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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冲着他王莽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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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羽林卫务必守住四方司马门,不得擅离未央。”王莽吩咐道。
河间王这一步急躁冒进,必不是为移天换日,恐怕还是冲着他王莽来的。果不其然,未等他想好如何向天子交代此事,忽闻千秋万岁殿那头传来一阵紧促的钟鸣之声。
按律朝中如遇危急大事,三公可召集朝会、急唤天子上朝。三公之一、御史大夫王莽人还在此,大司马王音自是不会绕过他做此决议,便只有丞相匡衡一人有权鸣响朝钟。
王莽回寝殿将赖在龙榻上的天子叫起,阉人捧来朝服冠带,手忙脚乱服侍天子更衣盥洗。
“河间王煽动流民起事,京中且有淳于长旧部与之应合。”王莽手臂环绕天子腰身,边整理衣带,边向天子禀报,“太尉府自有应对,陛下无需忧虑。”
天子懵怔片刻,忽又满脸惊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王莽为天子正冠后,在天子额上印下一吻,附耳安慰道:“无妨,此距河间王封地数百里路,他的人马鞭长莫及,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王莽与刘歆一前一后将天子带上朝堂,满朝文武皆面色阴沉,个个勾头垂颈,不敢正视天颜。
天子一落座,便转头质问王音:“大司马,河间王兵临城下,太尉府如何应对?”
王音满面焦愁,拱手道:“陛下容禀。城外围的,并非被甲持械的叛军,而是……而是些手无寸铁、衣衫褴褛的灾民!臣实不知如何应对。官军若对饥民兵戈相向,只怕触犯众怒,引得民怨沸腾,惹出更大的祸乱来。”
天子翻眼怒道:“这班乌合之众意欲何为?”
王音不答,抬袖只顾擦汗。
这时匡衡直起身,宏声发难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黄天屡降灾异,警示昭彰;邪蔽上听,天子不察。如今人怨神怒,百姓以困苦之身谏主,唯盼陛下顺天悯民,逐此君侧之恶人,还我大汉白日青天!”
话音一落,底下跪的不少人出声附和,“请陛下明察决断”之声此起彼伏。
好哇,搞这么大阵仗,闹半天还是为了王莽!刘傲火冒三丈,一下炸了,腾地站起来吼道:“没完了是吧?你身为丞相,水患当前,你不想着赈济灾民,成天‘这个妖邪’、那个‘灾异’的!朕说了,这都是迷信、荒诞不经,你听不懂?这个丞相你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滚蛋!少在这儿喷粪!”
匡衡凛然怒视天颜,一脸视死如归:“臣不知何事比社稷江山更重!国将有失道之败,天以灾变警之;上不知自省,而伤败至此!”
刘傲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不就是看王莽不顺眼,没事找事拉他下马?欸朕就不懂了,王莽到底怎么你们了?他杀人放火了,还是贪赃枉法了?你们参了半天,有没有一点儿真凭实据?你们抓住人家什么把柄了?”
太常杜业回道:“陛下明鉴。自王莽入朝以来,陛下荒废朝政,有目共睹。从一日一朝,至三五日一朝,如今群臣更是半月不见天子踪影……”
“朕凭啥每天起大早、来听你们讲些废话?”刘傲梗脖儿道,“早朝就是个糊弄人的形式,不值得朕耽误睡觉的工夫,与王莽无关!”
此话一出,堂下一片哗然。
“诗云,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君子顺天应时,日出当作,日落而息,此乃人之本分……”杜业有心谆谆劝说,匡衡却大声喟叹道:“嗐,妖邪诳惑,天子圣心迷乱、听不进人言,杜夫子何必枉费口舌?”
刘傲听不得“妖邪”二字,当下暴跳如雷,冲下御座抬脚便往匡衡身上踹。王莽眼疾手快,拦腰将天子抱住,拽了回来。
一片喧议声中,却听廷尉监钟离昶高声叫道:“王大夫好体魄!遇歹人行刺这才几日,竟霍然而愈、平复如初,神奇,神奇啊!”
经他提醒,众人纷纷将惊异的目光投向王莽身上。不少人面露惊恐,“妖异”之声不绝于口。
刘傲气急无奈,摇头苦笑道:“怎的?你们是嫌凶手失手了、没能把他捅死?”
钟离昶拱手道:“陛下明察。凶手失手与否,臣不得而知;如今就连凶手是谁,也已成迷了。”
“不是淳于长手下姓周的逃军?”有人接口问道。
“非也。”钟离昶笃定道,“廷尉查实,王大夫遇刺当晚,周宝分明与几名旧故同袍,在瓦肆中狂饮豪赌,彻夜未离。然,羽林卫越俎代庖、滥用私刑,未经我司审讯,便将周宝击杀;几名同伴也于当晚‘抗捕’身亡,死无对证了。”
“既‘死无对证’,你又从何而知?”
钟离昶早有准备,当即从袖笼中摸出一枚拇指粗细的铜章,向左右传看道:“那晚周宝酒后糊涂,为抵赌资,将其印信交予他人。天理昭彰,此人乃我司一名衙役之内弟!”
“如此说来,遇刺一事,凶手另有其人?”有人应和道。
“这便要请教王大夫了。”钟离昶转向王莽,“王大夫自称亲眼瞧见凶手面目,是周宝无疑。当着天子面,臣斗胆敢问王大夫,周宝如何能在肆中赌钱的同时,又往巷中行刺于你?”
王莽定定与他对视,未及开口,钟离昶便又说道:“只怕这‘行刺’并非意外,而是有人铺谋策划、用作排除异己的借口罢了!”
刘傲偏头看向王莽,王莽却不争辩,仍旧一脸冷漠地望着虚空。刘傲急眼指着堂下众臣道:“这些破事,少拿来烦朕!先开仓放粮、解灾民燃眉之急!”言罢背手便往走。将要踏出殿门时,又回头怒道:“匡衡,你给朕滚回老家种地去!”
穿过殿后回廊,天子猛地驻足,横在王莽身前质问他:“你骗朕?!这一刀究竟谁捅的?”
王莽垂头不语,只暗暗咬紧牙关。
“说啊!到底有没有人行刺!”天子气急推搡王莽,王莽仍一味不作声。
“为什么?!”天子红眼骂道,“王莽,你他娘的是不是人?害老子为你担惊受怕!你到底想怎么样?!”
实在气不过,天子抡起手臂甩王莽一记耳光,王莽竟还不开口,踉跄一步后又垂头默默站在原地。
天子跺脚疾奔回宫,走着走着,忽又回头冲刘歆吼道:“刘子骏!你同他合起伙来骗朕?”
刘歆慌忙摇手否认:“不不不,臣事先不知,事后才……才……”
这特么还有“事先”、“事后”?合着你们一个个,包括王莽在内,全把老子当傻子耍!刘傲憋屈得不行,进得未央殿,便将眼前烛台、铜盏一股脑儿推倒踹翻,吓得班婕妤同一众阉人抱头踮脚逃窜而出。
“王莽!”天子嘶声将王莽喊进去,刘歆杵在殿外抖如筛糠。
里头传来天子哭骂咆哮之声,阉人纷纷匍匐在地上,连声叫“君上息怒”。
班华轻抚胸口定了定神,问刘歆何事。刘歆便将千秋万岁殿上经过述出。末了,刘歆沉痛道:“师兄必定有甚难言的苦衷。”
“可否劳烦刘侍郎跑一趟西安门?”班华道,“此事我家兄弟应当知晓内情,叫我阿弟来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