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雾隐南山

20、乖的小朋友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倒是很有担当吗！”唐总又拍了几下他肩膀。
　　宋忱一下没适应唐总的转变，怎么一下从文人墨客的画风变成绿林好汉了？
　　“缘分这种事求不来的，只能说不巧。”
　　唐总给自己倒了一杯，拿起酒杯来撞宋忱的杯子，“但你这性格我喜欢，我就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没想到还让唐总产生了这种误会。宋忱轻轻笑了下，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
　　他没有吭声，因为他相信缘分，事在人为。
　　他求不来，就抢来、骗来，凡事用尽所有办法后仍不可得，他才会放手。
　　从小到大，宋忱就不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少阴暗的心思。借着同性的优势、借着周奕对他的好，一点一点地得寸进尺。
　　每一次理所当然的亲密接触，他都会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劣。
　　“抱歉，我先去趟洗手间。”
　　这间私人会所他是第一次来，宋忱走出包间后，寻了个服务员才找到洗手间的位置。
　　离开洗手间正要回去的路上，在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醉醺醺的人。宋忱没撞到他，但他却准确地拉住宋忱，不让他走了。
　　“唉哟，你怎么撞了人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就要走啊？”
　　还碰瓷？宋忱眉头紧紧皱起，甩开他的手。
　　明知道对方在无理取闹，但他不想和酒鬼论长短，索性顺着他的意道歉，转身就想离开。
　　那醉鬼又拦了过来，“这不是宋忱吗？您不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嘛，怎么也来这种会所应酬啊？”
　　这下宋忱听出来了，打量着眼前人的穿着模样，这人估计是之前哪个被他拒绝过的富二代，但他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了。
　　他从不主动惹事，但有人明晃晃地欺负过来，他也不会由着别人。退让，只会让有些人得寸进尺。
　　宋忱冷冷地看着那人：“物以心生，对我来讲，这是个吃饭的地方，不过对于你，大概是那种地方吧。”
　　“你！”那人气急败坏道，“装什么纯啊，你不就是被江陵养着才有的底气吗？可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导演，先别说他哪天腻了你，你要想再往上爬，不还是得靠投资商嘛。”
　　说着他抬起手竟想来摸宋忱的脸，宋忱冷淡地瞧着，在他手指快要贴上自己的脸时，一把控住。
　　宋忱看起来很瘦弱，但手劲意外地大，那人吃了一惊，手肘被狠狠捏住动弹不了。
　　“首先我和江陵没那种关系，其次，我就算要找投资商，又怎么会找你这种只能吸食父母的寄生虫。”
　　“你！”
　　宋忱眼神轻蔑地斜睨，“你什么你，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睡我啊？”
　　“卧槽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找过来的人打断了。
　　“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要是冒犯到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那人显然不服，“喂，贺川崎，你干吗……”他还没说完就被他朋友捂住了嘴，“抱歉啊，实在对不起，他发酒疯呢！”
　　宋忱平静地看着他，松开了制住那人的手，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像是多看那人一眼都嫌脏似的。
　　贺川崎笑盈盈地道着歉，看他离开，彻底消失在走廊，才松开手。
　　“你没事去惹他做什么呀？”
　　那人气得涨红了脸，“你怎么了啊？还跟他道歉，他能把我们怎么的啊？我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我怕什么形象损失啊？”
　　贺川崎嫌弃地擦擦手，瞪了他一眼，“之前我在周奕身边见过他。”
　　“那不就是拍了一部戏吗，”那人靠在墙壁上，大着舌头说，“而且不是说他们不和吗？”
　　“在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谣言，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但至少能看出来很熟，而且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拍戏呢，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贺川崎点点他脑袋，“所以，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再对你胃口，我劝你也别冒这个险，去得罪周家的人。”
　　这家私人会所很大，说是艺术中心都不为过，光顶级宴会厅就能有两个。另一片声色犬马中，姜应淮自如地挽着女伴的手，推杯换盏。
　　端着酒杯走到周身透着冷意的高凯泽身边时，姜应淮很满意地笑了。
　　“高总，是觉得应酬很无聊嘛？”
　　高凯泽盯着他看，也笑了，“不无聊啊，还能见到你。”
　　姜应淮嘴角一抽。
　　他指了指不远处在社交的红裙女郎，非常明显地炫弄，“看到了吗？那是我女朋友！”
　　“看到了，你女伴。”
　　姜应淮：“……”
　　姜应淮忍无可忍，把酒杯往阳台上一搁。
　　“我跟你明说了啊，我绝不可能喜欢男人，你死了这条心吧！而且我这人道德水平很高的，也绝不可能去别人的感情里插一脚！”
　　姜应淮说得气势汹汹，宁折不弯。
　　“道德水平高？”高凯泽挑眉，轻飘飘地从他一长串话里抓住重点反问。
　　“对啊。”姜应淮理直气壮。
　　高凯泽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意，“我可是听说姜总的夜生活非常丰富呢，想见姜总您人”
　　没想到他还调查过自己，完了，他居然对自己这么上心！
　　姜应淮摆出平常的浪荡样，耸耸肩，毫不检讨之心，反而很认真地谴责高凯泽。
　　“我只是换的快了点，我从来不脚踏两条船的！”
　　高凯泽好笑地看他，“有一定的原则是吧。”
　　“你听明白没有啊？”姜应淮戳戳他。
　　“听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说你不喜欢男人，也不会当小三不是嘛。”高凯泽随意地拿起酒杯抿了口。
　　“是啊！所以我们……”姜应淮双手交叉，给他比了个大大的叉，“绝不可能！”
　　晚风吹起高凯泽额前碎发，古井无波的眼里起了波澜。
　　“你现在看起来，还真的挺可爱的。”
　　姜应淮感觉几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留下一串嘎嘎嘎嘎嘎……
　　“我有女朋友！”姜应淮愤愤道。
　　按姜应淮的生活作风，那，“她很快就不是了。”高凯泽说。
　　嘶……姜应淮一惊，周奕不是说高凯泽是个很有教养、十分正经的人吗，绝不可能做违背道德的事，现在他怎么……
　　他居然喜欢我喜欢到愿意背德！
　　“就算她不是我女朋友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姜应淮警告道。
　　高凯泽：“？”
　　幸好他是在阳台上和高凯泽说话，要是在里面，姜应淮觉得自己会被气得缺氧。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看上！
　　啊不，仔细想来倒也不是第一次，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这么坚定的！
　　姜应淮双手撑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夜景，任由冷风往脸上拍，真希望这风能把高凯泽吹清醒。
　　楼下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姜应淮探身看去。
　　“高总，你和小淮在这里聊什么呢？怎么不进去聊啊？”周奕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没等高凯泽回答，姜应淮就哎了声，欣喜地说：“周奕，我好像看见宋忱了！”
　　周奕走过来，往楼下看去，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哪呢？”
　　姜应淮指着一个方向，“那人已经进车里了，他还扶着一个人，好像喝醉了，走得歪七扭八的，但其实从这里我看不太清他的脸，不确定是不是啊。”
　　周奕顺着他指的看去，看着那辆黑色的保姆车缓慢驶离庭院。
　　高凯泽：“宋忱？是那个艺人吗？哦对，周总还和他一起拍过戏。”
　　光顾着宋忱的事，姜应淮都忘了还有个高凯泽在。
　　他毫不客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周奕听他这语气，似乎是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一层商业合作关系。
　　不过高凯泽并没气恼，反而冲姜应淮笑道：“我听说旁边的宴会厅是安达影业的唐盛的局，来了不少艺人，也许你并没有看错。”
　　“说起来，周总还和那位宋忱合作过呢。”
　　周奕视线锁在那辆车离开的地方，轻声笑了笑，“是啊，很麻烦的一个人。”
　　姜应淮心说，得了吧，那是因为你要惯着才觉得麻烦吧，别人再作天作地你也不会记得，连搭理都懒得不搭理。
　　第二天早上，周奕跑完步回来做好早饭，却没见宋忱过来，发了消息也没回。
　　难道还没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奕闷闷地解决掉早餐，坐到阳光房里看了会书。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流程，可今天却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只要手机震一下，他就忍不住去看。
　　可没一条消息是他想看的。
　　时间在沉默里流逝，强迫着自己看完书，周奕看了眼手表，十点半，还没醒？
　　片刻后，周奕站在隔壁门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哪有上赶着给人当保姆的。宋忱不找他，他不就清闲了吗？
　　“叮咚……”周奕按了门铃。
　　又按了好几次，没反应，鬼使神差地周奕想起，上次宋忱告诉过他家里的密码，也不知道改没改。可不管宋忱在不在，他不说一声就闯进去都不好。正想着，门终于被打开了。
　　看来是终于醒了。
　　周奕往里走，走到客厅的时候，宋忱正迷迷糊糊地从楼梯上下来。
　　相似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他们拍的第一场戏，却不再是相同的心境。
　　“对不起，我起晚了，”宋忱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太晚，今天没起得来。”
　　他的嗓音黏糊糊的，明显还没睡醒。慢慢地往下挪着步子，但睡眼朦胧，意识又迷糊，快到楼下时一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
　　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倾，他惊得清醒了不少，下一秒，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是被稳稳地接住了。
　　宋忱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还是单手抱的，从第三方视角看，宋忱几乎是坐在周奕的左手臂上。被放到地上的时候，宋忱还懵懵的。
　　“我有这么轻吗？”
　　周奕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还不够轻，要够轻，刚才你就可以直接飘下来了。”
　　能开玩笑就说明心情不错，宋忱也笑了笑，“今天吃什么啊？”他抬头看了眼时钟，“好像有点早，我再回去睡会。”
　　周奕眉心一抽，随口道：“早什么早，你昨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睡这么晚？”
　　“就是去了一个商务应酬，为了新电影，回来的时候就有点晚了。”
　　再加上这阵子，为了能和周奕一起吃三餐，每天都要早起，挺困的。虽然这些年行程他很满，但多是要熬夜的，第二天很少需要早起，这一松懈下来身体就自动补觉。
　　宋忱又打了个哈欠。
　　“我也买了点菜，不如今天你在我家给我做吧？我真不想动了。”
　　周奕看他耷拉着头，没拒绝，转身往厨房走，随意地扫了扫他的家，“你还没收拾好吗？”
　　宋忱跟在他身后，“就两三个箱子了，我想放那慢慢收拾吧。”
　　周奕看向角落里堆着的箱子，明明有五个。
　　真是薛定谔的洁癖。
　　宋忱家里厨具倒是齐全，周奕看着冰箱里的这些菜，就想到上次那锅齁甜的肥牛煲，这么简单的菜都能做砸，也没有打消宋忱继续做饭的念头。周奕苦笑了下，把菜拿出来，走到灶台旁开始收拾菜，切菜炒菜，宋忱忙着……
　　看周奕做饭。
　　准确地说，是在目不转睛地偷师。
　　在第三次差点踩到身旁人的时候，周奕啧了声。
　　“你杵这干嘛？不是懒得不想动了吗，你看着食物就能做好进你嘴里不成？去沙发上休息会。”
　　周奕用手肘怼怼他，旁边人没反应。
　　身旁的呼吸声变重，周奕扭头看过去，一直撑着案台的宋忱直着背，脑袋垂着，手死死地抓着灶台边缘。
　　周奕立刻反应过来，去扶他。宋忱无力地倒在他怀里，眼前一片昏暗，双腿发软站不动。宋忱靠在周奕颈间，低低地哼了声。
　　倏然，一个质地偏硬的东西抵到他唇边，他无力抵抗，任由那东西被塞进唇齿之间，丝丝甜意在舌尖扩散开。
　　还愣怔着，他就被揽住了腰，打横抱起，一把把他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周奕黑着脸，“诶，你来和我说说，就你这身体，你平常是怎么工作的？你团队的人心脏一定很好吧。”
　　宋忱恢复了点力气，靠在沙发上，揽着他的脖子没撒手，另一只手熟练地去掏他的口袋，只是手指没什么力，“周奕，我还有点晕，还想吃糖。”
　　又摸出一颗，是蓝色的。
　　“就两颗。”
　　宋忱盯着他笑，松开他，“够了。”
　　示意周奕帮他撕开糖纸，糖分一点点在嘴里化开，宋忱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怎么，晕傻了你，”周奕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做饭了。”
　　宋忱躺在沙发里继续缓着，盯着顶灯发呆，听着周奕在厨房里一阵捣鼓，忽然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啊，只是这样的变化，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明明连以前的好半点都不到。
　　不知道他发了多久的呆，厨房里的捣鼓声停了，周奕端了碗蜂蜜鸡蛋羹到他眼前。
　　“真晕傻了？”周奕低头看还呆着的人，“起来先把这个吃了，锅里还炖了排骨汤，那个要等会。”
　　宋忱躺在沙发上，闻言也不动，虚弱地缓慢地眨着眼。“怎么了？还头晕吗？”
　　宋忱眨眨眼，“有点。”
　　周奕把碗放到茶几上，一只手把宋忱轻轻抬起来，另一只手拿过抱枕给他靠着，再端过碗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
　　还真成人保姆了……
　　宋忱现在看起来乖得不行，像小猫在喝奶一样，周奕勾起嘴角。
　　“你笑什么？”宋忱问。
　　周奕咳了声，“我笑，我养小夏都没这么费劲，一个三岁的小朋友都不需要我喂，你几岁了呀？”
　　宋忱不说话了，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你很喜欢小孩吗？”
　　这几天下来，周奕已经对他这个曲折的脑回路见怪不怪了。
　　周奕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喜欢乖的小朋友。”
　　宋忱却像是蔫掉了一样垂下脑袋，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