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湘**晚

4、

　　“什么？你被一群人给揍了？？！！”接到苏锦玉的电话，穆卿寰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你啊……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话虽这样说，可他还是立即抓起车钥匙匆匆出了门，急急忙忙赶到苏锦玉报的那个地点。
　　看到好友趴在地上，英俊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往外流，半边脸肿得老高，穆卿寰的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怎么会打起来？”一边把好友扶上车，一边关切地问。
　　“还不是为了拼酒嘛……”
　　“你啊……”穆卿寰头疼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不让人担心就好了……”
　　“卿寰，别老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一样啰嗦嘛……”苏锦玉撇撇嘴。
　　“要是像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这样啰嗦就能让你不再惹麻烦的话，那也算是值得了……”
　　“哼……就知道说风凉话……”
　　“难道不是吗？”
　　两个人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苏锦玉家。
　　扶着他进了门，小心将他放在沙发上，忍不住还是再问了一次：“真的不用看医生？”
　　苏锦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表示实在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无奈，只好找出医药箱，亲自给好友上药。
　　虽然浑身是伤，苏锦玉却从头到尾也没有喊一声痛，乖乖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他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穆卿寰叹一口气，还是伸手把好友抱到床上，轻轻给他盖好被子，这才悄悄离开。
　　半睡半醒间，苏锦玉好像看到一个杏色身影伏在自己身上。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有一股温暖的热流在全身不断游走，一时间，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竟然都不觉得痛了……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个清楚，却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
　　可是……真的……好温暖呢……

　　夜，已然深沉。
　　正是百家好眠，万籁俱寂的时候。
　　不知何时，房间的某处开始升起袅袅的黑烟，眼看着一团火光由小壮大，慢慢地，开始吞噬着整栋房子……
　　苏锦玉原本就处于昏睡之中，此时大火更是夺去了房间的大部分氧气，教人无法呼吸。他只是被灼热烫得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火舌在房子里迅速蔓延，屋内的家电，饰品……很快全部化为灰烬。
　　放在客厅那玻璃鱼缸里的水几乎沸腾了起来，缸内的小热带鱼不安地游来游去。
　　大火，依然疯狂地吞噬着这个家。
　　渐渐地，她停止了盲目地游动。几分钟后，只见缸内金光大盛，然后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待金光暗淡，只看见一个半人半鱼的生物趴在地上，身边是一地的玻璃碎渣。
　　“锦玉……”她望了望卧室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惊恐的慌张。第一次唤出“锦玉”这两个字，还带着一丝生涩和拗口。
　　屋顶的吊灯“哐当”一声砸下来，灯芯回头看了看怎么也无法褪去的尾巴，咬咬牙，匐在地上，用两条纤细的胳膊支撑着身体向卧室的方向爬去。
　　坚硬的玻璃渣碾进了她的血肉，她却不能停下来。下唇早已被牙齿咬烂，鲜血划过唇角，映在通红的火光里，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妖冶。
　　近了，更近了。
　　一把抓过苏锦玉的胳膊，将他拖到自己背上，然后艰难地转身朝着大门口爬起。
　　在她的身后，是一道蜿蜒的血迹。
　　触目惊心。
　　“锦玉……你不可以有事……”
　　体力在渐渐透支，腰部以上的部分也开始慢慢无法维持人形了。
　　只差一点点……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出去了啊……
　　不记得这短暂的距离到底爬了多久，也早已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终于，来到了大门前。
　　灯芯将苏锦玉从自己的背上拉下来，抬头却看见一旁的大衣柜已经被大火侵吞，眼看着就要砸下来。于是用尽全力将苏锦玉往门外一推……
　　苏锦玉被这狠狠的一摔摔得有些清醒了过来。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只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被压在巨大的衣柜之下，早已看不清面容，可是……却偏偏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还有，那视线里的留恋和缱绻……
　　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最后是不是被大火吞噬，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他再次昏了过去……

　　穆卿寰得到消息赶去医院的时候，苏锦玉已经醒了。他正坐在床上，双眼迷离地望着窗外。见到他来了，这才转过脸来，眼中的情绪，穆卿寰看不懂。
　　好像……有些失落和悲伤呢……
　　“你来了。”苏锦玉轻声开口，“卿寰，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天我总是看到一个丫头，模样就跟你形容的一样……”
　　“她很可爱，总是帮我收拾乱糟糟的屋子……”
　　“可是……最后她为了救我，死了……”
　　“我以为我很讨厌妖怪……却竟然有些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是我带回家的。当初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如果不买下来，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锦玉……”
　　苏锦玉闭上双眼，如叹息一般的：“卿寰，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窗外的知了粘在树上，喧闹个不停。
　　苏锦玉望着窗外的夏景，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灯芯，你可得到了你想要的？”
　　听得一个低沉慈悲的声音，苏锦玉蓦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杏衣少女跪在佛祖面前，身姿恭谦。
　　“是。灯芯已经得到。”
　　清脆悦耳的声音，是苏锦玉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听到的天籁。
　　她……竟还活着么……
　　不敢眨眼，生怕眨眼的瞬间，眼前的一切景象都会消失，而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身影，也会随之不见。
　　“一千五百年的等候，换来一个月的相守，灯芯……你可后悔？”
　　灯芯微微仰起头，展颜一笑：“不悔。前一世，我爱他，最后把命都给了他。可是我却知道，他注定不是我的。佛前跪求的五百年，人世苦苦寻找的一千年，这些时光，真的是太长了……佛祖，以后的日子，我只愿回到佛灯里，继续做您的灯芯……”
　　“好……”佛祖抬起食指，点上灯芯的额头，“珍惜眼前的，放弃得不到的……很好，灯芯……你已经顿悟……”
　　说完，灯芯的额间亮起一点金光，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然后，将灯芯整个人包裹进去，最后，只看见金光一黯，佛前早已没有了灯芯的身影，而佛祖的掌心里，一团橘色的火光正在轻轻跳跃着。
　　苏锦玉瞧着这一切，不知为何，竟然会觉得心间有一丝痛楚缓缓逸开……
　　抬了抬眼，却见佛祖的目光似是从他的身上一扫而过。本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看见他的视线已经扫向别处。
　　突然，身处的环境旋转起来，最后倏地停下，待眼前的迷雾散开，苏锦玉发觉原来自己已然还坐在医院的病床上。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如同梦境一般，可是他知道，那都是真的。
　　记忆似乎打开了一块，那里有佛祖，有藏经阁，有经书，有佛灯……他记起自己在桌案前诵读经书的那三万个日夜，与他相伴的，只有经书和那一盏不起眼的佛灯。
　　因为不起眼，所以他的视线很少为它停驻，彼时的他，眼里只有佛法经纶，再无他物。直到自请下界……
　　原来……自己一眼相中的小热带鱼就是那盏佛灯的灯芯。在那漫漫岁月里，曾经有一个人痴望着自己的容颜，偷偷地爱慕了自己这么多年……虽然前世没有为她停留，今生，却仍是在冥冥之中的缘分下将她带回了家。
　　只是，这缘分太浅。
　　最终……彼此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