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风寺

1、“哟，警官先生~”

　　阳光明媚的午后，孟宁向市公安局请了个假。因为家里拆迁，孟宁只得搬到一个靠近公安局的小区内暂住，没想到第一天就碰到一个不像善茬的邻居。

　　孟宁只是牵着自家的小泰迪糖糖路过，那个男人的眉头便轻轻扬起，嘴角勾出一个实在不明意义的弧度，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的注视后，便迅速地将视线移开。那眼神把孟宁六年老警察的“罪犯雷达”都吓出来了，但还好对方转身就走了。

　　本以为这只是平静生活的一点插曲，谁知这人就住自己隔壁。

　　新邻居小哥看上去不像善茬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孟宁便被池步堵在楼下了。

　　孟宁刚下电梯，转身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大热天还穿着长袖长裤的人。

　　“嗨~”池步招招手，慵懒的声线配上那双狭长的眼睛，如同一只小狐狸。

　　在孟宁考虑好要不要打招呼前，池步已经不由分说往他手里塞了一兜子东西。手中突然多出的重物吓得孟宁差点炸毛，但没来得及问对方就上了将要关门的电梯扬长而去。

　　无奈之下孟宁只能将那一大兜子带到车上打开查看。

　　里面竟是一堆早餐。

　　包子油条肠粉饺子……

　　甚至有面食。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够五个成年男性吃的。

　　袋中有一个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串数字。

　　临海市公安局内，孟宁选择跟好兄弟祁天讨论这张纸条的意思。

　　祁天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含糊地分析着：“这很明显是那位社恐想加你微信啊，老孟你桃花来了。”

　　“不不不，”孟宁赶紧补充着，“那是个男人，还桃花呢。”

　　“男人？”祁天挠挠脑袋，很明显他也有点不理解。

　　一双手突兀地伸进二人中间，将袋中的蒸饺拿走，孟宁回过头一看，正是小警花郭芊芊——当然是因为刑警支队根本只有她一个四十以下的女生。

　　郭芊芊戳开纯牛奶包装，喝了一口才帮忙分析着：“我早就说过了，过度健身吸引同性，现在信了吗？”

　　孟宁，健身爱好者，最喜欢练胸肌，大胸肌还常被队里的同事“袭胸”。

　　“我算是看懂了，你们个个都是来白吃白喝的，没有真想帮我的。”孟宁算是始终都不愿相信真是因为什么感情，但还是在人走后偷偷掏出手机。

　　那果然是串微信号，这个微信头像是个卡通画的柠檬，微信名叫“不吃柠檬”。

　　对方秒通过申请。

　　【不吃柠檬】：11-1，池步。

　　新邻居的房号就是11-1，这下就可以确认这确实是那人的微信号了。

　　【AAA建材批发孟总】：11-2，孟宁。

　　两人在手机上的对话到此为止，但之后的每一天，池步都如同例行公事般给他送早餐。

　　这一天晚上孟宁难得的没有加班。但是回家时，他发现向来回跑出来迎接自己的糖糖没有出来，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孟宁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忙跑了出去。

　　他先是将小区翻了个底朝天，实在找不到后他把目光投向小区大门口。

　　不会吧……

　　他没有多给自己犹豫的时间，而是直接走向大门口。

　　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持寻狗，因为孟宁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最近常见的人。

　　池步手里牵着狗绳，顺着绳子一看，正是糖糖。

　　孟宁想报警的心都有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孟宁打算对方说出任何不好的话就给他一拳。

　　谁知池步头一低，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你家狗跳到我家来了，看它一直很兴奋我才猜它想出去玩的……”

　　少年的眼睛被路灯照得闪闪发光，对方主动示弱也让孟宁一时生不起气来。

　　查看监控后，发现糖糖确实是从阳台那里自己跳到隔壁的。

　　这栋楼的阳台设计很奇怪，明明是一道墙隔着的，偏生要漏出一截约莫20公分的缝隙，又衍生一道栏杆来堵上，糖糖就是跳过了那道栏杆进入了池步家中。

　　至于糖糖为什么要跳过去，个中缘由孟宁并不知道。

　　不过对方帮自己遛狗，总是要让对方到家里喝两口茶的，这就免不了交谈了。

　　交谈中，池步没有说自己的工作，而是一个劲问孟宁。

　　“你是市公安局的吗？好厉害！”

　　池步又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我今年23岁啦，去年提前毕业回的临海市。”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听到对方如此年轻有礼，孟宁来了兴致。

　　“我自己开的工作室啦，之后也许我们在工作上会见面呢。”

　　见对方没有明说，孟宁内心涌上怀疑，但他没有明说，只是僵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家糖糖好像很喜欢你。”

　　糖糖此时就窝在池步脚边，小小一团时不时蹭蹭他的裤脚。

　　“它很可爱，”池步眼神中流露出温柔，“你不介意的话工作忙时可以常找我帮忙溜……”

　　池步停顿了一下，抱起趴在地上的糖糖补充道：“不是客套话。”

　　把池步送走后，孟宁紧急给糖糖上了一课《不要跟陌生人走》，不过糖糖听不听得懂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天，池步没有在楼下堵孟宁，而是直接在门口堵了。

　　“昨天忘记问了，所以……”池步低头藏着绯红的脸颊，“能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吗？”

　　警局内，几个老直男在帮孟宁分析这到底是真对他有想法还是属于年轻人的新型恶作剧。

　　当然，老直男们的分析出奇的一致——对方是挑衅。比如故意显得自己和孟宁的狗亲热，比如故意比孟宁早出门。

　　孟宁虽然觉得这些说法有点不对劲，但他排除了不可能的原因后发现这分析似乎有点合理。

　　这时，孟宁的好哥们、支持对方是孟宁桃花的祁天端着一杯冰美式进来了，一进来就大声加入了讨论：“我看他挺真诚的，老孟你要不就从了他吧。”

　　大家都知道这话是开玩笑，便都捧腹大笑，孟宁作势要打他：“你小子想找后妈就直说，爸爸成全你”

　　“哎你可别急眼，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来案子了，刘队在找你。”祁天赶紧举起手投降。

　　队长办公室。

　　孟宁双手接下刘文宇递来的文件夹：“刘队，这次是……”

　　刘文宇打断了他的话：“你看了就知道了。”

　　翻开案宗，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只能从胸前和头发长度依稀辨认出死者是一位女性。仔细观察就能看出，照片里应该是一个隐私性很好的酒店，往后翻，还有几张关于案件的照片，整个房间如同恐怖小说中的那般——血溅在了墙面上留下暗红痕迹，貌似是第一现场的床被血染开大片，只是灯光还是粉红色的——这个酒店的情侣套间都这样。粉红的灯光没有让场景变得温馨，反而多了一种怪诞感。

　　“这……”

　　“小李在楼下等你。”

　　孟宁的话再次被打断，但他却并未在意，而是注意到了刘文宇话中的信息：

　　“刘队，小李才来不久……这种现场，我怕……”孟宁皱着眉轻轻摇头，但刘文宇似乎有自己的看法。

　　“总有这么一天的。”

　　新来的实习生李先进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小伙子，开着车的时候还一个劲跟孟宁搭话。

　　“孟哥，你说这现场能和照片上一样吗？我听说现场会有味儿诶！孟哥你第一次有没有被熏倒？哈哈孟哥你怎么不说话？”

　　孟宁终于等到了开口的空子：“你给我留空说话了吗？”

　　李先进挠挠头：“哈哈，不好意思啊孟哥，我第一次去这种现场，有点激动了。”

　　孟宁没有过多理会他，反正这种新人一到现场就哑火。果不其然，当酒店经理打开那扇门后，李先进就僵在了门外。

　　“怎么？怕了？”孟宁边戴手套边不忘调侃新人，“这里味道大，可以戴个口罩再进来。”

　　孟宁正因为李先进的反应幸灾乐祸呢，谁想一进去便完美复刻了他的反应。

　　里面有一个早早就到了现场的人。站在床边、穿着白衣、看上去像某个人。

　　“你是……”

　　听到声音的池步转过身去，似乎早就料到来人一般打了个招呼：

　　“哟，警官先生~”

　　“你怎么在这里？”

　　池步歪头微微笑着：“我有备案，而且……”

　　“我说过我们会在工作上见面的。”

　　李先进此前不知道孟宁早上刚在背后蛐蛐了人家，压下恶心对里面笑着：“孟哥，路上开车忘说了，这位是……”

　　得知对方是官方认定的协警人员，孟宁不可置信了一下，随后打电话与队长确认。

　　不确认还好，一确认队长还告诉他池步是被局长特殊关照过的，他所谓的那个工作室，是他的侦探社。

　　在现场与人僵持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主意，孟宁还是选择先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他在案发的床边抬了几次手，终于还是没碰一下：即使做了多年的刑警，见到这一幕还是会震惊于凶手的残忍程度。

　　尸体早被带走，那张被视为第一现场的床堪称惨不忍睹。

　　“小李你先出去安慰一下受害者家属。”

　　“是。”

　　李先进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两个活人，这一边孟宁不打算管其他人，而池步则是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墙面。

　　“死亡时间似乎已经很明显了。”池步像是终于看出什么端倪，神情放松。

　　孟宁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池步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孟宁解释着，“我来得早，见过尸体，可以看出死者是昨天白天死亡的，死亡时间超过15小时。”

　　池步看了一眼手表：“而刚刚我发现的东西则可以推断他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

　　孟宁听了感觉没头没尾的，考虑到电话那头刘队说池步是局长特意关照的，还是开口询问了：“你是怎么判断的。”

　　池步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在墙上一擦，递给孟宁看：“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是死者的胃内残留物。”

　　“呕--”刚安慰完家属回到门口的李先进一听这话直接干呕出来。

　　池步没有搭理门口的李先进，而是耐心地跟孟宁解释：“米粒外形较完整，受害者没有胃病史，她是饭后一到两个小时之间遇害的。”

　　孟宁右手拇指揉按着食指的第二关节——那是他在思考的象征。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想我能懂……”孟宁抬头招呼李先进过来，“小李，排查一下受害者的关系网。”

　　李先进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们还没确认是熟人作案吧？”

　　“不，确认了。”池步摘下手套，特意在说话间留下空隙，眼神示意孟宁。

　　配合着这刻意的停顿，孟宁开口接上了他的话：“是仇杀，熟人作案。”

　　李先进听完恍然大悟，一边大喊着原来如此一边出门去：“我去问问家属。”

　　孟宁抬眼开始观察这个男人。

　　池步留着头微分碎盖，眉毛浓而有型，睫毛整齐下垂着，绀青色的眸子隐隐闪着光芒，嘴角似乎总是上扬的弧度。明明长相并不风尘甚至带着些许佛像，笑起来却自带一股妖气。

　　从池步目前为止的推理来看，他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孟宁在心中默默肯定了池步的专业能力。

　　至于人品……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正在观察自己，池步转头看向孟宁：“警官先生，这里好恐怖啊，我们出去说吧。”

　　大学刚毕业的小弟弟能用什么坏心眼呢？

　　孟宁依言跟着池步走出现场。

　　池步靠着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

　　“警官先生，”他伸手拉住孟宁的衣角迫使对方回头，“我参加了这个案情的侦破的话，你可要保护好我。”

　　孟宁没有理解到此话的另一层意思，只是点点头算是答应——毕竟这件事也是局长特意关照过的。

　　“那我先谢谢你啦。”池步笑得眉眼弯弯，话里的你字咬得很重。

　　“孟哥！”李先进在远处向他们挥挥手，语气中难掩兴奋，“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