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48、新同事

　　“滴、滴、滴……”

　　“师叔，这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醒？难道出什么事了吗？医疗队说只是呛了几口水，没受什么内伤外伤啊？还是要等完整的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诊？”

　　“哎，婵之你稍安勿躁！冒冒失失，怎堪大任？”

　　云浥川感到几根手指从他手腕皮肤上抽离，然而他动弹不得，甚至没有力气睁眼。

　　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身上确实没什么外伤，不过据你师叔我来看，神魂似乎有些动摇，这才一直醒不过来，需要静养些时日。不过上次见他，他分明未入道门，怎么现在竟有长足进步，谁给他打下的基础？我看比你的基础倒是牢固得多！短短几日功夫……”

　　“啊？我不知道啊……师叔你算算，我们从灵武山上下来才几天时间，不可能啊，当年师父压着我打基础，至少得有三年时间吧……师叔！你给个准话吧？神魂动摇可不是小事，云先生更是不能出意外，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啊？还有叶老师，你也一道看看呗？”

　　“看什么看？”陆静霞吹胡子瞪眼，“你们云先生至少是个人，让我来看看自然无妨，叶……叶前辈是天生地养的上古灵物，经脉循环灵气走向都完全不同，且不说这些，他那等修为，即使昏迷了身体也有防御本能，你是不是诚心给你师叔我出难题？”

　　“师叔……”杨媛媛讪讪，“不是说修成人身道体的妖族，经脉走向也会变得与人族相近吗？”

　　“你怎么把上古灵物与普通妖族混为一谈！你莫说你师叔我，就算你把你师父喊来，得到的答复也不会有第二个！”陆静霞重重叹气，“你也收收心，看见云先生腕上的手环了没有？那也是个灵物！你们云先生啊，他不是个普通人，来头不小的，还有高人护着。有空操着有的没的心，不如多管管自己！下了山在尘世里混久了，我看你也是怠惰了，什么时候回山静心修行些时日吧！”

　　“不、不，还是我有空的时候自己补习吧，就不劳烦师父他老人家了……啊？云先生，你醒了？”

　　云浥川努力动了动手指，抬了抬眼皮……做不到更多了。

　　“好了好了，知道您醒了，您先别忙着动，虽然医生说你没受什么伤但全身肌肉过度代谢，现在需要静养，强行用力的话可能会造成肌肉拉伤等一系列问题，你先别动，渴了？我去找护工！”说完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好像这病房里有吃人怪兽。

　　云浥川抖了抖嘴唇，他刚才……虽然确实很渴，但分明表达的是“看不清”的意思！杨媛媛跑得太快，关心则乱，简直让人没了脾气。

　　“唔，老道师侄平日里倒没什么，只是一遇上事确实有些急躁，容易忙中出错。想来平素得您照顾不少，老道就替她给您赔个不是了。至于您的眼睛，您神魂有些不稳，加之在水中受了冲击，经脉有些瘀血，所以看不清楚。等过些时日，瘀血散去便好了，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神魂不稳？

　　云浥川心中一紧，神魂何等紧要，自己有叶清一护着尚且神魂动荡，那叶清一呢？

　　想来情况不会很妙。

　　【叶清一？清一？】

　　没有回音。传音似乎陷入了一片空茫，或是一片泥淖，被吞没殆尽。

　　【清一！】

　　莫吵了。龙骨慢吞吞道，他正在自我修复，你不去吵他，就是对他好了。

　　【自我修复？伤得重吗？】云浥川下意识降低了声音，轻声问龙骨，【怎么在幽冥界里你不出来？】

　　那地方对吾有压制，咳咳。

　　龙骨咳嗽了两声：很奇怪的压制，说不上来，龙脉本是可以自由穿行上界人间与幽冥界的，为何如此，吾不知。不过在脱离幽冥界时吾亦曾现身助战，那地方太过险恶，只凭你遇到小赤鱬两人，恐脱身不易。

　　云浥川沉默着回忆脱离幽冥界时的情况。

　　叶清一故意蒙蔽了视觉，是认为有什么东西不能被自己看到？但这种蒙蔽并不会造成损害，反而令余下的感官更加敏锐……云浥川并不觉得完全是龙骨在自动攻击，他握住龙骨便心随意动，直觉精准地指示出哪里有危险，哪里安全，最后在两界薄弱处打破壁垒而出……至于最后落在浮川河里，甚至落在杨媛媛面前，就完全是意外了，谁能想到最接近的薄弱处就是浮川呢？

　　陆静霞搬了把椅子坐下：“神魂动荡却无伤，是叶前辈护住了您的神魂？您与叶前辈怎么会从浮川河里出现？婵之先前与老道说，您本来应该在安南，浮川诸事是我那不成器的师侄负责处理的。”

　　云浥川微微扭头，模糊的视野令他只能看见一个全身模糊的陆静霞。

　　杨媛媛又急匆匆带着护工跑进来，正巧看到陆静霞慢吞吞单方面向云浥川输出，又道：“师叔！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云先生的，不过也等他情况好一点吧？你才说我急躁呢，你比我还急……喂？谁？白部长您怎么换号码了，现在有什么急事吗……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这些小事您微信上直接联系我就行了……嗯，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挂了电话，杨媛媛叹了口气：“师叔，您愿意在医院看护我也没意见，回龙观我会安排人处理修缮的，一定尽快给您安排妥当……我这边有事，就先走了，您可别对云先生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啊！”

　　“滑头！”陆静霞骂道，“老道我一把老骨头能做什么，赶紧忙你的工作去！”

　　杨媛媛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跑了。

　　护工不敢多言，给云浥川喂了水，悄无声息离开，病房里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云浥川才忽然出声：“我和清一去的不是浮川，是幽冥界。不过我只是个旁观者，清一能带我下去，他比我更清楚情况，陆道长想知道什么，还是等清一醒了再问他吧。”

　　陆静霞本来端坐的脊背忽然弯了一些，因为上了年纪而浑浊的眼睛也明亮起来：“你们……能进入幽冥界？”

　　云浥川微微转头：“有什么问题吗？清一说，以前从幽冥借阴路赶路是很正常的操作。”

　　“不。”陆静霞双唇抖动，“我们与幽冥界失去联系已经几百年了。惭愧，老道我空活六十余载，第一次真正听人提起进入幽冥。”

　　相比云浥川，叶清一醒得比较慢，一睁眼已是星斗满天。

　　【醒了？】

　　【……困。】

　　叶清一打了个哈欠，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头。

　　【正常，龙骨说你受伤比较严重，身体正在自我修复，精力不足体力下降都是正常情况……想吃什么？我马上过来。】

　　【呵，算了吧。】叶清一懒洋洋道，【你那一身细皮嫩肉可经不起折腾，我修养些时日也就好了，至于你呢，就少逞能——不过能把那个看护撤掉也好，她在这里碍手碍脚。你那边还有人？陆、静、霞，我猜是主任把我们搬到这来的？】

　　【嗯，主任有事就先走了，陆道长……】他顿了顿，【他留在这，有事想问我们。】

　　叶清一又打了个哈欠：【要问就快问，过时不候，现在不问我就继续睡了。】

　　“陆道长。”平淡的声音惊醒了已经打起瞌睡的老道士：“清一醒了，您过去吧。”

　　睡眼懵懂的老道士猛然从椅子上弹起，点点头，却从袖中摸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好生整饬了一番发髻，又理正衣冠，这才徐徐道：“如此，我便过去了？”

　　“陆道长您还是快点过去吧，清一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云浥川无奈，“您再不过去他就要睡了。”

　　叶清一撑着精神和陆静霞大致说了情况，眼睛一闭房门一锁闷头继续睡，差点没把医护吓疯，还好这家医院与特保局有存在有限的合作关系，口风很严，不会说些不该说的。

　　在医院躺了两天，浮川相关报道最终见报，也上了新闻，算是处理告一段落，于是各回特保局报到上班。

　　叶清一属于特殊编制，没有特殊情况，根本不劳烦他出手，更不用在办公室里坐班。云浥川本来想让他在家继续休息两天，然而叶清一根本闲不住，一看新闻就拽着云浥川去了特保局办公室。

　　“待家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天天给我做大餐也不可能。这个成分差别我要找他们检验……虽然很可能什么也查不出来就是了。”

　　叶清一耸肩，也不是他想，毕竟睡了快一千年，有些资料还得靠人类的记录查漏补缺。既然有人干活，那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一进特保局正门，就看见王姑娘又在逗猫，被逗得心如止水的喵哇目光一与叶清一对上，整只猫都炸开了：“哇！你、你、你怎么化人啦！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哇！！”

　　王姑娘一把捂住猫嘴：“喵哇，注意形象！你这样晚上回去我就不给你做饭了！你是……叶、清一？”

　　“喵呜哇……”喵哇受强权压迫，不得不低头，只是全身的毛还炸着，视觉效果蓬松了一倍有余。

　　“亦乐早上好。叶老师，云先生，你们今天也过来了？我本来也打算来找你们，巧了这不是。”杨媛媛晚来一步，进门先打了个招呼，“亦乐，准备一下，今天会有两个新同事来报道。”

　　“新同事？还是两个？”

　　“部长亲自通知……哎，一个已经到了！”杨媛媛看了眼微信，“我去接人，亦乐你快去准备。叶老师，你就和浥川现在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吧，要是无聊就喊唐哲陪你。”

　　叶清一不置可否，拖着云浥川走了，一边说悄悄话：【真稀奇，两个新人。你们上面终于意识到缺人了？】

　　【不是意识到，是一直都缺……毕竟很多门派弟子愿意给特保局行方便，却不愿意一直为特保局工作，更不愿意活在特保局监管下，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修行者处理这些琐事久了，修炼时间往往不够，难有进步，而修行对他们来说才是第一位的。你也看到了，特保局很多时候是做一些琐碎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都与灵气等特殊因素有关，像杨主任这样的才是少数。】

　　【一般工作普通人就可以胜任，但特保局还是会接触一些特殊事件，所以必须挑选身家清白、身手胆识过人，业务水平高、口风还严的公务员来工作。要求太多，即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体上挑选余地还是不多，对吧？】

　　【没错，特保局这碗饭可不好吃啊。所以我倒是很好奇，怎么这次上面能这么大方，一口气拨两个人来。】

　　【没什么可奇怪的，灵气正在复苏，以后能修行的人、妖，或是别的什么，都会越来越多，进入特保局的修行者们也会越来越多。我是给过杨主任建议，适时将这些消息往外公布，至少公布部分，可惜被拒绝了。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怎么会心甘情愿给特保局打工？你也不像是愿意活在监视之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