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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补天 ...

  •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四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人间虽然称为“人间”,人族却实实在在是各族中的后进种族。上古人族还未兴起时,远不能与今日之盛相比,数目在各族中不算少,可武力实在有限。因为武力上的不足,处处受各族欺压,连带着整个人族即便从上古绵延至今不曾断绝,也对上古遗秘了解不多。

      共工怒触不周山这段历史实在是震天动地,牵连三界,再不了解上古遗秘的人族也深受其害,故记入史书,流传至今。但还是因为武力不足、见识不够,记载是记载了,人族对其中的隐情并不了解,娲皇后来是如何补天,记载也有不少纰漏。

      人族史书里写“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熄”,而后才有娲皇炼五色石补天,立四极,杀凶兽,止□□,使天下复现太平。却不知娲皇补天后便从三界中消失,而娲皇当年所补之“天”,也非眼前破碎不堪的天地。

      当年娲皇所补乃是人间与上界的通道。阴阳两界间只是小小的罅隙都可能造成空间不稳进而动摇两界,更不用提自混沌中开辟、经常遭受着重重重压的通道。阴阳两界一体二分,隔绝不算严密,有些小动荡也不算大事,上界的灵气浓度却比两界高得多,隔绝自然严密,往来也困难得多,唯一的那条通天路行走困难,还要被天道狠狠用雷劈上几回,实在不是什么好路,自然有妖……或许还有人,动了再从混沌中修一条新路的歪心思。

      新路好不好走还得再分说,至少要避过天道耳目,不能走一次就被雷劈一次,被法则卡一次。修好之后,来往方便。“连通上下”居然也蔚然成风。

      然而没有哪个种族想到,天道立下规则真不是有意为难人,而是人间就是那么脆弱!新路修好,多走上几次,上界还算无事,人间就成了个脆皮烧饼,四处掉渣,连两界间灵气流通的正常节律都被打乱了。灵气一乱,什么事情都跟着乱,今天这里发洪水,那里生旱灾,甚至天降陨石、地震不断……

      龙脉镇守两界,也承载着流通两界灵气的重任,自然是想尽办法补救。然而破坏总比修补容易,龙脉又只能将混乱的灵气控制一时,控制不了一世。眼看着人间的环境一天糟过一天,强大的种族还能囫囵生存,要么干脆跑去上界避祸,弱小的种族已有灭族之危,偏偏,所有人找不到能快速解决问题的法子,干脆就用一个“拖”字决:灵气再乱也有平复的一天,而通道没人走,自然渐渐荒废,兴许时间久了,也就慢慢自己修复好了。到时候,仍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一个世界。

      届时那些去了上界的族群自然还能回来,不回来也可继续在上界逍遥,实在无需留在这不安稳的人间自讨苦吃。

      至于那些太过弱小而在这场祸事里遭了殃的族群,又关他们什么事?活在这世上,弱小便是他们自身的罪过,怪不得别人!

      满眼凄凉,入不得妖族之眼,却能打动生而有灵,先天开智的人族。满目疮痍破败中,人族一名为“娲”的部落首领秉大智、大德、大勇,带领族人四处迁徙,烧芦灰以止洪水,斩杀在各地作乱的妖族。又采石冶炼,最终修补了人界与上界间的缝隙裂口,而娲从此也于人间消失。

      此乃人族兴盛之始。

      娲被后世人族尊奉为娲皇,在人族传说中,都说娲皇补天有大功德,得以无灾无劫飞升上界。但对娲皇稍有关注的万族知道,五色石固然重要,但娲以身为祭,使五色石能弥补天裂才是最要紧的。补天之后娲皇没有飞升,而是永远陨落——抑或是说,成为了这天地的一部分。

      如今这由娲皇亲自修补好的天再次裂开,却再没有一个娲皇能站出来补天。

      妖族没有那般英雄人物,人族……

      叶清一叹了口气。

      人族……大约也不成吧。

      再说,即使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也来不及了。眼下情况远比上古时更危急,娲皇补天,是将因为修建通道而被“撕破”的界膜补好。界膜是天道规则的显化,界膜破碎,规则仍然完好,天道无缺,生灵就还有出路。然而秦日扬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生生把天道规则都打破、吞噬、逆转了一部分——尽管只是一部分,却损坏了规则本身。界膜可补,规则又能用什么补呢?

      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是“道”。

      规则损坏,比面对种种灾祸更可怕的,是要直面世界外的混沌。

      混沌中不存在时间与空间,大道自混沌中孕生,天道自大道中演化,没有了天道规则作为阻隔,世界会不由自主被混沌吸引,回归混沌,成为虚无。

      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而普通人甚至见不到那一天,没有灵气的普通人是不能直视混沌的,但偏偏又无法抵抗来自混沌本源的诱惑。

      生灵会在这个世界回归混沌前灭绝。

      竭力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世界终究逃不过破败消失的命运,尽管这份守护掺杂了些别的因素……叶清一心中的空茫还是几乎要将他压垮。

      若能早些发现秦日扬的身份……

      若能更早回归到山主身边谋划起来……

      若能有半点可以补救的办法……

      龙脉守护人间,与世界同在,人间归于混沌,龙脉岂有脱身的办法?

      若能稍加补救,哪怕补救得不那么彻底,哪怕人间要休养生息许久,只要人间还在,那便是好的,可惜……

      他心头蓦然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一直在他体内安安分分少有动作的天道功德动了起来,明光闪烁,似乎在应和着他的心绪。

      天道功德没有消失,天道……并未完全破损?

      他发觉身子忽然轻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功德金光钻出他身体,托住他,往上飞,往如碎玻璃一般的天空上飞。

      黑暗深邃的破口后,似乎被一层细细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织成的大网蒙着,暂时阻挡了混沌。越来越多的光点逸散出去,叶清一心中生出一种明悟。

      天道手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这么多的功德金光不是奖励他祛除了秦日扬扩散的污染,而是要他……

      补天。

      当他接受天道功德为他挡下雷劫,重塑人身的“帮助”时,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天道的谋划比常人所能想到的极限更远,只是祂不能亲自动手,所以必要时,祂需要一个能执行命令的棋子。

      秦日扬不是那个棋子,自己才是。

      他一瞬间竟然有些懂了秦日扬的心情,只是他再没有退路了。

      浓郁到将人吞没的天道功德托举起他,他向生满裂纹的天空飞去,不管愿与不愿,都无法改变最终结果。

      他慢慢闭上眼,眼角余光中,依稀看见一双泛着青金色光华的龙目,目光平静淡然,依旧如青山般巍峨,碧水般深远。

      月连山主一时回不过神,长眉微挑,语中略带着些惊奇:“他这是……怎么了?好浓郁的天道功德……!”

      云浥川并未化成人形,只长长吐出一口龙息,磅礴的声浪滚滚而出:“桓琼,你既为龙脉,又如何会不明白?天道……”

      声音被吞没在云雾中,他那双璀璨到令人不能直视的龙瞳上蒙起一层薄雾,又很快消去。

      龙脉是没有泪的。

      天道要做的事,他更是没有插手权力。

      他眼中的金色蓦然黯淡下来了,暗金一点点攀上眼底,连龙鳞都逐渐失色。

      桓琼于是也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天意弄人。凡人虽然弱小,有些话说来却十分有道理。

      自己只是略有些惋惜那条才见过一面的小赤鱬,据说从它刚破壳时便看着它,和它一起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浥川,心中又会是作何感受呢……

      月连山主忽然不敢想了。

      上面神仙打架打完了才敢骑上骆驼继续前进的一队人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深入了。

      情势变得太快,一波三折,简直让人要搞不清情况。

      人族搞不清,跟着来的大妖们已经私底下说开了:见势不妙,要不还是找个时间跑路去上界吧!人间刚进入涨潮期就成了这副样子,之后怕是好不了了,还不如挨了雷劈去上界逍遥几年!

      都是刚睡了近千年才醒来的大妖,谁也不愿意刚醒就给人间陪葬。

      萧尘悄悄和兰珈说着上古秘辛,神色有些阴郁,看向那些商量着怎么跑路的大妖的目光颇为不善。

      大妖长了腿,混不下去了大可以直接跑,他却是扎根于人间,一身修为也全寄托于人间。不是说真不能走,只是动一下伤筋动骨,自断其根……说不定一身修为都要散去大半,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兰珈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听着听着却不知怎么,精神总是涣散,根本无法集中。萧尘见他听不进,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是长了翅膀的妖,站得拢走得开,我还是再想想。”

      兰珈心绪不宁地胡乱点了点头,忽然喉中不自觉发出一声清脆婉转的长鸣,一双眼睛下隐隐浮出一点金红如宝石般的色彩。兰珈猛地捂住嘴,压抑住想要展翅长鸣的本能,含含糊糊的人声从他手掌下传出:“不,不,不对,前面、前面……好浓重的魔念!”

      妙音鸟可作美声,生来就有克制心魔的本能,对某些气息更是格外敏感。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珠都红了,抬头望天,喃喃:“龙……是那头龙!快走!”

      他化身身披流金火羽的大鸟,振翅高飞,宛如天籁的鸣啸不断从喉管中发出,极为悦耳动人。只不过听了一两声,似乎连心中的那些烦忧都不足以成为烦忧,灵台清明,平静下来。

      着急的人只有萧尘:“兰珈,不要过去!”

      兰珈哪里会听?萧尘的枝桠不断向上生长,却拉不住在狂风中越飞越快的兰珈,混乱的灵气似乎不能对他飞行造成半点影响。

      『醒醒!』飞行时带出的一点流火都被兰珈扇到青龙脸上,兰珈不是蠢人,见不断上升的是叶清一,顿时明白这条来历不明的青龙就是云浥川。

      一连串的妙音从他喉中发出,并不清脆婉转,反而显得有些低缓沉重,四散飘荡,徘徊许久不去。

      那黯淡下来的眼瞳与龙鳞似乎略微亮起,黯淡的趋势被遏制。

      咬牙追上来的萧尘姿态不再雍容,脸上衣服上都多了几道长长的裂口:“你……之后再说!云浥川……清漪山主?何故徘徊于此?叶道友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条龙脉生出了心魔……

      还算清醒的云浥川低语:“清一……要去补天。”

      虽然赶到时看到叶清一的姿态他就有了想法,真正得到确认时萧尘还是大吃一惊,从容姿态尽去:“补天?他怎么会去补天?上一位行补天之举的娲皇……”

      魄散魂飞,永归天地。

      月连山主便叹道:“天道……并非吾等可以揣测。”

      才冷静下来的云浥川周身黑气涌动,鳞片时亮时暗,彰显出他十分恶劣的心情……与十分不美妙的情况。

      天已经破了个大口,一条龙脉再要入魔,那人间可就真没活路了。下面那群大妖一个个都说要跑路,云浥川如果想拉着所有人下水,没几个能真顶着大开杀戒的龙脉与天道雷霆跑掉。

      云浥川仿佛一个闪光灯一般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来回几次,居然又渐渐稳定了,开口,声音嘶哑低沉:“你……带上你的分枝,还有那群凶兽大妖,走吧。如果还有余力,就带几个潜力不错的人族。”

      “走去哪?”

      “去上界。即使补天,人间……也将成炼狱。”

      萧尘头摇得仿佛拨浪鼓:“不成,不成!除了补天,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叶道友他……据闻,他是灵鲵一族仅存的遗脉了。”

      云浥川声音更沉:“正是因为灵鲵一脉只剩他……一族的气运,全在他身上。”

      萧尘明白了他的意思,头摇得更厉害:“你若说气运,如今可是人族大世!人族的气运怎么是区区灵鲵一族能比得上的?当真没有别的补救法子?山主!早下决断!”

      叶清一被天道功德托着,升上去的速度不算快,但再拖上一时半刻,就当真无可转圜了。

      云浥川一双堪称冰冷淡漠的龙瞳在萧尘身上盯了片刻,萧尘却觉得仿佛度过了一个洪荒那么长的时间,云浥川才开口,声音不仅低沉还晦涩:“有,但,办不到。”

      萧尘静静等着他说下去,兰珈却很急:“您先说了才知道办不办得到啊!不管行不行都尽力去做,还活着就有希望!”

      云浥川似乎是被兰珈震撼到了,连语速都快了几分,只是依旧不抱什么希望:“清一以功德、气运补天,实则为修补被……侵蚀损毁的规则。然而清一毕竟是妖族,如今人间却是人族的人间,这方天地正是人族的大世,若以人族为引,引导人族功德气运补天,可竟全功。只是……”

      萧尘又明白了为什么云浥川犹豫。妖族虽然内部纷争不断,但叶清一只有一人,当然好操纵。而人族就更不用提,自诞生以来就内部纷争不断,几乎没有一条心的时候。亿万万生民各有各的心思,这时要他们团结起来共抗时艰,当真比登天还难。

      也难怪云浥川不愿说,达成不了的方法,说出来也是只徒增失望。上古时人族能出一个补天的娲皇,现在却……

      萧尘无奈地笑了笑,人族不会再有第二个娲皇了。

      但兰珈眼睛亮亮的,鸟鸣声混着人声大声喊:“这样吗!祝婆婆,你们听清了吗!”

      喊完,声音久久不平。

      云浥川与萧尘这才发现他长长的鸟颈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个小喇叭,还一闪一闪亮着,这个时候灵气混乱,反而这些科技产物还能派上点用处。

      祝研的声音又从喇叭里传出来,道:“既是为了人间,吾等自然尽力!”

      月连山主微微睁眼,轻声说:“如果人族当真有这份心……或许不是不能做到。”

      兰珈笑着,笑容里丝毫没有随时可能遭遇死亡的阴霾:“云先生或许是离开人间太久了。人族虽然经常内斗……咳咳,但同时,人族也是最团结的种族。云先生,不要轻视了人啊。”

      萧尘扫他一眼,兰珈自小在人群中长大,即使本体是迦陵频伽,却是十足的人性子。

      云浥川叹息:“即使有心,也赶不上了。”

      以人族为引,引导人族功德气运补天,说起来简单。谁来引导,又如何在短时间内汇聚人族之力?不是每个人说一句“愿意”就行的,操作上就很有难度。

      月连山主抿了下唇,低垂的眼帘骤然亮起来,扬声道:“……或许有办法!秦镇在九州下布置阵法,破坏法则,侵吞吾等力量。秦镇虽已伏法,他的阵法却不曾完全毁去!那阵法必有枢纽汇集之力,或许只要稍加改动……”

      兰珈的眼睛更亮了:“事在人为,只是一定要快!”

      喇叭里传出祝研的声音:“云先生,华夏十二位镇守皆在此处,皆愿做那引导之人。”

      祝研之后,又陆续传出些或苍老或年轻的声音:

      “……我等愿往!”

      “生于人间,长于人间,恩情岂有不报之理?”

      “快些吧,要来不及了!”

      “……南无阿弥陀佛……”

      一字一句,有千钧重。

      谁都知道,这一点头,或许就再无归期,却没有半分犹豫。他们说着,就如谈论天气一般自然。

      然后又有声音响起,这次却不再是人声:

      “……既然吾等在人间生活这许多年,人间再逢大难,却当真不该袖手了。”

      “且,上界那鬼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本大爷可不想去那受气!”

      “吾九尾一族,代代居于人间,要去了上界,可是住不习惯啊。”

      “人间不说多好,也凑合住了那么多年了……”

      一声又一声,汇聚成洪流。

      许多大妖顶着混乱的灵气从空间裂缝中走来,浑身衣物被罡风刮得破了口,都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山主,莫要再犹豫了。”萧尘道。

      月连山主未发一言,只是抬头望着被金光吞没的叶清一。

      云浥川终是点头,一副莹白如玉的骨头从他脊背上飞出,骨头上,刻满了有细碎金光的符文。

      巨大的龙身都在颤抖,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阵眼,便是我的龙骨。我以为阵法已被完全抹去,不曾想他布置得格外深……你们都上来吧,我要启动阵法了,如果犹豫,也还来得及。”

      无人回答,只是向他默默伸出了手。

      符文从龙骨上炸开,重新排列组成庞大的阵法,一瞬间遍及九州四海。

      整个人间,不论人妖精灵,不论老幼妍蚩,无一不能看见破开一个大口的天穹上铺起了一层金色大网。但没有人注意到,金色大网也连接着每一个生灵。

      呼吸与心跳,似乎都被连接在了一起,一个声音一个念头在无数不同的头脑中回荡:只要他们愿意,人亦可补天!

      无数的金色与七彩光点顺着阵法触角传来,压在众人身上。

      祝研缓缓道:“敢问先生……如何引导?”

      “以心念引之。”云浥川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带着众人往高处飞。

      庞大的新年如海潮一般涌来,人间数万万生灵,连神兽大妖都被压得喘不上气。

      此时,天上掉下一根几乎要烧到见底的蜡烛,被云浥川衔在口中。

      蜡烛燃起,烛光摇曳,飘出一股松散馥郁的香气。几乎耗尽心力,眼看就要昏死过去的人竟感觉舒缓不少。烟气混入阵眼中,引导阵法运作,安抚那些杂乱甚至混乱的心念各归其位。

      云浥川又发出一声长吟,烟气便和功德、气运与无数人发自内心的心念一起,缓缓交织向上,渐渐附着到天穹那个巨大的裂口边缘。

      心念的洪流远比包裹住叶清一的功德更磅礴。叶清一已经眼都睁不开,却能察觉到一股炽热的暖流在身边涌动,然后堵住了那个通往混沌的大口!

      一声无声的轰鸣骤然响起!如黄钟大吕,从裂缝处荡漾过整个人间,又转入幽冥,遍及十方!

      此一声,似乎有万古岁月流过,无数春秋流转,穿透过去、现在、未来。

      人界上升,幽冥下降,日升月落。而后地水火风被镇压,幽冥界荒草尽去,坍圮的城池楼阁重新立起,忘川水奔流不息,莲花台上万千金莲盛开。

      托着叶清一的功德全飞到了裂口上,于是叶清一掉了下去。

      云浥川半截龙骨在外,实在撑不住这么多人,于是一条龙并着十几个人与妖,也一起像下饺子一般掉了下去。落到一半,阵法崩碎,天道补全,龙骨回到云浥川体内,然而云浥川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兜底了,只顾得上一口衔起被打回原形的叶清一。

      即使是龙脉,也是会累的。

      月连山主发出一声喟叹,如匹练一般的月光轻柔兜住众人,降至地面。

      玉兔西沉,金乌东升,天空一碧如洗。

      叶清一疲惫地睁开眼,又悄悄从云浥川口中爬出,滚进松软的沙土里。

      在场的人族妖族都受创惨重,不过好歹……都还活着。

      长达千年的梦魇,终于结束了。

      晴朗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水滋润这片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沙漠,也将一小团白色光团悄然送回,深埋地下。

      月连山主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妖族恢复力好行动力强,被充满灵气的雨水一淋,又个个活蹦乱跳各回各家。人族这边年纪普遍都不小,一时间缓不过气,好歹手机还能用,赶紧坐起身,给夏京那边打电话喊人。

      “哎哟,我一把老骨头了,之前当真以为自己要壮烈了。”

      “诶,我都感觉出现幻觉了,好像有个女声和我说别怕呢?你们听见了没?”

      “没太注意,不过有个香气疏导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念倒是真的,哎哟喂,这么厚的气运和功德,我这辈子真是想都没想过呀!”

      “……人族先祖庇佑……我似乎也听见了……”

      坐在地上的老头老太们行动不便,精神都还不错,开始交流起着难得的经历,不改八卦本性。

      只有叶清一和云浥川还躺在地上,不言不语。一条庞大的青龙横陈在地,十分挡路,不过,没人敢有意见。

      叶清一觉得自己迷迷糊糊间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醒了,云浥川还没睁眼。他骤然起了心思,小指蹭了蹭云浥川光滑的龙鳞。

      “别动。”云浥川圈住他。

      叶清一颤了一颤,轻声问他:【山主,痛不痛?】

      云浥川把他整个不过巴掌长的原身圈回身下,顾左右而言他:【别乱动。】

      叶清一想了半天,没问“秦日扬到底死没死”这种煞风景的问题,终于又动弹一下,回贴住他。

      从此以后,属于他们的时光还有很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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