漠喃喃，“我前几天还听谢局闲聊时提起过，上面很看好兰珈，打算重点培养……”

　　“没有。”云浥川握住叶清一的手，轻声道，“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厚厚的冰层裂开一条缝，冰屑不断落下，被火焰融蚀。冰下传来一声长鸣，盘旋而上，宛如天籁，余音不绝。

　　“……成了。”

　　叶清一话音才落，厚厚的冰层炸开，浑身浴火的大鸟从冰中飞出，绕树而飞。

　　人群立刻爆发出庞大又混乱的声浪：“什么声音？看天上？！好漂亮的鸟！”

　　“它身上带着火啊！”

　　“妈妈，这是什么鸟，声音好好听哦。”

　　“没见过的品种，天呐……”

　　还在活动的游客大部分都被妙音鸟悦耳的清鸣吸引住了，还有一小部分举起相机狂拍。

　　谭文漠破口大骂：“不是说看不见吗！”

　　叶清一比谭文漠更急：“那你现在还愣着，赶紧找住持！兰珈！别飞了赶紧下来！”

　　“没用的，兰珈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本体是妙音鸟，作为一个人类长大，涅槃之后他控制不住本能。先找住持准备公关方案，庙里应该有修行者。”

　　住持在谭文漠走之前先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大善，见过各位道友。”

　　谭文漠行了个礼：“见过澄实禅师。您回浮台了？早知如此，谢局也不用派我们几个来了。没帮上忙不说，反而添乱。”

　　“不必多言。你们来得及时，老衲一人可控制不住场面。迦陵频伽乃是祥瑞之鸟，之后向公众解释成寺里配合文化局旅游局正在测试新研发的全息投影吧，好在妙音鸟散发的灵气波动能防止设备拍下清晰的录像——再说，就算真拍下了又怎么样呢？”

　　叶清一眉头一挑，揣摩出点儿的特保局上层的意思。

　　“不过现在还是先安抚妙音鸟吧，再这样下去可不成，老衲找几个有经验的弟子疏散游客……也该到闭门谢客的时辰了。”澄实和尚笑眯眯的，满脸褶子，看着倒是和善，可丝毫不引人注意。要知道闹出动静可比隐藏简单得多，他来之前，真是谁也没注意他那里冒出来的，又暗中看了多久——虽然也有几人被妙音鸟吸引了注意力的原因，但澄实和尚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有劳禅师。”谭文漠点头致谢，拿出小本本快速记了什么。

　　澄实和尚掌一合，撑开无色的金刚界护住银杏与妙音鸟，曼陀罗华于遍地金黄下蔓延盛开。叶清一在结界中感觉有些不适，往后退了一步，担心完全不同的修炼路子会对萧尘兰珈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却见浴火的大鸟扑棱两下翅膀，缓缓在银杏枝头停下，神情愉悦，双眼如红宝石一般鲜红闪耀，不住发出悦耳的啾鸣，没有半点不好的样子。

　　“莫要担心。”云浥川往叶清一前走了一步，“澄实禅师自有分寸。”

　　澄实嘴唇微动，立刻有两个年轻和尚从前殿走出，一前一后抬起木制钟槌，古旧的大钟发出浑厚的钟声。

　　“铛——”

　　“铛——”

　　“铛——”

　　旁边商场的时钟准点报时：“现在是夏京时间，下午五点整。”

　　乌鸦从高楼上起飞，飞向落日余晖，两个年轻僧人敲完了钟，高声道：“请各位施主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开。”

　　有好奇的游客不愿离去，指着银杏树大声问：“听说小师傅你们寺里这棵银杏已经八千多年了，今天这是显灵了吗？还是你们想解释说，这是哪家动物园偷跑出来的？”

　　年轻僧人不慌不忙，温声道：“现在没有了，您看？”

　　“骗……咦？”

　　僧人便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想必刚才各位施主也发现，你们的摄影设备并不能拍下清楚的照片，因为这是最新的三维投影技术，投影由于其特殊性，在现阶段是无法被光学设备识别拍摄的。这是寺里……”

　　叶清一回过头，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轻声道：“这战略忽悠的水平可比南川高多了……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两个僧人和游客解释完了，一个开始疏散人群，另一个又敲了一遍钟。钟声一响，原本在树上立得稳稳的大鸟立刻站立不稳、一头栽倒。

　　谭文漠发出一声惊呼，银杏过于高大，兰珈站在顶端，摔结实了至少也是骨折起步……虽然本体是鸟，却不代表人形时能无视高度，而这个距离与高度，谭文漠自认没能力接住他。

　　叶清一稳坐钓鱼台，澄实和尚依旧维持着金刚界，谁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谭文漠在那一瞬间只能干瞪眼，连像点样子的灵气网都织不出。银杏葱茏的枝叶中飘出一个头发上别了鸟形发夹的长发男，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动作的，轻若无物便接住了兰珈。

　　妙音鸟全身赤色火焰褪去，露出火焰下金红夹杂雪白是飞羽，萧尘将他抱住，片刻后大鸟恢复人形。

　　不论是兰珈还是萧尘，脸色都白得很，状态看上去差极了。

　　澄实和尚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件灰色僧衣要给衣服烧光了的兰珈披上，被萧尘挥开，银杏叶卷起，幻化成一身明黄雪白交织的长袍，把兰珈当得严严实实。

　　“他，不需要这些。”萧尘的目光居高临下，“我会教他变化之术，不需要你们干涉。”

　　澄实和尚于是收起衣服：“自然是听阁下的，阁下庇佑法林禅寺千年，此恩禅寺上下没齿难忘。”

　　“我于你们，没有恩情，各取所需罢了。劳烦让一让。”

　　萧尘一副冷脸，丝毫没有搭理澄实的意思 抬脚就要走。

　　“等等等等，萧尘！来聊聊？”

　　冷冰冰的萧尘面对叶清一时倒是温和一些，略微点头：“他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恕难奉陪。”

　　说罢就要走，又被叶清一从空间裂隙里抓出来。叶清一皱眉道：“他现在情况不好你还带他走空间裂隙，也不怕死在裂隙中。”

　　“我会护着他。”萧尘胳膊又收紧了，兰珈缩在萧尘怀里，神色安详，睡得很熟。

　　叶清一：“……不，萧尘道友，你不用防备成这样。如果你觉得这里不适合谈话，换一个地方说也一样。你现在状态难道比兰珈好多少吗？而且兰珈的人类身份——你不能带走他，即使你不怕，可兰珈不能不怕，还是你希望他醒来之后恨你？”

　　云浥川给了他小抄——萧尘为了人为制造出适妙音鸟涅槃的环境可是下了血本，不提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也不会好受。妙音鸟栖于桑珠雪山，桑珠雪山特殊环境下产生的寒气远不是普通下雪结冰能比拟的。而兰珈有合法的人类身份，有社交关系，必然不能就这么和萧尘一走了之。

　　叶清一：【萧尘……这么着急？】

　　云浥川：【兰珈的时间不够了。人类身体会限制他，他意识不到自己是妙音鸟，察觉不到异常，但身体会在能量积聚中逐渐崩溃，只有涅槃能救他。越接近临界点，涅槃就越危险。】

　　叶清一沉默不语。

　　萧尘冷笑：“最适合迦陵频伽生活的桑珠雪山已经毁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和尚，你闭嘴。”

　　连声音都还没发出一点儿的澄实被提前捂住了嘴。

　　“至于他的想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找他麻烦就已是仁至义尽。”

　　谭文漠惊恐得眼睛都睁大了，疯狂摇头，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不不不，你不能……你是要毁了他！”

　　萧尘眼底露出不耐。

　　袁默静静合掌，再摊开时掌心出现了一枚晶莹剔透的冰雪珠，她只说了留个字：“桑珠，随我同去。”

　　谭文漠快给这几位跪下了。

　　萧尘的眼神黏在冰雪珠上转不开。

　　叶清一被冷得一哆嗦：“袁默是……昆仑山主麾下，镇守郁州行宫千年。”

　　桑珠雪山是昆仑山脉的一部分，叶清一抖出袁默的出身，无疑极大增强了说服力。

　　萧尘脸色似乎好看了些，定定看了袁默一会，点头：“现在就走。”

　　谭文漠的表情如丧考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