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桃源无觅（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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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因此人奇怪，口头上和白楝吵了一架，却仍向着集市的方向走。是白楝提出要去市场，总不能把他放外边不管，干脆当没事儿人，跟了上去。
淮因不说话，她也按兵不动。白楝算是摸透这人脾性了，爱放狠话，其实也就是小孩子闹别扭，嘴上不肯直说。
花鸟市场此时已有不少鲜花，姹紫嫣红，百卉含英。亦有许多鸡鸭鹅兔，放在笼中待售。
“小兔子！好可爱。”白楝看见兔子就挪不动道，蹲下来看兔崽吃菜。
淮因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终于在摊主热切的注视下蹲到白楝旁边。
“好想养啊，但路上不方便。”
淮因：“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年纪小的更惹人怜爱。”
白楝：“……”这里就只有小兔崽，她能有什么办法！何况长大了再养有些生疏，售卖的都是幼崽。
摊主遗憾目送二人走远，又给小兔崽添了些菜。
不远处，一群高雅珍禽正曲颈向天歌，偶尔啄一下身边的游人。
“是大鹅！”白楝拉着淮因往摊上走，“好想养啊！”淮因和大鹅对视良久，纷纷不屑转头。
终于来到鹦鹉专场，摊主热情展示。鹦鹉看见客人，发出一串“恭喜发财”“财源广进”“招财进宝”的吉祥话。
白楝瞧见一只与孔雀生得肖似的鹦鹉，问摊主要多少银子。淮因在旁看着，问：“为什么选它？”
白楝直说：“和你的鹦鹉长得像。”
却见淮因渐渐冷了脸。白楝意识到他并不想要一个似是而非的替代品，说了声抱歉，离开摊子去买别的，淮因仍留在原地看鹦鹉。
看来，解开淮因心结并不能找新物品替换，而该让他直面过去。白楝细细回想那几个杀害孔雀的徒生，结局都罪有应得了。
除了让淮因恢复记忆，自己了结恩怨，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簇簇水仙跃入眼帘，白楝停下脚，问摊主需要多少钱，带着土买了一盆。摊主笑眯眯问：“是送给那边那位公子么？”
“是。”白楝点头。
“祝二位情深不渝，地久天长。您慢走。”
白楝一个趔趄险些没绊倒。
她抱起花，在摊主关切的问候下摆手走远。淮因在边上等着，看她脸色不好，问：“怎么了？”
“你知道送水仙是什么寓意吗？”
淮因思索片刻，犹豫着摇头。白楝松了口气，把花丢给他：“送你的，拿着吧。”
他愣神片刻，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白楝早就走远了，淮因只得快步追上前去。他也曾许多次收到旁人送的东西，无一例外都弃若敝履。但从未有人送过一盆花。
花，有什么用？比之符箓、丹药，过于花哨。比之果品、点心，更是无味。只是漂亮。对了，白楝喜欢漂亮的东西，像雀金裘、点翠。
为何要送给他？喜欢一样东西，不应该放在自己手中么。淮因想不明白，也到底没问出口。
问题的答案繁多，倘若她答的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宁可不去问破。
这市场还是不够大，不经意间，淮因余光瞥见了桐玉她们，正想找个理由避开，看见沈纵如平静如波的眼神已投过来。下一刻，桐玉随着沈纵如的眼神精准定位了白楝二人。
“你和淮因一起来啦！”桐玉和白楝手牵手，冲淮因笑道，“还以为白楝不会来了，你怎样劝动她的？”
白楝抢答：“他一个人不敢来花鸟市场，让我陪他，我实在于心不忍。”
淮因：“……”
算了，懒得反驳。
顾兰生微笑招呼后，看见淮因手中的水仙，惊讶道：“这是……这莫不是白姑娘带给家弟的礼？”随即笑了。
白楝才想起这一趟没给顾舟行物色什么礼物，支吾着说：“差不多吧。”
“砰”的一声。
“淮因？”桐玉惊呼。
花盆砸落在地，淮因安静蹲下捡碎片。水仙歪倒在一旁，根系露在空中，再不复方才的端庄高雅。
白楝和顾兰生的误会被打碎的水仙消弭，她顾不上礼物的事了，跟着蹲下来，说：“别捡，小心划到手。”
为时已晚，淮因指上鲜血淋漓，他却不见半点痛的样子。白楝看得触目惊心，下意识牵过去放在手中，轻轻吹了吹。
桐玉犹豫着让沈纵如过来：“淮因，让师兄帮你止血吧。”
淮因静静说道：“顾小姐，对不住。失手打碎了礼物。”
“嗳，这有什么，是我玩笑话说得过了。只是公子的手……”顾兰生招手让通水过来，送上一盆二月兰。
“这盆兰花就当做赔礼吧。白姑娘。”
“重新买个盆便好，水仙没坏。”白楝三番推辞，才让顾兰生收回兰花。
沈纵如给淮因敷了些药，简单包扎，劝说：“手上有伤不易活动，尽早回客栈罢。”
白楝想来有理，便先告辞各位，把水仙重新装好，和淮因一道回客栈。
抱着水仙花，白楝不住往淮因手上瞧。他是傀儡师，什么都要用到手，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
刚刚沈纵如包扎时，她在旁看，伤口血流如注，不像随便擦伤能留下的。这花盆怎生如此锋利。
“还痛吗？”
淮因默了片刻，说：“似乎还有些疼。”
想了半天没什么帮得上的，白楝只能埋怨自己：“早知道我端着花盆了。你拿筷子还方便吗……哦，你不吃饭。你洗手怎么洗？睡觉压着怎么办？”
白楝在旁边碎碎念了半天，淮因终于展颜：“又不是你划伤，担心什么。”
“我有责任啊。顾舟行今天也是因为我受伤，我是惹了什么霉气吗？”
水仙的香气幽幽漫开。走上楼梯，在脚步声中，淮因轻声说：“若是你过意不去，我有个办法可以疗伤。”
“是什么？”白楝抱着水仙转头。
淮因站在低一级台阶上看她，月光映得他眼瞳莹润如玉。他似笑非笑地说：“跟我来。”
两步走上台阶，瞬时又高出白楝一截。不疑有他，白楝跟着淮因走，却进了她的客房中。她先一步到榻边坐下。
淮因将门闩扣紧，白楝视野一下黑尽了，只听见脚步声慢慢向她行来，一个吐息后，蜡烛亮起，圆圆的一圈暖光映在两人脸颊上。
白楝总有些忐忑，像要学什么邪术。她便歪头去，把另一头的蜡烛也点上。懒得拿火折子，用的是明火诀。
“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她侧过脸，小心地问。
淮因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慢慢将伤口放在烛火上。哔啵一声，火苗晃了晃，灼烤他的食指。
“你干什么？”白楝匆匆把蜡烛端走，低头去看他的伤势，却见食指那一块的伤口竟已痊愈。
她若有所感抬头，淮因道：“灵火不伤自身，但若付诸凡物，却可疗愈我的伤口。”
一阵隐秘的幽香传来，白楝一嗅，登时想明白当时在白家，为何淮因的伤口会好得那样快。原来他在用火烤，难怪。
白楝想得出神。
淮因摊开手指，伸到她眼前：“用你的灵火，可以好得更快。”
被火烤是什么滋味？莫非他们这一族，伤人的火最终会化作治愈的良药？白楝抿了抿嘴，按照淮因教的法术，点燃指尖灵火。
火焰轻放在他的伤口下，肉眼可见地痊愈了。怪不得他不爱惜身体，原来治愈的代价太低。
须弥境里，他可是流了满地的血。又不吃饭，怎么想都会有亏空的那天。白楝问：“你流的血怎么补回来？”
“我也并非什么都不吃。偶尔吃一些。”淮因微笑。吃多那些东西后，凡间的饭食便有些恶心反胃了。
白楝嘴里咕哝：“骗人的吧，没怎么见你吃过。”她又问：“想吃点什么吗？”
“……是你想吃吧。”
“怎么被你猜中了？”白楝笑完，认认真真去端详淮因的手。
伤口全部合拢，光洁如初，淮因默不作声收回手。白楝环顾四周，陡然发觉脸烫得出奇。她咳了两声，问：“水仙花你还要吗？”
“若是我的，自然不会丢掉。”
“那就先留在我房里。你在这儿等一下，我下楼点些吃的上来，我俩一块吃。”
白楝刚站起身，淮因牵住她的衣角。他露出个乖顺的笑容：“我想吃橙子。”
“在包里，你拿吧。”
他眼睫一闪，笑意愈浓：“刀在我的客房中，你去取来，好不好？”
淮因少有这样恳求的神情，他应当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讨人怜爱才对。白楝看了片刻，笑道：“好。”
下楼找跑堂小二点了凉菜和糕点，白楝端着托盘自己送上楼，在桌前摆开。
她见淮因靠着床榻，百无聊赖，便说：“我这儿有些修炼的册子，你可以看看。”
淮因瞥去一眼，却笑道：“这些我早学过，你不妨将你买的‘话本子’给我瞧瞧。”
白楝哐当拍在桌上：“不行！”
淮因做错事似的收回目光，在他的注视下白楝心虚得红了脸：“反正你不要翻。”
看他连喜欢都不知道是什么，恐怕更不清楚虐恋情深。若是给顾舟行看的民间鬼怪故事也就罢了，现在手上的不太拿得出手。
“顾舟行看得，为何我看不得？”淮因淡淡说道，也没有要看的意思。
白楝最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心一横，想想里面应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便说：“你随便看吧，只要你看了不后悔。”
淮因笑道：“还没有什么能令我后悔。”
白楝去拿水果刀的同时，给顾舟行送了碟糕点，回来后在桌前大快朵颐。淮因在灯下慢悠悠翻阅话本，夜里静谧，听见他手上一页一页翻过去。
“你看得真快。”白楝喝了口茶，准备切橙子。
淮因合上书，投来纠结一眼，看了看橙子，吐出五个字：“因为看不懂。”
“哪里不懂？你不识字？”白楝将刀锋压在橙子中线上。
“比如，为何赵小姐说钟情陆公子，却又和另一人牵扯不清。”
橙子剖就两半，汁水顺着腕骨淋漓滴落。白楝毫不在意：“拉扯的小把戏罢了。”
“又比如，为何她诉完爱慕之心，两人便开始在床上打架。”
白楝慢慢抬起眼睛。她好像，还没有看到这个情节。他说的打架，是真打架吗……
淮因面如平镜。他接过橙子放入口中，将橙皮一点点咬落，唇齿余留了水光。
他见白楝不回答，轻轻蹙眉，笑得略显困惑，不解风情：“白楝，你也说过喜欢我，是这种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桃源无觅（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