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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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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去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春雪腊梅图,图下放置着八仙桌和一对太师椅,右边靠墙搁置一张檀木书案。可能是屋子的主人不愿意循规蹈矩,书案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又杂乱无章,除书册笔墨外,还有不少揉乱的纸团散落在地。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仿佛在那堆杂乱物什里看见了什么,正要仔细再从左到右看一遍时,步老先上前弯腰赔不是:
“公子们见谅,我家小公子实在愿意别人碰他的东西,见笑了。”
像这样的稀奇古怪的人许君安见得多,笑了笑客气道:“哪里,刘公子是潇洒之辈,将来必将大有所成的。敢问刘公子如今在何处?”
正说话间,一个头戴金玉冠,身披月白外衫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怀里抱着一把折扇,被丫头从里间绕过金丝翠绿屏风缓缓推出,不大的屋里间歇伴随着咳嗽声。他半掀眼皮,确认玉禾的大致特征,暗暗扯了扯嘴角,拱手弯腰客气道:
“玉禾大夫见谅,鄙人缺觉,刚刚醒来。画屏,上茶。”
刘弈歌忍不住地打哈欠,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但是那双半抬不抬的桃花眼却摄人心魄。
许君安以为他在话里有话地暗示她,自己晚上看病,误了他睡觉的时辰。于是她一边手指按在刘弈歌的手腕,一边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解释: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今日白天有事,且每天晚上是我的看诊时间,不是故意扰公子睡觉的。”
其实许君安皮笑肉不笑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好小子!你在先生面前礼貌,背后却是一个有起床气的!行,算我倒霉。
但为何那双眼睛过于熟悉呢?她认为自己绝对见过。
许君安从小无论是药材药性、史书诗文,到人的面容细节和随身物件样式,只要见过,都像刻在自己脑子里一般。即便不是立刻想起,至少也会有些许印象。
刘弈歌眼神一直定格在盯着他的许君安身上。许久过后,久到刘弈歌以为她灵魂出窍了,便揉揉眉头,无奈打破沉默:“玉禾大夫,您已经按住我手腕好久了,是我快要死了吗?原来如此,连脉都已经摸不到……”
许君安才恍然清醒,自己死死盯着人家的眼睛看了半天,顿时面上浮现窘迫脸色。
“别这么说,脉还是能摸得到的……就是你的身体很奇怪,有两种药物作祟,一种及其烈性且有热性,而另一种主攻腿骨关节薄弱处,至阴至寒。我猜的如果没错,那热性的毒药可以抑制寒性毒药,极热药效晚上才会发作。”
刘弈歌不动声色地重新注视面前侃侃而谈的人。
“何以见得?”
“如热性药物一直发挥功效,白天阳气最盛,你的身体受不了。而你身体里的热药晚上毒性最强。但奇怪的是,一般人是不会同时有这两种症状的,除非……”许君安又一次和他的眼神撞上。
“除非?”刘弈歌引她说出下文。
“此人身体双面,既能受极热也能受极寒,恕玉禾直言,这种极其罕见的身体性质和药物十分难见,略有冒犯,请问这两种药物都从何而来?”
刘弈歌笑容渐渐消失,他心底知道许君安说的一点没错,但他暂时不愿暴露自己的处境,毕竟和他背后秘密沾边的人,都已经埋在地底下了。
不应该有人再因为他而死。
他快速抽出手腕,许君安见刘弈歌不愿意再说,便机灵地转向另外一个话题:
“这病可以治,需要三味至纯至精的草药去疏导热性和寒性,并且需要阴阳均具的血芍药做关键药引,这才能解毒大半。”
刘弈歌一听到这话,眼里露出一隅浅浅的光亮,心底浮出一丝希望。
“那三味药分别为梨白草,冰凝花露和梅芳果,再加上血芍药一共四味,此四味药世间难寻,且因气候水文等因素生长在不同的地域,寻常人甚至此生未曾见过其中一物。”
话音未落,许君安就看见他眼睛里的光又渐渐暗淡,像是窗台旁即将熄灭的蜡烛。
他眼中的大悲大喜令许君安有些心折,饶是如此,她依然没劝刘弈歌放弃。
人各有命,但人活着充满变数。许君安没告诉他的是,如果不改变调养,找到解毒药材,一年左右此人就得转世投胎。
许君安其实心里有些不忍。论年纪,她和他相差不大,如此年轻甚是不该短命;论出身,刘家家主也是个军器监的少监,刘家也算富贵。
她短暂别开目光,不再多说,只是将视线落在他的书案上,心里感慨万千的同时,眼睛突然被一个墨绿色的竹笛所捕获。它就在那堆书里静静地躺着,和有些墨绿染画图样混合在一起,像是等待着谁。
她轻轻拾起来,转动笛身,手指抚摸这清晰的竹节纹路,却觉得有些眼熟,转动之间,指尖摸到笛身刻出的凹凸图案。
是鹰隼。
许君安太熟悉了,熟悉到昨天她刚见过。
别在腰间的竹笛,蒙着面具的黑衣人,那双分外熟悉的桃花眼……
一切的一切,都摆在她眼前,为何她现在才意识到?
那边阿欢还在支撑不住地坐在旁边的圈椅上一下下点头,没注意到这边。
许君安再次转身去看同样坐在轮椅上精神不振的刘弈歌,心里一股无名火。
刘弈歌余光见她走来,自觉推轮椅上前,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
“咳咳……感谢玉禾大夫。”
许君安此时正生闷气,首先手快地夺过去那包银子,毕竟这趟不能白来!
他这一开口,让她真的得为他的演技拍手叫好。
“不用谢我这个‘丑大夫’,毕竟你也丑,是吧黑乌鸦?”
刘弈歌顿时清醒,抬头笑睨一眼面前的许君安,知道她已经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便不再演戏,大大方方承认。
“想不到你挺记仇,玉禾姑娘。”
忽而窗外闷雷滚滚,吓得趴在桌上昏沉睡去的阿欢一哆嗦,匆匆擦过口水后,茫然地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
面前的少年在阿欢震惊的眼神中用手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完全没有瘸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