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60、我脑子坏了

　　饕餮低头看了看化形后完全就是一个人类的叶清一，又看了看比楼高的自己。

　　“本大爷？你让本大爷去？小赤鱬，你脑子没烧坏吧。”

　　“不行吗？”

　　“不是，你做事也要讲点道理，本大爷活了这么多年就没买过东西，上岸了不是活靶子？喂，可别怪大爷没说清楚，人类现在有些手段连大爷我都要掂量下，邪门得很。大爷被抓大爷不怕死，可大爷绝对会把你供出来，你被抓……可就没命了吧？”

　　“你随便说。”叶清一笑出一口大白牙，“你看是谁先死就行了。老实说，我不吃东西也行，小景嘛也不是非吃不可。大爷，您就自己饿着吧。”

　　“……算你小子狠！”饕餮哑口无言。

　　【清一，我去接应他。】

　　【你别插手。你去接应他倒是好办，到时怎么解释？我说了，不要干任何会让人发现我们之间还有联系的事，对外，我、自、闭、了。】

　　【……好吧。】

　　饕餮大爷插着手斜睨叶清一：“你小子到底在和谁说话本大爷听不得。不是，这是深海，什么传音法术能穿越整片东海还没灵气波动，你神识有这么强？”

　　叶清一同样回以睨视：“我契约对象，您管不着嗷。”

　　“嘁，契约对象又不是道侣……”

　　“和您这样眼里只有食物的神兽说不通。”

　　于是各自扭头，相看两厌。

　　【清一，或许有办法避开部门。】云浥川忽然喊他。

　　“哎？”

　　【等一下。】

　　画面摇晃，云浥川晃进了厨房。

　　油盐酱醋各色调料，他一件件拿出来，摆了个满满当当。

　　【还差什么？】

　　【不、不……给饕餮用不上这么好的，这些就够了。不，也不是，所有调料，都再给我送一样的十份过来。我在让小景锻炼感官，她食量又大，我小洞天里放着的做一顿就用完了。呸！不是，你打算怎么给我送过来啊！你一个人进阴路可不安全！】

　　“你小子又在说大爷的什么坏话呢？”饕餮睁开一只眼，对恶念敏感得很。

　　云浥川似乎是笑了，轻声道：【自有办法。】

　　下一刻，所以瓶瓶罐罐都出现在了叶清一眼前，表面还罩着一层淡金光华，帮助抵抗深海高压。

　　【哎呦我去！你好歹提前说一声啊！摔坏了怎么办。】叶清一赶紧全部兜住，【还好我现在恢复了一部分，不然小洞天还塞不下。】

　　饕餮吓得两只眼睛都睁开了：“不是你和你契约对象在搞什么？怎么会有龙脉的气息？”

　　叶清一警觉：“小爷的契约对象就是这么能耐，你有意见？”

　　“龙脉！龙脉你不懂？”

　　“对啊，我契约对象天赋异禀，生下来就带着龙气，万灵俯首，你嫉妒啊？”

　　“大爷我嫉妒个鸡毛！”饕餮抓狂，“龙脉啊！不是龙气！你不是赤鱬吗你怎么搞不清两者区别，龙气你自己身上不也有吗！问题不是龙气，是龙脉！你究竟听不听得懂？！这你都听不懂那你不如告诉我你脑子坏了！”

　　叶清一可疑地沉默了下。

　　“不是吧，你小子脑子真是坏的？！”饕餮侧目。

　　“饕餮大爷，您管得真多。”

　　饕餮一脸绝望：“完了完了，栽在了傻逼孩子手里，穷奇几个知道了得笑死我……那是龙脉啊？你签了这么长时间契约你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纠正一下，没有很长时间，几个月。”

　　“几个月够长了！”

　　“几个月还不够大爷您打个盹。”

　　“瞎说，本大爷哪有这么能睡……呸！都被你小子带歪了。龙脉的气息，和龙气，是不一样的，你他娘的不明白吗？龙脉又他大爷的不是龙！”

　　【浥川，这饕餮是不是表演欲过剩了，他好吵。】

　　“你小子又在说大爷坏话！”饕餮一声大喝，“你那契约对象到底是龙脉还是龙脉他私生子啊？哪条龙脉的种？真他娘的活见鬼！”

　　【喂，他再这样我就想把他踢出去了，上交给特保局怎么样？饕餮不死不灭，绝对满足研究部那群怪人的研究癖。浥川？有人找你吗，你那边好安静。】

　　“他爹娘是谁？这个气息大爷我隐约有点印象，你让他说话！”

　　“饕餮大爷，想不到你还是个爱打听人私事的神兽。”叶清一开始不耐烦了，“我的契约对象是谁、怎么样、有什么特殊，通通用不着您管，我契约对象也不想回答。龙脉也好龙气也罢，我脑子坏了，您饶过我行不行？”

　　【我没有父母亲人。】就在叶清一要掐断通讯时，云浥川忽然出声，【基因库匹配过了，没有能匹配上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饕餮大爷支愣耳朵。

　　“但我的基因检验证明我是人不是妖，部门内有入职妖族的体检资料，妖族基因与人类不同，与普通动物也不同，独立成一个体系，我的体检报告就证明，我是纯种人类。”

　　云浥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声音也不局限于叶清一思维中，而是直接在现实世界里响起。经过处理的声音在水中凝而不散，让饕餮能听得一清二楚。

　　饕餮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抓抓耳朵：“……你契约对象？”

　　“听完了，你满意了？”叶清一冷着脸，“没有别的事我就断通讯了。”

　　“不，等等，不对，怎么回事……”饕餮耳朵都快被他自己揪下来了，“怎么好像又没了……？”

　　“饕餮，我警告你，别没完没了找事。”叶清一眼底泛起红色，“不想和你打是没必要，不是打不过。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浥川！秦震！”饕餮焦躁地啃着手指，类人的爪子被啃得鲜血淋漓，几乎指骨都要被咬下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我想起来了！是浥川和秦震的气息！”

　　“……？你再说一次？”叶清一头皮发麻，“你在喊谁浥川？”

　　“青漪水脉啊。”饕餮终于放过他的手指，伤势立刻愈合，“你不会连五大龙脉都不知道吧？”

　　“不，我知道，但……”

　　饕餮的思路完全往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他不会……是浥川和秦震的崽儿吧？不对不对，他是人族，但也没听说过两个龙脉在一起还能有崽子，没这个先例所以做不得准数……哎呀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浥川默不作声断了联系，以叶清一对他的了解来看，他短时间不会再有任何消息，绝对是生气了。

　　“……”饕餮被连着呛了好几口海水，“喂，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喂，喂！”

　　叶清一阴恻恻看他：“青漪水脉断了快一千年了，山主大人至今生死不明，我劝你谨言慎行。”

　　“喂！小子你把话说清楚！”

　　“滚你丫的，吃完饭就带小景做训练去，这是训练单，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饕餮大爷你不是挺能的么？”

　　萧景甩着尾巴，显然对接下来的训练很感兴趣，盯着饕餮不放。

　　“哎呦！祖宗！才两天你怎么就长了这么多！小赤鱬你这是养猪吗！”

　　控制能力欠佳的萧景一尾巴，猝不及防掀翻了话多的饕餮。

　　“咳咳！咳！”

　　南川特保局，被暂时封闭，只有穆家姐妹看守的会议室内。

　　“如翡——”穆如月懒洋洋地拉长了音调，脚在地板上踢来踢去，“好无聊啊——主任让我们守在这，到底还要守多久？”

　　“不知道……”穆如翡头一点一点，简直要栽到地上，眼睛都睁不开了，“主任还要在夏京留多久呢……”

　　“那两个新来的，是不是该由我们负责入职培训来着，他们也是一线吧，最近都没什么事，没机会让他们实训啊。”

　　“……唔……”穆如翡的兔耳朵蹦了出来，灵气在半梦半醒中渐渐失控，“好像……没见到……他们了……现在是……谁在……带……”

　　“如翡！你的人形！”

　　穆如月一下子蹦起来揪住她耳朵：“快收一收！如翡你怎么啦，怎么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我好……困……”穆如翡的兔耳似乎有收起的迹象，但是就是收不回去。穆如翡是不急，穆如月急得团团转。

　　“别、睡、啦——醒、谁！”幽冥出口处灵气波动了下，地面钻上来一个似乎人形完整，皮肤却覆盖着一层粘液的中年女性，而她的双脚似乎也有融合趋势。

　　穆如月翻出与中年女性相关的记忆，有些半信半疑道：“……曼婆婆？如翡！快给主任打电话！”

　　曼婆婆只来得及点点头，立刻又被另一个幽冥入口拉了进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如翡，如翡！你清醒下！”就在穆如月恨不得抽穆如翡两个巴掌时，穆如翡猛然从椅子上蹦起来，“我、我刚才梦到我又变成了一只毫无修为随时可能被吃掉的兔子，吓死我了……呜哇我的耳朵！如月你别揪了！痛！”

　　“你吓死我了……”

　　兔耳抖了两抖，慢慢收起来，穆如翡挠了挠头：“怎么感觉……好像收起来特别费力？不应该吧。”

　　穆如月则是鬼叫：“主任的电话打不通！她说那里有人出来了就立刻通知她啊，怎么打不通！上面的保密任务到底要做多久！”

　　“如月你别急，主任打不通就找云先生呀，哦对了，好像夫诸大人也在……”

　　“曼婆婆，你怎么会成这副样子？幽冥界又有了什么变化来不及防备吗？”

　　曼婆婆在叶清一面前出现时，叶清一吓了一跳。全身满是鱼鳞分泌出的粘液，双腿都近乎连在一起，分明还是人形，却出现了鱼类的种种表征。叶清一记得清清楚楚，她并不是纯血妖族，甚至妖族血统占比并不高，然而她现在的形态与妖无异，只有刚修出人身道体、灵气循环还不稳定的小妖才可能因为技术不到家而出现这种混合状态。

　　曼婆婆面露痛苦之色，在水中沉沉浮浮，翕张的唇瓣吐出一连串泡泡，更让叶清一确定了她的状态。

　　鳗鲡也为水族，但曼婆婆人血多过妖血，即使受到某种外在刺激出现返祖，依旧是不能适应在水中生活的。

　　然而即使做出判断，叶清一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他闭上眼，感知中送给曼婆婆防身的项链毫无损耗，或许这种刺激对曼婆婆无害，所以项链不起防护作用？

　　他只能这么猜测。

　　好在曼婆婆片刻之后情况便有所缓解，软化的骨骼变硬，鱼鳞状态的皮肤粘液脱落，双腿渐渐分开、站直，最后吐出一口粘稠异常的血，面容变成了熟悉的苍老。

　　“叶大人，妾身无能。”

　　她从胸口抓出一串依旧金光流转的项链，躬身道：“幽冥界全境尽皆荒芜，与大人所述无异，行至莲花台时神魂有抽离之感，故而妾身不敢深入，匆忙离去。至于轮回台……若妾身所见非假，轮回台，已经倒坍。”

　　“小鳗鲡，你怎么进的幽冥，幽冥界不是还封闭着？”饕餮神出鬼没，一张大脸猛然凑到鳗鲡眼前，白牙森森，大有“你不说就吃了你的意思”。

　　然后被叶清一一巴掌扇出去。

　　“滚，少来，别打曼婆婆的主意，我送她进去的。小景训练没做完吧？你再动手动脚今天我们就吃红烧饕餮，应该大补。”

　　叶清一的红瞳瞪得饕餮胆战心惊，然而食欲战胜了恐惧，饕餮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说实话的手下就是吃了又怎么样？交给本大爷，保证无污染无公害。”

　　“看来你知道得还挺多，还无污染无公害，”叶清一冷笑，“曼婆婆不是我的手下，幽冥界的情况她也没必要瞒我，必要时我自己会看。”

　　“……但是，”曼婆婆接上被饕餮吓停的半口气，“轮回台虽倒，轮回秩序仍在运行，也许是幽冥界天道的作用。”

　　“本大爷就说……”饕餮小声嘀咕，“轮回都没了还怎么投胎？”

　　叶清一眉头紧蹙：“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又遇到了什么？”

　　“妾身正要说明此事，轮回台斥力极强，妾身本靠近不得，就要离开……”

　　“轮回台也敢随意靠近，你胆子倒是大，不怕被当场送进轮回？”饕餮死赖着不肯走，不断怂恿道，“孩子废了，还是让本大爷吃了吧。”

　　叶清一知道饕餮死不了，下手毫不留情，一巴掌拍飞成了个饼，居高临下看他，“这没你说话的份，想听就闭嘴。”

　　曼婆婆眼观鼻鼻观心继续道：“轮回台忽地又生出一种吸力，并不强，但抵消了原本的斥力，妾身见项链没有异动，于是大着胆子深入，只是越往里走，妾身竟出现了些返祖的迹象，而此时已经回不了头了。好在妾身理智未失，还能联系的叶大人您留下的坐标，便通过坐标传送回来。也是万幸，坐标出口还能生效，不过妾身只在会议室停留了一瞬间就出现在此，这是何处？”

　　“深海之下。”叶清一并不愿意解释太多，“你不适合这里，我送你回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曼婆婆先是摇头，又有些犹豫：“妾身有些感觉，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了，都是妾身主观的感觉，恐怕做不得准的。”

　　“说。”

　　叶清一、饕餮、萧景，三双大眼睛盯着她，目光灼灼。

　　“轮回台……给妾身了一种‘侵入’之感，污染？扩散？总之，妾身当时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人，一个是妖。若是晚脱身半刻，妾身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或许世上再没有妾身这个人了也未可知。”

　　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妾身又想起来，妾身回到人间时会议室似乎有两个姑娘守着，其中一个似乎长了兔子耳朵，是妖，她们不会受妾身影响出事了吧！不行，妾身现在该回去看看情况！”

　　叶清一挥手给她开了阴路抄近道：“回去之后别透露我的行踪。”

　　“谨奉大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