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橘》淮汐北栀

1、青涩岁月

　　明亮的街道上，行人寂寥，迟野与他们班的同学喝完酒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们三三两两离开，只有他一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走。

　　今天是高三毕业酒会，他被迫喝了不少酒，现下脑袋还有点懵。

　　微凉的晚风拂过，他靠在一旁的门上缓了一会，总算没那么晕。

　　他回家的路上有一条漆黑的小巷，往常会有流浪狗在旁边叫唤，现下倒是没听见声音。

　　顾之脑袋晕乎乎的，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扣在了墙上，他手上劲很大，顾之有些挣不开，眼尾泛起波澜，眼底闪过难过。

　　强装镇定道，“放开！你这个人渣。”

　　那男人的笑意令他害怕，可他又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抵抗他。

　　顾之心里很慌。

　　知道他就不大半夜出来了。

　　什么毕业酒会，都是他倒霉的起点。

　　顾之眼圈有些红，手上还在挣扎，他往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更加慌乱。

　　正绝望之际，拐角出现了一抹身影，那人高大稳健，尽管身处黑暗之中，却依旧令他感觉到了希望存在。他当即叫唤起来。

　　“救命，救救我……”

　　那男人也看到了黑暗里的那个人，他当即捂住顾之的嘴，想把他拉走。

　　迟野在巷口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水一般动听蛊惑，他几乎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冲了过去。

　　顾之还在痛苦的挣扎着，寻机抬腿踢上那个男人的腿间，那男人痛苦的啊了一声，皱着脸护着裆部蹲下去。

　　顾之靠在墙上缓和气息，心里慌张失措，他实在害怕，腿软得走不动了。

　　迟野冲上来便给了地上那人一脚，那男人被踢出很远。

　　迟野见状才将目光转向旁边那人，顾之还在小声的喘气，眼神却对上了他的。

　　顾之眼角红红的，眼里还有些惊惧的神色，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迟野闻见他身上浓重的酒气，下意识蹙起眉，语气听着不太好。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之终于缓过气来，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他这质问吓到了。

　　他蜷着手指，逼着自己清醒，抬眼又看着那个男人跑掉。

　　迟野的耐心并没有多少，这点顾之很清楚。

　　他昏沉着脑袋，语气委屈巴巴的急声道，“被灌的。”

　　随后又恹恹的低下头，他酒量本就不好，被灌了酒后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脑袋还伴随着细碎的疼，但他不敢说。

　　指尖颤抖的攀在墙壁上，抬眼眸中湿润可怜的看着他，眼底泛起红晕，撇着嘴不说话了。

　　迟野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被灌了酒，但情况比顾之好多了。

　　他想起刚才那个人，甩了甩手，冷脸看着对面的人，不免烦躁的问，“那是谁？”

　　顾之抬起脸，眼神迷茫，粉嫩的薄唇映入眼帘，只是神情有些懵懂，下意识摇头道，“我不知道……”

　　迟野知道他醉了也没打算再问什么，看了眼月色后似认命般道，“走吧，一起回家。”

　　顾之茫然的点头，扶着墙面转身，低着头准备跟在他身后。

　　迟野看着这一幕，突然酒精上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之会对他敬而远之。

　　他只是想着，手上却已经将人扣住了。

　　顾之显然有些无措，眼神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不懂他要干什么。

　　迟野像他们当初相处那样揉着他的后颈让他放松下来。

　　顾之被这熟悉的动作安抚了，他神情放松下来，只是眼神温柔茫然的看着他。

　　迟野清醒了不少，故意冷着脸，语气慢吞吞的问，“顾之，为什么不理我？”

　　顾之闻言却眨了眨眼，蹙起眉心，似乎不解又委屈，撇嘴控诉般，“没有不理、”

　　迟野听着他略显委屈的声音，心下微软，眼神温柔下来，但他还是继续揉着他的后颈问，“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

　　顾之看着他的眼睛，眸子里有委屈，手腕挣扎了下，发现挣扎不开更加委屈，瞪着他撇嘴低骂，“不是我！都怪你。”

　　迟野闻言倒是怔了下，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一些，眼底闪过疑惑，又不甘的看着他。

　　怪他？

　　这关他什么事。

　　但他还是耐心十足的问，“顾之，那天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嗯？告诉我。”

　　顾之只是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下，手腕挣扎着脱离他的控制，脑袋轻轻晃了两下，似乎很难受。

　　顾之垂下眸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低低的，似乎因难受而撒娇，“头好痛……”

　　迟野眼里掩不住笑意，轻轻碰了碰他的额，目光柔和。顾之又在撒娇了。

　　他在回避自己的问题，想到这点的迟野有些烦躁了。

　　高中三年，顾之躲了他三年。

　　理由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他捏住对方的脸，语气恶狠狠的，“快点说，说不出来我就不送你回家了。”

　　顾之眨了眨眼，彻底红了眼，眼底噙着泪，撇嘴委屈道，“你又欺负人。”

　　迟野轻哼一声，又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又没法子。这人平时在学校见到他一直装不认识，现下醉了倒会与他亲近了。

　　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胡思乱想中，顾之凑近他，呼吸落在他脖颈上，轻轻靠在了他肩上，声音低低说，“头好晕啊、阿野。”

　　迟野愣了几秒，眼神中闪过喜悦，又忍不住委屈的想要控诉。他不知多久没听过顾之这样叫自己了。

　　时隔三年，他再一次在他口中听到了那个消失了三年的称呼。

　　他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恶劣的用膝盖去磨他那里。

　　顾之被刺激的浑身一颤，抬眼看向他时眼神倒是清明不少。

　　他愣愣抬头，手搭在他肩上，眼里似有疑惑，还没等说出话，便又被一次磋磨打断思绪。

　　“阿野？……啊！”

　　顾之被他一下磨红了眼，有些难受的挣扎，手指挣扎着抓他的手，却只抓到了手臂上的皮肤后便划了下来，被磨得发抖。

　　顾之整个人都蜷缩在迟野怀里，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却使不上劲，只能开口低声求他，“不要磨……好疼、”

　　迟野短暂的出了口气，但还是继续磨着他，低声带着一丝恶劣的冷笑，“那你说，为什么这些年不理我？”

　　顾之几乎整个人都踮起脚尖，攀附着面前的人，只为了能舒服一点。

　　迟野不死心地继续往上，一点空间都没给他留。

　　顾之彻底红了眼，手指攥着他，咬唇任由眼泪嗒嗒的往下滴。

　　迟野见状瞬间失去了质问的心情，连忙放开他，抚着他的脊背慢慢哄他。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别哭了，都三年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顾之的性格很敏感，又傲娇又可爱，有时大事都能坚决不哭，有时只一点小事都能哭个不停。

　　迟野从小和他长到大，哄他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

　　此时非常熟练的认错抹泪，揉着后颈低声哄人。

　　顾之红着眼睛看他，眼里还是委屈，似乎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事实上，迟野这次确实有些恶劣了。

　　他摸了摸鼻头，没再问他为什么不理他那三年，只拉着他的手腕往家的方向走。

　　顾之喝了酒后倒是乖的很，往常那副冷淡的样子褪去，剩下的是他熟悉的乖顺。

　　他依旧红着眼，只是不再挣扎，也不反抗他的碰触。

　　顾之从小到大都很黏他，也很听他的话。

　　迟野被妈妈教育过很多次，要他照顾好弟弟。

　　所以迟野很宠他，几乎是对方的所有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

　　所以顾之当初不理他时，他郁闷了很久。

　　每天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弟弟不理他。

　　迟野打着电话，眼神却始终落在身边那个人身上。

　　“喂？怎么了乖乖……”

　　电话里传来迟妈妈的声音，迟野应了一声，随后语气平淡的问，“干妈在你旁边吗？”

　　迟妈妈爽快一笑，电话里传来了第二个人的声音，“阿野吗？干妈在呢，怎么了？”

　　迟野将手机拿远了些，顾之听着电话里喧闹的声音，眼神微顿，又有些愣愣的，只是看着两人握着的手。

　　迟野看向面前的漆黑，感受着手心的温热，声音难得温和道，“顾之喝醉了，家里还有人吗？没人我把他带回去我那了。”

　　顾妈妈和迟妈妈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顾妈妈笑道，“带回去吧，我和你妈今天都不回去。”

　　迟野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的应了声好，随后嘱咐她们少喝一点便挂掉了电话。

　　顾之在旁边完整的听完了整个对话，他神情懵懵的，似乎对此早已习惯。

　　他又晃了晃脑袋，小声的打了个哈欠，拉着旁边人的袖子不自觉的撒娇，“阿野，我们回家吧，好困啊……”

　　迟野拿他没有办法，只是拉着他快步向前走着，不过五分钟就到了家。

　　他看顾之愣愣的想要去隔壁开门，连忙拉住他带进了他面前的房间。

　　脑海中思绪活活络，嘴里却正经道，“你家里没人，今晚还是住我这吧。”

　　顾之被灌了很多酒，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闻言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另一处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他几乎是迟野将他拉进房间推到床上时便睡着了。

　　迟野有些哭笑不得，站在床边扶着额间笑了一会儿才认命的进到浴室给他打水擦身子。

　　迟野很熟悉他的一切，就算是有这三年的疏远，他依旧对顾之的一切了如指掌。

　　顾之的性格很好，但有时候也会耍小脾气，作为哥哥的他从来不会在意。

　　他只会觉得对方这副样子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顾之挣扎着躲开他的手，埋头塞进被窝里，迟野看了只觉得可爱。

　　但他还是强硬的把顾之的手拉出来，慢慢的给他擦身子，又哄着人喝下一杯蜂蜜水才放他休息。

　　迟野坐在床边听着他小声哼唧，心里忍不住笑了下。

　　这是这三年来，他们唯一友好相处的时候。

　　离了他三年，迟野还是没能习惯。

　　总觉得这人该在自己身边。

　　迟野起身进了浴室，花洒喷涌而出的热气落在他身上，他撑在浴台上闭了眼。

　　想起顾之小时候经常隔着门叫他“阿野哥哥。”

　　随后他就会给他开门，他们便一起到他房间玩或者写作业。

　　家里长辈关系都很好，所以对于他们这样亲近的行为都很开心。

　　他们的爸爸经常出差，妈妈则在家带他们，后来上学了，妈妈也出去工作了。

　　只留下他们两个肉团子，所以他妈妈一直都教育他要照顾好弟弟。

　　迟野也没有什么怨言，勤勤恳恳的将弟弟吃饭睡觉学习一条龙都包了。

　　他们经常睡在一起，因为有时家里没人，他不放心顾之一个人在家，所以便拉着顾之和他睡。

　　久而久之，他房间里有一半的位置都用来放顾之的东西。

　　两家的父母对此也没有意见。

　　后来渐渐大了，因着羞耻或是别的缘故，顾之不再叫他哥哥，只是换了个称呼，只叫阿野。

　　而迟野小时候喜欢叫他爱哭鬼，后来改了，叫他乖乖，和他妈妈叫他一样。

　　顾之在他心里一直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角色。

　　无论他有没有跟自己闹矛盾，迟野依旧拿他当弟弟看待。

　　擦着头发回到床边时，迟野才恍然现在的场景格外熟悉。

　　他们经常是一方睡着了，一方还没睡。

　　很多时候睡着的那个人都是顾之。

　　因为他经常写作业写着写着就睡过去了，迟野帮他补过很多次作业。

　　因为他不舍得把顾之叫醒。

　　眼下，这是他三年后第一次见到他的睡颜，和当初一样，看起来恬静又美好。

　　迟野眉眼挂上了笑，他起身拉上窗帘，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