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祭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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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月连水脉与东海直接相连，所以是五条龙脉中最好确定位置的那个，只要沿着东海不断溯流就能找到。
叶清一深入过饕餮的经脉，对饕餮的灵气纹路与烙印相当熟悉，想要借此与饕餮远程对话也不是什么难事，索性和饕餮说了一声，托付好萧景，当起甩手掌柜，就往月连水脉出发。
【萧景那边……会不会不太好？】
【不，饕餮不会对小景做什么。】叶清一十分肯定，【且不论我在饕餮身上做的手脚，单说一点，小景不符合饕餮的食性。到了饕餮那个程度，其实吃不吃真的无所谓，摄入食物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但为什么饕餮还在不停找食？因为这是他的本性。饕餮、梼杌、混沌、穷奇四凶兽都是概念的化身，你要他们改变本性，那连天地法则都会随之变化。而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饕餮要么不吃，要么只会吃对自己有益的东西，这很好理解，人类会吃对自己毫无帮助的垃圾吗？不会的。残酷的现实就是以小景那点体量，在饕餮眼中与垃圾无异，是连值得他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的存在。】
既然叶清一都这么肯定，云浥川也就不说什么了，转而问道：【月连山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者说，山？】
【首先明确一点，月连山主严格来说不该称祂为山主，而应该称祂为水主。月连与山主大人同为水脉却有很大不同，在浮川时你也见过，清漪水脉主体为清漪江，但依旧有清漪山等山脉绵延——即使不高，山脉都是客观存在的。但月连不同，月连的主体月连江自昆仑而出，脱离昆仑山脉后一路尽是平原，只有月连水脉，没有‘月连山脉’，以这个性质来论，月连山主更偏向阴性。似乎月连山主的人身道体就是女性，至少，经常以女性面目示人。当然，你得明白，山川水脉本身是并没有性别的。】
【……你从何得知？】
叶清一怔了一下，自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似乎，这些信息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你要我为它们找一个出处？抱歉，找不出来。它们似乎也可以算是我‘丢失了，但没有完全丢’的记忆中的一部分。当我需要的时候可以不假思索，等我再回想时只能获得一片空白……抱歉。】
【……你不需要为此向我道歉，我说过，我会尽力帮你找回你丢失的记忆。】云浥川忽觉心口涌起一阵几乎让他喘不上气的抽痛，尽全力压下，又换了话题平静道，【或许这是个好征兆，即使你不刻意，你的记忆也会一点点回来。记忆铭刻于神魂之上，你不是曾说过吗，神魂是不可分割的，即使你不知道你的神魂在哪，他也会本能的回到你的身体中。不必为此忧神……小心，前面有人，不要让人看见了。】
【嗯，放心。】叶清一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我用了隐息术，他们看不见我。】
【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不如此？你对人族的感官并不好，完全可以躲开我们，没必要委屈自己。】
叶清一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道：【刚醒的时候还没恢复，连最基础的术法也用不出来，只能以原型示人。如果你身上没有龙气，说不定那时候我就跑了。这么说来我比饕餮他们早醒几个月有什么用呢？他们倒还是健全的样子，即使不能发挥全力，实力总还保留了六七成，我的情况说出去倒是要贻笑大方。他们前面在搞什么，好热闹的样子。】
云浥川也不因自己被当做了工具人而恼怒，饶有兴味道：【若是不急，去看看倒也无妨。】
叶清一确实是不急，他并不熟悉月连山主，对月连山主所居之处也只是大概有个范围概念，具体在哪却毫无头绪，还得根据整个月连水域的灵气流动来加以判断。
【那就去看看？我好像闻到了……嗯？好香的味道，能馋死饕餮。】
云浥川失笑。
【不要笑啊，虽然我们可以不进食，但又不代表我们就不会想吃。好口腹之欲的不只有饕餮一个……说实话，我有点怀念你做的饭了，我自己做出来的和你做的，似乎总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喂，你笑什么！】
【等你回来了，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次的意外，怎么样？我们……你分明有大把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你说得对，但是真的……】叶清一鼻尖微微抽动，【邪了门了，明明没什么灵气，怎么能这么香？】
见云浥川一副不甚了解的样子，他解释道：【灵气越足的食物总是越美味，你的龙气，广义上也可以算是灵气的一种，对任何一个没有特殊血脉的妖族来说都是无法抵挡的美味。而不含灵气，或是灵气稀薄的食物在我们口中总是觉得滋味平平，根本无法吸引到我们。香味传来的方向，分明灵气浓度并不算高，那个味道本身却连我都能吸引。】
【拥有不该有的吸引力，这算不算……假冒伪劣产品？】
叶清一愣住。
【应该……也能吧？啊啊啊啊好烦，为什么这么香，人类的造假水平……烦死了！】
香味传来的方向锣鼓喧天，“造假”的人类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敲锣打鼓，场面十分热闹。
叶清一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大摇大摆走在蜿蜒如长龙的队伍中间——他来前这些人还各自散落，没等他观察完情况，广播便把一个老者的声音传到这个小村落的角角落落。
“时辰到了，都把家伙收拾起来，看好各家的孩子！”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清一听不明白。
随后整个村里有事的没事的大人都动了起来，村头锣鼓声更响亮，乒呤乓啷，吵得叶清一耳朵生疼。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被自家大人拎着，安置在队列左右。
井然有序，每个人的动作都仿佛演练了千百次，熟稔于心。那么多人闹哄哄地行动，场面居然是安静甚至寂静的——除了自始至终未曾停下的锣鼓声。
香味更浓了，勾得叶清一感觉自己的神志正在一点点被吞噬，靠着和云浥川一直保持着的通信和几千几万年里磨练出的意志才没彻底昏头：【……要命。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借由契约，云浥川能隐约感受到叶清一现在面临的煎熬。虚空之中多了一根触须，轻轻碰一下叶清一的手腕，蒙住他的口鼻，用更难以抵挡的馥郁气息屏蔽五感：【这样，好些么？】
叶清一神色慢慢放松下来，低咳一声：【……还好。】
云浥川听完，更多的龙气被调动，经由契约，将叶清一完全包裹起来，如一层厚厚的、与世隔绝的蚕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如果你觉得不适，和我说一声就好。】
叶清一脸颊上浮起滚烫的醺然的红色，低低应了声。
……好在可以安全在队伍里走动了。
叶清一循着香味往队列前排走去，队伍中的每个人都神情肃穆，似乎即将面对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向来吵闹静不下来的孩童也只敢小声说话，喧闹的锣鼓声下是令人不适又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有些人手里捧着东西，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饱满的谷穗、肥壮的蚂蚱、色彩艳丽的锦缎、个头不大但异常红润让人垂涎三尺的苹果——甚至表皮上还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露珠……都端端正正放在形似莲花，又如满月的托盘中。
叶清一很担心蚂蚱会顶开笼子跑了，那小小的铁丝笼看上去实在不像多结实的样子。
【这是要干嘛？小孩子这个时候，按照人类的规矩，不该上学吗？】
头顶日头高悬，秋日暑气未消，阳光依旧热辣得能让人热到汗流浃背，绝对还没到放学的时候。
云浥川顿了好久才有些犹豫地说：【大概是……放秋假了？作物成熟，有些农村学校就会给学生放秋假，好回家帮忙采收作物……我知道了，这是祭祀。】
叶清一几乎已经将长长的队伍走到了头，队伍前排，许多成人穿着五彩斑斓的戏服，画着略显可怖的妆容，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们好像……巫师？】他顺手扶了一个因为过长的衣摆而险些摔倒的人一把，摸着下巴道，【他们身上也有那种香味，不过不明显，主要来源还是最前面那些被捧着的糕点。那有什么特殊吗？我看不出来啊，屏蔽掉那种引诱力后，在我眼里那只是普通的糕点而已。嗯……要不要吃一口试试？】
云浥川：【……这样，不太好吧。】
叶清一大笑：【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他们怎么停下来了。】
伴随脚步一同停下的还有自始至终未停止的锣鼓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平静的河面上偶尔掠过一只飞鸟，分明前面就是足以让队列通过的桥，却没有一个人再往前走一步。
叶清一支愣起耳朵，道：【河对岸好像也来人了，人不少。怎么祭祀还得凑到一起吗？他们到底要祭祀什么？】
伴随着让河水微微荡起涟漪的脚步声，同样画着奇怪妆容的人们在对岸停驻，领头的老者用土话冲对岸喊了一句什么，叶清一不太听得明白，只能依稀感应到是“你们今年来的很准时，既然这样，今年由你们主祭，那就开始吧”的意思。
河对岸的话事人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她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后就有几个壮汉抬出一尊神像来。那神像分明并不如何高大，也不过和叶清一一般身量，四个青年男子却被压得直不起腰。
那神情不似作伪，叶清一的直觉告诉他，神像真的很重，即使它从头到脚都是木质。
神像雕刻的似乎是个女神，身着彩衣，乌发如云，被霞帔遮住的脸看不清神色，只微微露出一点令人平静的微笑。祂被四个青年男子抬上桥，在桥面上落下不轻不重的落地声。
河面上的风微微变了，领头的两位老者似乎都很高兴，连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颤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边的锣鼓队随之奏响与之前不同的音乐，叶清一能感觉得到，乐声中充满喜悦欢欣。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那么多正面情绪产生，与他们一路赶来时的压抑截然不同。
婆婆同样换上一身彩衣，巨大的、既如月亮又如神鸟的面具，完全遮住了她的脸，而她的身体完全被彩衣覆盖，让人看不清她的性别，她的年龄，她的喜怒哀乐。
她以一个老年人完全不该有的灵活度飞身上桥，软底的绣鞋在木桥上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个讯号，两边的锣鼓声同时为之一顿，然后又同时发出更为盛大的乐音。
她仰头，她伸手，她的身躯随鼓点而动作，几乎每一个转身都让人挪不开眼——即使观众只能看到那一团在舞蹈中散开的缤纷色彩。
她悠悠开腔，吟诵着众人听不懂的古老篇章，江水滚滚而来，天地仿佛为之应和。
云浥川的视线恍惚了一下，从脑海深处泛出说不清的痛楚，叶清一低声道：【是古语，你不要听。】
云浥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问：【你……能听懂……在唱什么吗？】
叶清一摇头：【古语也分很多种，这种我刚好不认识，或许曾经我知道，但现在我忘了，我只能肯定，这一定是其中力量非常强大的那种，甚至能直接撼动神魂。她给我的感觉非常像是巫女，但又与我曾经认识的那些巫祝并不一样，我甚至不知道她祭祀的对象是谁。话说回来，在退潮期，即使祭祀成功了，她所祭祀的对象也未必能收到。人类已经争取到了自己的大世，所有向神明祈祷之物都可以凭借自己获取，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无用功呢？】
【或许是人类永不知足。】
【谁说得准？世上的生灵，哪个不是如此？】
在两人的交谈中，婆婆的歌声陡然拔高！
她的语调尖利，声音变得又快又急，脖颈向后弯折，一幅随时可能昏倒的样子。
另一个老者不仅没有慌张，反而更为兴奋，操着口音浓重的通用语大喊：“快！把祭品都扔下去！今年收成好，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那些身着戏服妆容齐整的人站出来，在河边与巫女共同起舞，分明是一样的动作，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什么。
稻穗、苹果、蚂蚱、蚕茧、布料……每一样祭品都被扔进河里，不见半点涟漪便已沉底。老者额角冒出密密匝匝的汗，巫女的舞姿更为用力，幅度夸张到惊人的程度，在这样凝重的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终于轮到异香扑鼻的米糕。
米糕接二连三被扔到河面上，同样不见半点涟漪便沉了底。老者几乎已是汗如雨下，好在最后一块米糕被扔下时，湖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尾金色锦鲤破水而出，带出粼粼水光，金鳞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虹彩。
它一口衔走米糕，游入水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连半点涟漪都没留下。
“好，成了！娘娘庇佑……”
老者俯身下跪，虔诚地对着河水磕了一个头。巫女的舞姿停住，随后也缓缓跪倒，正面对着彩衣斑斓的木刻神像。
神像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扩大了些，在两位话事人后，所有跟来祭祀的村民一致拜倒，包括只能跟着大人行动的孩子。
声浪排山倒海：“谢桓娘娘庇佑！”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祭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