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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龙” ...

  •   虽然云浥川很同情特保局休假泡汤被迫加班的同事,但他显然没法在这时候与他们同甘共苦。

      特保局只是他的办公地点之一,还有一半在安南动物园,暗间被治好的动物送走一批又会送来新的,除非他有本事一气将全华夏的污染全部拔除,并且抓到散播污染的罪魁祸首,不然工作再清闲也是没法走开太久的。

      甚至这次出来时间超出预期,他回了安南动物园还要还债,连个能说几句话的人都没有——替他守了几天暗间的夫诸一收到通知就往浮川赶了,作为玩水的行家里手,不管是现场勘探还是防止意外,夫诸都能发挥很大作用,而在暗间打工的各门派弟子……

      不好意思,除了把守暗间大门的几个,都被调集去南川分局集思广益怎么公关浮川地下水事件了。

      所以特保局也就是名头好听给钱多,实质上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是行内人还吃不消干这活儿。除了环保局,和各部门都有广泛联系,无非是交情甚浅。

      总之,目前南川局势可谓一团乱,人人都忙到恨不得学会分身术。一想到这种情况和自己还有一半关系,云浥川就有点端不住。

      所幸异妖的治疗并不特别费事,他自认欠债还钱也没什么怨言,又习惯了不与人交流,一进暗间闷了三天,工作进度比之前一周还多。

      但也仅限于此了。

      云浥川干完活给自己找了把躺椅坐下,盯着叶清一看、他净化污染的能力才是治疗关键,自己只能维持状态不继续恶化,叶清一不醒,他的工作就回到了几个月前的状态,毫无波澜。

      重复性劳动真是容易让人犯困,不知道杨媛媛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不过看暗间这没回来几个人,估计情况不是很好。

      云浥川躺在躺椅上静静想到,对,得在他们处理完毕之前和叶清一商量出一个完整的方案,保证口径统一……叶清一怎么还不醒?

      难道是渡过了天劫,但身体出问题了?

      他戳了戳叶清一的皮肤,光滑柔韧,不是病人能有的身体状态。

      你很好奇他?

      龙骨忽然出声问。

      你怎么说话了。云浥川闭着眼回道,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再出现?我不是青漪山主,有事你得找我手上这个,他和山主比较熟。

      小赤鱬……

      你的口气好像在说他是小赤佬。云浥川嗤笑,你是青漪山主的龙骨,你不就是山主?怎么他有你赠送给他的龙鳞,你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龙骨语塞,片刻后有些断断续续地开口。

      ……我是,清漪山主?不,我不是……那我是谁?

      云浥川翻了个身,眼睛也不睁,你是龙骨,认识叶清一,有清漪山的记忆,你不就是清漪山主本人?如果你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什么,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或许叶清一清楚?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正在这时,被放在一边的叶清一打了个哈欠:“……云浥川?你在和谁说话?”

      云浥川一愣,坐起身去看叶清一:“你醒了,情况还好吗?你睡了五天了。”

      “我……”叶清一又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应该还好。”

      云浥川并不是很信他的鬼话,提溜起他尾巴仔细看:“你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好像蒙着一层……白色的膜?”

      “哎哟我去云浥川你怎么还耍流氓啊!”叶清一剧烈挣扎,顷刻间全身浮起一点暗淡的光,榻上便多了一个身披白袍全身雪白,体型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人。

      “云浥川我告诉你!”叶清一恼羞成怒,“之前就说过好几回了!尾巴不准碰!你再揪我尾巴就咬你了!”

      赤鱬一族的尾巴就像是人类的头顶,除了很亲近的人以外是不能碰的。偏偏云浥川养了叶清一几个月,看这条又肥又软又光滑的尾巴,有时就会忍不住手贱。

      见叶清一恼了,他不仅不愧疚,还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笑什么笑!”叶清一龇牙,“这是在暗间?没人啊也,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云浥川正色道:“你能听见?”

      叶清一皱眉:“还有人听不见的?很清楚啊,和在我耳边说话也没区别了。”

      “……唔,这个之后再说,先说你的事,眼睛怎么回事?”

      叶清一化为人形后那层白膜就更显眼了,虽然似乎不影响他行动,却让云浥川很在意。

      “这个啊,”叶清一抬手揉了下眼睛,“我也不知道,但我没瞎,最多就是有点看不清……大概是玻璃上起雾的程度吧。我也没感觉不舒服,过几天应该也就自己好了,相信妖族的自愈能力。”

      ……不,这听上去并不是很靠谱,至少被污染的妖族就没法自愈,叶清一是特例。

      “与其说这个,不如解释下你到底在和谁说话?”叶清一显然并不是特别在乎自己眼睛上的问题,倒是对看不见的人兴味盎然,“不许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这本来也是要和叶清一说的,于是云浥川也将白膜放一边,掏出挂在手腕上缩成一小条的龙骨项链:“和它。”

      由此可见叶清一现在的眼神是真不好,拿在手里摸索了一阵才将信将疑道:“……龙骨?”

      云浥川点头:“龙骨,它在说话,但不是直接开口而是和我的思维交流,所以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听不见。”

      “我本来就该听不见的。”叶清一嘟囔了一声,显然对龙骨说话这么不靠谱的事展现了十足怀疑,“说两句来听听?”

      龙骨装死。

      叶清一冷笑一声:“龙骨就是山主大人的精魄本质,它能说话,岂不是证明它便是山主大人?我虽然觉得山主大人未死,却不信本体意识就在龙骨中。何方宵小,速速现形!”

      而他的动作向来比话更快!

      话音未落,澎湃的金光与火焰已经糊了龙骨一脸,龙骨被云浥川攥在手心,又能往哪里逃?片刻后就被叶清一揪出一缕灰色气流,弹指即灭。

      火焰仍未熄灭,温柔地舔过云浥川的皮肤,并没有疼痛。而叶清一蒙着一层白雾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那层白雾被火焰烧了个一干二净,白雾下的瞳孔微微透着粉。

      白发白瞳,独属于白子的妖异外貌,现在走上街很可能立刻被人打电话举报有妖怪,也可能被误认为是热爱cos的非主流老二刺螈。

      反正不能这么让他出去,云浥川心里叹道,面上不显:“这次下手倒是快,不是青漪山主的龙骨么,不心疼?”

      叶清一嘿嘿一笑:“不,其实不能这么算,龙鳞和龙骨是不一样的……龙鳞脱离了山主大人确实能给我提供一些便利,但既然脱离,就相当于独立了,严格来说不属于青漪江的一部分,很脆弱的。可龙骨不一样,不管山主大人还在不在,龙骨暂时还稳定,就绝不对突然崩解。况且你也看到了,即使青漪江陷落,青漪山崩裂,依旧还有残余山脉,所以龙骨绝对受得住我这一下,但龙鳞如果没有我护住,强度可能不够……啊!”

      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叫:“龙鳞!龙鳞呢!不会……”在漂流过程中损坏了吧。

      看样子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自己醒来时的情况有点诡异,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竟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云浥川先是被他的惨叫惊了一下,听到这里才失笑:“冷静冷静别揪自己的头发,长点头发出来不容易……龙鳞在我这。”

      “哪?哪?在哪呢?”叶清一毫无自觉地整个人凑上去,抽着鼻子闻来闻去,“味道也不重啊,就是正常接触后残留的味道,难道你放家里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不随身保管?”

      “我可没有你随意将其变大变小的能力。”云浥川无奈,“但也算是随身保管,在龙骨空间里。龙骨中和我说话的那个东西被你烧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出来,试试看吧。”

      ……我没死。

      龙骨幽幽道,口吻十分怨念。叶清一听得清清楚楚,尖叫着喊了一声“诈尸了”,又给龙骨上了一个火焰套餐。

      烫!烫!别烧了!

      龙骨痛嚎。

      别烧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清一阴恻恻道,“三昧火烧不死你,还有几分本事,不过你能撑多久?一盏茶,一炷香,一个时辰还是一天?”

      云浥川:……

      什么都用暴力解决不是好习惯……万一失火了怎么办?

      龙骨声势稍弱,道:吾究竟为何,吾亦不知。龙鳞在此,小赤鱬,你可否好好说话?

      随后龙骨表面便浮出一小片龙鳞,见风就长,直到如云浥川小臂般大小。

      完璧归赵。

      如何?

      叶清一不过瞬息就已探明情况,将龙鳞收入小洞天,语气略有缓和,只是仍警惕十足:“阁下不妨出来一见,何必屈身枯骸?”

      出来?

      龙骨叹道:吾无本体,无实象,吾乃龙骨,有何可见?

      叶清一并不多言,掌心又燃起一团赤红火焰,明晃晃,亮堂堂,摆明了是威胁。

      龙骨这次倒是坚定了:小赤鱬,你尽管烧。

      不骄不躁,不急不缓,仿佛一个看着孩子玩闹的宽厚长者,对叶清一展现出了无尽的包容。

      叶清一笑得更冷,掌中火焰由红转白,低声冷然道:“谁教你这么喊我?你把自己当成什么?”

      火舌攀上龙骨,悄然无声,而龙骨在灼烧下愈发显得莹润,丝丝缕缕灰色不明气体从骨缝中钻出,很快被火焰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龙骨不发声,但叶清一始终能感觉到,“祂”依然在,不仅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半分痛苦。

      “你、说、啊?”叶清一缓慢转动火焰,“你不是、很能说吗?这个时候、当哑巴了么?”

      小赤鱬,那你又是以什么姿态与吾交流?

      龙骨关节扭动,端正悬于火中道,若你想烧,尽管烧便是。

      叶清一冷哼一声,火色几乎从乳白烧灼直透明,火中的龙骨岿然不动。

      “清一!”

      云浥川一把拍掉龙骨,手掌从火中穿过也毫发未伤,叶清一晃神间控制力下降,火焰明灭不动,竟然被迸发的龙气给硬生生压了去。

      “你干什么云浥川!”

      叶清一被拿住手腕,妖族的肉身力量都不弱,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军警也未必能制服这样的大妖,可那双手好似铜浇铁铸,抽了两下,手腕被卡死,竟抽不出来,甚至动弹不得。

      “我干什么?”云浥川另一只手按住叶清一的拳头,一点点将五根手指扒开,“那你在干什么,玩火自焚?”

      本来白净细腻的掌心,如今赫然被一块烧得漆黑的皮肤所取代。没有血流出,只有好似焦炭的皮肉。

      “……还是你已经连毁坏自己身体的痛觉都消失了?你就是这样珍惜自己身体的吗,叶清一?”

      他松手,手中多了半截蜡烛:“我对你很失望,他们——想必也一样。”

      叶清一被松开的手腕仍惯性停在半空,只有一点小火苗在掌心跃动,喃喃道:“他们……”

      小赤鱬,你的三昧火失控了。

      龙骨道,又转而“看”向云浥川:你能不被三昧火灼伤。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吾方才回想起了一些东西,要等他冷静下来才能给他看。它似是沧桑地道,小赤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云浥川依旧不咸不淡:“你果然与他相熟。”

      龙骨笑了声,没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云浥川说着,一遍给叶清一糊了一层厚厚的龙气,以促进伤口愈合。

      然而向来无往不利的龙气这次没有生效,焦黑的肌肤与龙气不发生任何反应,伤口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不知道。龙骨答。不过小赤鱬的伤,不要去管,治不了,白费力气。

      云浥川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知道什么?”叶清一抬头,掌心伤痕丝毫未愈,死死掐住龙骨中段,眼珠鲜红如血,“你说啊?”

      龙骨居高临下“看”着他。

      “山主大人……”他喃喃,“可你不是山主大人……”

      小赤鱬,你着相了。

      龙骨甩了甩尾,顺便将一团彩光甩入叶清一眉心。

      吾非山主,但小赤鱬,你应该看看这段记忆。

      再次感谢契约,云浥川能借助契约的力量共享叶清一的视野,包括外来的记忆碎片。

      这份记忆……该如何描述呢,云浥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昏脑胀,脑浆子沸腾,简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因为记忆的视角实在是让只长了两只眼睛的常人无法想象,720度全景视角,完全打破正常人类的认知上限,这甚至不是任何一种用视力观察世界的生物所能看见的景色。

      祂的目光洞穿千万里之遥,近千平方公里的海陆空环境自动构建起地形图,一览无余,只要心念一动,就能看到范围内任何一寸土地的任何一点微小动静,没有例外。

      仿佛……视线的主人就是这片土地的掌控者,甚至造物主。

      祂的目光逡巡,折射五彩光华的灵气便从云中流过,无穷无尽,趋于某个深不见底的终极。

      ——归墟。

      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灵气自归墟而下,便为“潮落”,过仙山,入幽冥,自奈何借龙脉通道重返人间,则是“潮起”。

      上古大椿,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灵气潮起潮落,为天地枯荣大势。上界与人间相对独立,虽然也会受灵气潮影响,但情况不严重,所以很多在退潮期熬不下去又有足够实力打破三界壁垒的生灵都跑路去上界了,剩下那一波则纷纷进入沉睡,等灵气复苏的那一天。

      除上界外,幽冥地府的灵气也相对稳定,但那地方不适合除了亡魂与阴神之外的任何存在生存,最多游览一圈长长见识,没有活物会在幽冥久留。况且退潮期时灵气自幽冥而过,环境会变得更不适合活物生存。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全知视角无意间划过一颗已经裂开一条缝的蛋,通过裂缝可见其中蜷着条纯白的赤鱬,父母族人去向不明。

      赤鱬蜷缩成一团,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尝试破壳,云浥川混乱的思绪中想起叶清一说过,赤鱬一族的成年体都十分强悍,幼年时却十分弱小,白子更是比所有赤鱬个体都弱,很容易沦为食物,或是某种法器的原材料。

      没有父母族人看护的未出壳赤鱬就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一条育蛇慢悠悠爬过,片刻后又折返,细细打量着洁白的赤鱬蛋,竖长蛇瞳中闪过冷峻的光。

      他在衡量是直接一口闷了这颗蛋,还是等赤鱬破壳出世。一颗蛋自然没有反抗能力,可同时也远不如孵化的个体来得滋补。

      所以育蛇有理由纠结,他需要衡量收益与风险。

      这本该是祂领域中最常见不过的一幕,弱肉强食,无法适应环境的个体淘汰。没有长辈在旁守护,这个白子不管能不能顺利破壳都只有死路一条。

      壳中的白子喘息片刻后又挥动着稚嫩的四爪试图破壳。赤鱬生来记事,也有求生本能,但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庞然大物,一切都不过空谈,生还可能微乎其微。

      祂本无需干预,生死自有定数,如同人不会在意一只蚂蚁的死活,祂也只要静静看下去就好。

      但或许是觉得白子太过特殊,也可能是觉得千百年不变的日子太过无聊,祂探出一只触角,轻轻拨弄了一下育蛇拱起的背与尖锐的蛇牙。

      不留下任何痕迹,如一阵微风吹过,育蛇紧张地盘起,片刻后逃跑得无影无踪。

      蛋壳中的白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哇”,睁开覆了一层白膜的眼珠,祂从它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缕淡金色云气,鳞爪俱全,青光缭绕,那是——

      “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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