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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书抵万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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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那以后,廖南星再也没说过要吃树上的水果,即使下人去摘他也不许,只许拿着竹竿打,吃摔坏的也没关系,只要没有人受伤就好。
你看,他就是那么温柔,在意每一个人的安危。
林致远走到墙边,将军府和宋国公府之间只隔着一个围墙,其实是两家人公用一个围墙,一开始两家的关系只是好而非亲密。
直到五岁那年,林致远在父亲的葬礼上被两岁的廖南星塞了一颗糖以后,两个孩子越来越亲近,这围墙上也就多了个洞。
先帝疑心重,若是真的没了这围墙或者开个正式的门也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不过一个孩子刨的“狗洞”就无伤大雅了。
这个狗洞是林致远七岁的时候拿着他舅舅送他的匕首,一点一点挖的,挖了快两个月,那以后,两家人经常出现要么床上没孩子,要么床上有两个孩子,一个睡得规规矩矩,一个睡得四仰八叉。
如今……林致远蹲下去,崭新的砖块将那个洞填的紧密,就像当初两家人对他们两的关系心照不宣一样,如今也是心照不宣的避开。
他跳上两米高的围墙,当初觉得这个墙好高,阻拦了他和他的阿星弟弟,如今他已经那个轻而易举的跳上去,墙那边原本居住着廖南星的院落却没有一盏灯。
林致远低头,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看见脚下的墙的旁边紧挨着一个新出现的围墙……他从来都觉得古诗词没意思,绕来绕去,读不明白,如今却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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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大胜而归,朕今日很高兴,故此开设宫宴,以贺大将军凯旋。”
宫宴这晚,皇帝坐在最上面,高举举杯,对着坐在席位右下方的林致远道,“贺大将军凯旋!”参见宫宴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朝着林致远的方向。
林致远也只得站起来同举酒杯,先谢皇上,再谢同僚。
他努力控制自己,却忍不住把目光落在皇上左手边的廖南星身上。
他瘦了。
摸了摸怀里的糕点,这是他进宫前去城南的糕点铺买的,还有些温热,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给他。
今日宫宴,皇帝右手边坐在皇后,左手边便是廖南星,以往左手边是现在坐在皇后下方的余贵妃。
当年林致远和廖南星的婚约也算是京城一桩美谈,如今三人再见面却是这般局面,知晓往事的人都缩了缩脖子,猜测皇帝如此安排的用意。
各路官员各种挑起话头,酒又喝了几次,歌舞缭绕,廖南星安静的皇帝身边,别人喝酒他就喝酒,皇帝给他夹菜他就吃菜,目光没有移开过桌面一瞬间。
他听得见他的声音,这就很好很好了。
“小南星。”皇帝的声音骤然从头上响起,廖南星浑身一僵,随即努力放松自己,侧过去看向皇帝,“陛下有何吩咐?”
“林大将军的酒没了。”皇帝笑盈盈的把自己面前的酒壶放在他面前,“你把朕的给他拿过去。”
全场瞬间寂静。
连歌舞声恍惚都是世间以外的东西,入不了在场人的耳。
林致远自然也听见了,看了一眼那个身影,站起来道,“承蒙皇上厚爱,这酒让下人来就好,臣不敢劳烦向阳君。”
“诶,不是这样说。”皇帝却摆摆手,“早年小南星与你也是关系甚好,刚入宫那会儿常常念叨他的远哥哥,如今你大胜而归,他应当为你庆贺。”皇帝说完又转向廖南星,“对吧,小南星。”
“……”廖南星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拿桌上的酒壶,低低应了声“是,陛下。”
他既然要他难堪,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廖南星端起酒壶,站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高台缓缓往下走。
他今日穿着一件绿色的广袖薄衫,很宽松,轻轻一扯腰带就能够瞬间散开那种,头发也略微凌乱的半绾着,这不是正式场合应该穿的衣服和发冠,但皇帝今日给他备的就是这个。
他要他以妖妃的形象示人。
那他便只能是个妖妃。
路过皇后身后的时候,余贵妃摸了摸发髻,走到贵妃身后,她的大宫女伸出了脚……
这几日我们一直在赶路,我老担心收不到你的回信,不过还好,总算是收到了。
小北弟弟会讲话了啊,真好,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带小北弟弟去打猎,我给你讲,兵营的好多叔叔伯伯都夸我,说我有父亲当年的风范,阿星弟弟你等着,下次回来他们就不能叫我小将军,得叫我将军了。
你帮了余家女郎可有人记恨你?若是有人欺负你可一定得告诉我,我回来打他。
(注:阿星弟弟的信写的很好,母亲老说我功课能赶上你一半就好了,嘿嘿,边关路远,行程不定,担心收不到回信,等我到了边关我再写信告诉你。)
林致远留。
元和一百二十九年四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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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南星双手捧着酒壶,低垂的眼眸自然也看见了那只脚,没有犹豫的跨了过去。
余贵妃端起酒杯浅喝一口,笑着给身边的小公主舀了蛋羹。
“给大将军添上。”廖南星刚刚走到林致远身边,皇上再次开口,“在那里陪大将军喝几杯。”
“是。”廖南星先是向他一拜,才跪坐到林致远的侧方,给他添了酒,又拿走矮桌上的空酒壶递给身后的宫女。
人群又开始热闹,廖南星微微弓着背,垂着头,右手压着左手,恍惚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致远放在桌下的拳头紧握,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右手不再颤抖,可以稳当的端起那杯酒喝下。
然后又被添满。
林致远心底说不开的难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那里,生疼。
他是宋国公府的小世子啊,那个明媚的像个小太阳一样的人儿,如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一年,他遭受了什么啊?
林致远在这一刻忽然想不管不顾,想抓住他的手,带他离开这个破地方,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一旦冲动,需要为这冲动付出代价的将会是成百上千的人,而他的阿星,最怕伤害到别人。
“大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打了无数场胜仗,可有什么经验传授给我老夫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犬子?他下半年也准备参军了。”坐在下方的官员笑着问道。
“多打几次。”林致远说,顿了顿,又补充道,“边关路远,信件常有寄不到的情况,倒显的家书弥足珍贵。”
前言不搭后语,那位大人愣了一下,没有再说。
“那大将军在边关可有什么趣事?比如艳遇什么啊?老夫听闻边关民风开放,就是女子也能赤足上街。”又有人问道。
“没有,不知。”林致远回。“边关倒是有不少美食美景,像画一样,有机会大人可以去看看去尝尝,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接着又有人七嘴八舌的问些什么,林致远都一概平时寡言少语的性子,把边关的情况一一描述,可他说的最多的还是那里的景那里的食物。
“好啦。”最后是皇后笑着打断,“林大将军这刚回来,各位大人省着点问,日后有的是时间。”
“皇后说的是。”皇上一把握住皇后的手,道,“听闻去年爱卿受了伤,可痊愈了?”
林致远下意识的看了廖南星一眼,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个精致的布娃娃,只是他看不见,廖南星的右手死死抓着左手小拇指,牙关紧闭。
“只是小伤,两天就痊愈了,谢皇上关心。”林致远移开目光,回道。
“好了就好。”皇帝笑眯眯的再次举起酒杯,所有人都作陪。
酒过三巡,廖南星总于感觉手里的酒壶空了,他微微抬头望向皇帝,拿着酒壶,轻轻颔首,示意自己要去换。
皇帝却摆摆手,廖南星便明白,这一晚上不只是一壶酒可以结束的。
不再有人问着林致远边关的事情,转问有没有意中人,什么时候准备娶个将军夫人,林致远这次没再多说,只言现下没这个心思。简言简语的回应,有宫女端了装满酒的酒壶走了过来。
“向阳君。”宫女弯腰把酒壶递给廖南星,却在廖南星刚刚伸手的那一瞬间松了手。
酒壶连带着里面的酒全都落在了廖南星的身上,湿了半身。
“皇上息怒!向阳君息怒!”廖南星被泼酒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反应,却在听见宫女慌张的求饶声是迅速转过去,跪向皇上,“陛下,是我没拿稳,不怪她。”
皇上却只是端着酒杯,没有说话。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看这个热闹。
“好啦。”一边的皇后开了口,“不就是弄湿了衣服嘛,向阳君去换一套就是了,大惊小怪什么。”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宫女谢恩,廖南星却不敢,他抓着酒湿的衣服,等待着皇帝的应许。
“皇后说的对。”终于,皇帝放下酒杯,开口道,“小南星去换件衣服,也不用回来了。”
“谢皇上。”廖南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撑着地准备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衣摆好像被抓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廖南星抓住衣服用力扯开,再次像皇上皇后行礼,才离开。
林致远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的手心,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失去他的阿星了。
廖南星从宫宴上出来,管事太监也好,宫里的小太监也好,都没有跟着,他慢慢往宫里走,酒湿的衣服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是能离开那里让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只是……远哥哥,你可千万别离席啊。
有时候人生就是来什么怕什么,廖南星走过假山群,穿过去后面是个小池子,池子里种着莲花,阵阵花香传来混着身上的酒香,也叫人有些痴迷。
可是,远哥哥啊,你为什么要出现……
林致远就站在湖边的小石桌面前,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凝噎。
廖南星不由的后退一步,背靠着假山石,冰凉的石块让他阵阵发汗。
“我,我不过来。”意识到廖南星在后退,林致远赶紧说,边说边慌张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
“入宫前去城南买的,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林致远小心翼翼的说着,把包好的糕点放在石桌上,“我不过来,就放在这里,你要是想吃就过来拿,不吃就算了,
我……”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小南星,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