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23、帝流浆

　　王姑娘是个普通人，对喵哇与鳅三斤其实没什么威慑力，但云浥川有一万种不引人注意的方法让它俩不敢逃跑。

　　喵哇扔进猫窝，鳅三斤丢进鱼缸，叶清一爬上被云浥川清洁过一遍的猫爬架，居高临下盯着两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有威严，开口：“你们俩种族为何，成妖几年，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从实招来！”

　　连着脚蹼的爪子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响指，灵气聚集，定格成了红黄两色，变成一条怪模怪样的横幅：

　　鱼鸟没有前途！坦白从宽，不坦白就扔去做饲料！

　　……什么东西？

　　叶清一上下打量一番鳅三斤，阴恻恻地说：“鳅三斤是吧，我看你全身上下肌肉紧实，又颇具灵气滋养，下锅炖了滋味一定相当鲜美，给姓云的吃了也是大补，正好给他补补整天劳心的脑子，我看他快英年早秃了。”

　　即使知道叶清一在满嘴跑火车，王姑娘与郑启荣也忍不住瞄了瞄云浥川的脑门……被造谣的云浥川倒是不气不恼，笑意依旧温和，似乎对叶清一的造谣已经习以为常。

　　偏偏那么温和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同时让喵哇与鳅三斤心里拔凉拔凉：“我倒是不必，实在有哪天秃了，植发也不是多难的事。但你天天吃虾，我正寻思给你换个菜单，刚学了一道炖泥鳅只缺上好食材。至于橘白，落地无声，四爪肉垫脂肪丰盈，上锅蒸一道梅花爪应该滋味不错。”

　　说罢，目光竟真的开始细细打量，像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处理。

　　……这个恶魔！

　　喵哇从猫窝上一跃而起，被叶清一无情摁下，垂头丧气地喵了一声，口吐人言，居然还是浮川口音：“我不好吃，三斤也不好吃哇。我很感谢亦乐把我和三斤捡回来哇，但是我们要追求自己的理想哇，我们一直待在家里早晚有一天会吓到亦乐的哇！”

　　“……嗯？你的舌头是怎么长的？不带哇就不会说话了么。”叶清一头上冒出三根黑线，被喵哇“哇”得头疼。

　　王亦乐赶紧出来解释，还有些不好意思：“喵哇一直都是‘哇’‘、哇’这么叫的，所以我才给他起名喵哇，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说话也带哇……”

　　“别解释了，捋直舌头好好说话。”叶清一面无表情，“我刚才问的，一个都没说清，你和鳅三斤一个一个说。”

　　“好，好哇。”喵哇有点委屈，尽量不让自己一张嘴蹦出一个‘哇’来：“我是四年前被亦乐捡回来，亦乐说我是田园猫，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品种的哇，大概一年前在晒月亮的时候生出了灵智，按照你们人类的时间算，应该是中秋哇。三斤和我差不多……”

　　“打住，你呢。”叶清一目光转向快翻起白肚皮的鳅三斤，心里盘算着泥鳅的一百种吃法，“别装死，我知道你和喵哇一样都能听懂。你要是再装死，我不介意让你真死。”

　　开玩笑，有机会加餐怎么能放过，希望鳅三斤不要像喵哇一样太识好歹……

　　然后鳅三斤一个咸鱼翻身，连点儿水花也没溅起，开口声音因为在水中而显得有些低沉，却带了十足的谄媚：“我怎么会装死呢，二位大人若是想吃泥鳅，我一定为二位上天入地找来比我更肥硕更鲜美的泥鳅……”

　　云浥川凉凉扫了他一眼，难以察觉的龙气蔓延而出，如臂使指，压得鳅三斤不得不咽下那些讨好的话直入正题：“我叫鳅三斤，也是亦乐养的，三年。开智时间是一年前的中秋。那天的月亮我记得特别圆特别亮，白得简直和喵哇吃饭的碗一样，我从没见过这么圆的月亮。那天晚上亦乐不在家，门也没关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喵哇一起从阳台门那出去晒月亮了……”

　　鳅三斤的口齿比喵哇更清楚一些，也比喵哇更圆滑，记住的东西更多，在他口下，一年前中秋发生的事情都逐渐清晰起来。

　　中秋时月华炽盛，月阴之气对鬼、妖、灵都是上佳的补品，多采一份月华就能多进益一份修为，是以大多数妖都会好好修炼，一起早日脱胎换骨。但也有些不老实的妖鬼借月气最盛之时兴风作浪，阴气炽烈，闹出的乱子远比平日里难处理，所以特保局从来不放中秋假，全员待命，准备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王亦乐虽然不是行走人间的修行弟子，但既然进了特保局，当然也跟着特保局的时间安排走，一起加班，就留了喵哇和鳅三斤在家。偏偏她一个人住在高层楼房，楼房外壁经过特殊处理，根本不担心会遭贼，平时为了通风散味，窗户都是不关的，就便宜了一猫一鱼。

　　根据鳅三斤回忆，那天晚上月亮不仅圆而亮，月中还有如枣核般的万道金丝流下，他与喵哇受了“金丝”，当天晚上就开了灵智，从此趁王亦乐不在就借月华修行，一年之后居然也有所小成。

　　一面是不甘心继续隅于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另一面也是怕早晚有一天会吓到主人，和解后的一猫一鱼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让鳅三斤假死，长了腿的喵哇则带着鳅三斤离家出走，这才有了王亦乐丢猫这么件事。

　　“月中有万道金丝……”郑启荣喃喃，还想扒开喵哇与鳅三斤的眼看看生理结构上是有什么不同，如果月中真有金丝流下，盯紧月亮生怕出事的特保局不可能不知道。别说特保局，普通人看到这一奇景，高低也得上个微博热搜。但事实上去年的中秋节非常平静，一晚上根本没出什么事，到后半夜时除了几个比较能熬夜的，大半个特保局都因为风平浪静而打起盹了。

　　正巧熬了一个通宵的王姑娘也不敢相信，还特意找出中秋的照片给一猫一鱼看：“去年中秋月亮根本没那么圆，也不是很亮，反而是十六还比较圆，但是也不白。喵哇，鳅三斤，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猫普通泥鳅了，乱说话的话，我是你们主人也帮不了你们。”

　　喵哇全身猫毛又炸了，连连摇头：“哇我是怎么样的亦乐你不是最清楚吗哇！我就是被你捡回来的啊哇，我和三斤不想被吃掉……”

　　鳅三斤又沉底了，翻出一个并不白的泥鳅肚皮。

　　不同于茫然不知事的两人，也不同于拿了好处还懵懵懂懂的喵哇鳅三斤，叶清一与云浥川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对视片刻，叶清一蹭过去，在云浥川掌心写了三个字。

　　帝流浆。

　　云浥川无声叹了一口气。

　　一个熟读典籍卷宗，一个自上古而来活成了千年王八万年龟，谁都不是没见识的人，只是这个结论太过惊悚，所以谁一时都不敢确定。这能随便乱说吗，说出去是会动摇人心的。

　　帝流浆为月气之精，精粹无比，妖类受之，灵智顿开，于修行大为有益，是妖类恨不得打破头丢了命也要抢的好东西。喵哇和鳅三斤得此机缘，不能开智成妖才有鬼。

　　问题就出在这，特保局记载，上一次帝流浆出现，是在五十九年前，下一次就该是明年中秋，反正绝不可能是去年。作为月华精气的帝流浆是好东西，可是它不是人类目前所能理解的有形有质之物，这个性质导致帝流浆根本无法保存，更不用说专门留给喵哇与鳅三斤。

　　只有喵哇和鳅三斤见到了帝流浆，这是什么概念？这个问题好比“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理论上只有“收集帝流浆”、“编造一个能让喵哇和鳅三斤不察觉异常的幻境“、“精准将帝流浆送到它俩眼前”，这样三步，但实际操作层面上只有第二步可行。

　　而且做出第二步，隐藏的前提是对特保局的假期安排了若指掌。

　　特保局不是明面上的部门，也不公开对外招人，王姑娘这种没修炼过的前台严格来说也不算普通人，至少王姑娘的灵力感知比常人更强。所有特保局员工对外都有合法身份，在保密方面特保局绝对不会有纰漏。

　　【不是有人摸清了特保局，就是特保局出了内鬼。云浥川，小爷我忽然又开始怀疑特保局的能力了，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但这话是不可能对着王姑娘与郑启荣说的，甚至连一点疑心都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叶清一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事不会简单，当即一跃而下，压了喵哇一头。喵哇下意识想把叶清一甩出去，结果被可怕的压力压得动弹不得。

　　“哇哦——”

　　“你别闹。”叶清一被浓密的猫毛刺得全身发痒，差点站不稳，紧紧抓住猫毛，“小爷我不吃梅花羹！我查看完情况就走了！但你再闹……你和鳅三斤会怎么样那我可说不好了。”

　　刚才是压力不能动，现在是真的不敢动，叶清一对吃猫也没什么兴趣，灵力直接在喵哇经脉中扫过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在鳅三斤身上如法炮制，结果也一样。

　　除了修炼速度过快，没有一点儿特殊的猫和鱼，毫无特殊血脉，纯种田园猫，纯种泥鳅。

　　即使要专门培养，也找不出任何值得培养之处的普通动物。硬要再找点特别之处出来，只能说可能是修行时间短，体内没什么污染，比暗间那一堆严重污染到话也说不清的异妖情况好很多。

　　叶清一有点丧气，不仅丧气，还怀疑是不是自己感应出错了。

　　【云浥川——】

　　云浥川正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没立刻理会他。

　　【别看了，天上没月亮，地上也没异常，白跑咯。】

　　“嘘，别吵。”云浥川双目微阖，眉眼舒展，看上去竟然庄严无比，让人不敢造次。不说喵哇与鳅三斤，连最闹腾的叶清一都屏息凝神，等着他动作。

　　“听。”

　　听什么？

　　细微的风穿过，凛冽的香气流过，天地间一切都寂静无声，无物可听。

　　“我……我听见了！”叶清一的双眼发亮，过于振奋之下扯掉了云浥川的几根头发，“我听见了！”

　　王姑娘与郑启荣都是一脸不解，喵哇鳅三斤更是心中不安，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发落。

　　“浥川，你听见了吗！灵气流动变了！”

　　闻是闻不到的，即使用特保局最精密的仪器也检测不出，只有用双耳去倾听，才能听见灵气流动的声音。

　　有人在刻意调动改变灵气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