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线》水至秦

14、第十四章

　　那天晚上，江挽沅看着夏时与星光闪烁的眼睛，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立于宇宙银河下朝自己伸出手，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握住。
　　人们都说，宇宙级别的浪漫是史诗级的，她承认，那一瞬间她的心跳确实漏了好几拍。
　　她自己撑着沙子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手掌顾左右而言他的搭上夏时与的肩膀，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人，假装轻松的糊弄了过去。
　　夜深，安静又广阔沙漠上，浩瀚无边的星海下，两人各自回到帐篷里，一夜无眠。
　　清晨的时候，夏时与还是主动邀请江挽沅出来看日出，仿佛前一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夏时与原以为两人是情投意合的，他对自己足够自信，所以他向来喜欢直球式表达自己的想法，从初始发现心动后的陪伴，到现在下定决心后的表露心意。
　　一夜未眠，他想到了心理学上的一个定义，回避型人格。
　　但是据他了解，江挽沅并没有逃避社交的表现，只是有些逃避亲密关系，符合其中一种回避型依赖人格的定义。
　　夏时与不喜欢用学术知识去分析情感，辅修心理学的原意也只是为了和经济学相辅相成，用在生意场上谋略的玩意。
　　在他看来，感情更应该真诚相待，而不是步步为营。
　　不过，夏时与想，就是少了些安全感，他补上就行了。
　　伴随着太阳的升起，沉睡的沙漠开始苏醒，恢复了白天的热闹又欣欣向荣的光景。
　　这一次没走太远，两人就在帐篷的边上坐着欣赏日出。
　　“晚点就要回去了，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夏时与看着身边人靠在帐篷边上，脸上架着墨镜，挡住了那双像会说话的眼睛。
　　“嗯....没有了”江挽沅看着夏时与微微前倾，侧着头试图和她对视，有些庆幸自己带了墨镜，“出来也有一周了，后天就回去吧，之后再出来玩。”
　　“好。”夏时与不可置否，回过头来也跟着靠上去了，这个角度，他余光是能看到江挽沅的侧脸的，而对方眼神直视着前方，没有分给自己一丝一毫。
　　“夏时与，你其实也该回学校了吧。”江挽沅偶然看见过他回朋友的信息，似乎是教授催着他回去了。
　　“嗯。明天送你回法国之后我再回去。”夏时与也没有瞒着她，他也不急，反正日子还长着。
　　“别这么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在机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江挽沅回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夏时与侧头看着她好一会，也不见她回头看向自己。
　　许久，江挽沅以为他要默认拒绝的时候，她听到了夏时与的声音：“好，明天送你去机场看着你登机之后，我就回美国。”
　　到了下午，两人就跟着提前准备好的车回了酒店，休息了一天之后往机场去。
　　夏时与的航班是在晚上的，刚好能送江挽沅登机，之后他就在贵宾区休息，等待自己那趟的航班。
　　晚上，夏时与收到了小艺的微信
　　黄文艺：沅沅还没到吗？
　　DST：？几个小时前她就跟我说落地了啊
　　黄文艺：什么？她跟我说的是现在啊？
　　这时候夏时与才意识过来不对劲。哪怕她是避嫌也好，这么多天都过来了没必要在最后拒绝自己的同行。
　　夏时与马上打电话给江挽沅，但是显然，小艺肯定也是没打通才找的他。
　　这下他有些不耐烦了，明明看着人登机的能去哪呢？
　　他马上找人，把江挽沅的航班动态发过去，让人联系巴黎机场的工作人员。
　　结果他安排的人还没回复，倒是先收到了小艺的回复，对方甚至急得直接发了语音。
　　“卧槽她居然跑回国了！带着几箱物资联系的志愿者团队回去的！shit!”小艺急得都骂出了脏话。
　　“Damn!”看到这条消息，夏时与也忍不住了。
　　他不想管了。

　　这边江挽沅的飞机刚落地，一关闭飞行模式，就不断有微信消息冒出来，甚至还有电话不断打来，发现能打通之后一个接一个的。她只好又开了飞行模式。
　　点开微信里已经缓存好的语音，无一不是在斥责她的鲁莽。家人说她莽撞不自量力，陈予桐说她私自行事让人担心，李合祥骂她不顾他人感受，小艺一直在找她试图让她回去，而夏时与...还停留在报平安的信息上面。
　　江挽沅有些自嘲般笑了笑，然后转身，毅然而然的转身，取了几个装满医疗物资的行李箱，跟上提前联系的志愿组织。
　　她在网上看到了很多武汉的现状，拾荒老人在垃圾桶捡口罩，病患无法出门前往医治，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座城市团结一心，但是总有被疏忽的地方无暇顾及。
　　安置好一切之后，江挽沅还是打开了手机网络，这种先斩后奏的叛逆方式在她多年来的生活里是还是第一次。
　　她还是统一回复了信息，说自己并没有前往一线，只是在城市中帮忙运送物资，给需要的人提供帮助。木已成舟，大家也不可能拦的住她了，家里人依旧是语音不断，斥责她不好好的在国外待着跑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小艺和陈予桐倒是没有再骂，只是不断的叮嘱他别前往一线，就在外围并且一定要做好防护。
　　江挽沅不是专业的医疗人员，好在她认识一些志愿者协会的人，能跟着自发组织的志愿者团队帮助那些缺乏物资的人们，先前绝大多数的物资全部运往了一线，这次她只是带回来了几箱物资，不过也足够人们缓一段时间了。
　　她并不伟大，没有前往真正一线的勇气，只能力所能及的去缓解自己这份莫须有的罪恶感，除了在网上积极转发相关的微博提醒大家注意，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而热搜上，疫情已经开始有往国外蔓延的趋势。

　　将近一个月，江挽沅每天都跟着志愿者们往返各处，运送物资提供帮助，看着人们争分夺秒的从死神手里抢回生命，看着红色数字的增长的同时，也偶尔会有好的消息传出来。
　　这段时间里，她明天都要跟大家报平安，现在大家也不再谴责她，回复的最后一句永远是注意安全。学校那边江挽沅也和老师们打过招呼了，保证自己之后会根据录屏补回落下的课程，也希望老师对这件事情保密，老师们也都为她担忧让她注意安全，不过更多的是赞扬她的善举。
　　而夏时与，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想来也是，之前也有对自己表示好感的艺人，但是大家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关键时刻只会隐身罢了。江挽沅回复完大家的信息后就躺下休息，志愿者协会有给她安排个简陋的宾馆落脚。
　　次日，江挽沅照例跟着大部队去给一些生活窘迫的居□□送食材，下午他们收到消息，说有大量的物资寄回，需要帮忙运往一线。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近期经常有许多从海外运回来的物资，捐献者可能是海外同胞也可能是海外友人。
　　在最危险的地方，她看到了最美好的人性。
　　不过这次，她看到跟着大批量医疗物资回来的，还有一个消失了许多天的人。
　　她有些呆滞的看着不远处跟着私人飞机下来的夏时与，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夏时与也一眼就看见了她，隔着口罩对她露出了笑容，不过大概江挽沅只能看到他笑弯的眼睛。
　　时间紧迫，他们没空叙旧，江挽沅看着夏时与帮忙指挥着物资的搬运，自己也赶紧上去领活，一直到晚上，协会的人安排夏时与入住她隔壁的房间，还调侃了句：“见过自发跟着医院前往战线的志愿者，还没见过你们这种一个靠‘关系’上赶着当民间志愿者的，一个跟着物资回来的。”
　　夏时与打趣道：“你也可以把我当作物资。”
　　志愿者笑了笑，也没再打扰他们休息。忙了一天了大家都得抓紧休息，第二天才更好展开工作。
　　夏时与这是才有空看向江挽沅，拉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艰难的克制住想把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你怎么也来了？”江挽沅终究还是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中先开了口。
　　“准备这么多物资可不得需要些时间？哪像你单枪匹马的就冲了上来。”夏时与拉过江挽沅的手，隔着手套感受着她的体温。
　　“江挽沅，我没你那么伟大。人的本性是自私的。”

　　夏时与并没有前往一线当志愿者的想法，他们这类大多都在最初的时候离开国家或是足不出户，虽然后面也在不断的往国内运送物资，也算是一种别样的里应外合，但终究是自私的。
　　夏时与并不觉得爱情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险，在国外帮忙搜寻物资即安全又有效。
　　于是他照常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在不受影响的异国他乡，重新过回了他一边上学一边游乐人间的逍遥日子，也不打算再回想那短暂的旅程。
　　只是往往在聚会端起红酒、夜夜笙歌的瞬间；在飞驰于日落大道、船桨划过湖面、球队胜利喝彩，在那每一个自由快乐的瞬间，他脑海中时不时浮现的，都是那片雪地上和沙漠上的夜空下，那一抹红色和那双倒映着浩瀚宇宙的眼睛。
　　最终，他还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鼓作气的跟上了回国的飞机。
　　他的人生词典里没有胆怯，哪怕一切都不合逻辑，他也要顺应己心。

　　夏时与没有把这些告诉江挽沅，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又恢复了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对她说：“你都能待上快一个月，我肯定也能帮上忙。”
　　江挽沅不是木头，她比很多人都要敏感，看着眼前的人为了找自己做出的惊人之举，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
　　只是她的身边，没有善终的爱情。
　　父母离异，外婆也是单独养大的自己母亲，圈内这么多年，亦是如此。她认识的明星，和之前组合的成员相恋，终究还是选择了世人眼里正常的恋爱。
　　太多轰轰烈烈的开场，最终依旧是不得善终。
　　所以，她没有勇气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在她什么都不缺的时候。
　　江挽沅抽出手，回道：“那....你好好休息！时候不早了！晚安！”
　　说完，她就逃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时与看着江挽沅仓皇而逃的背影，也不着急。反正上了这趟飞机之后，一切都有了答案。

　　人对于自己的评价总是褒义的，但实际上人性贪婪、自私、懦弱。
　　即使是我，在安逸时想要靠近你，也会被灾难面前退缩。
　　好在，最终我战胜了本能和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