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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奉旨处决淳于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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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度急忙迎上前,草草向王莽拱手叫了声“王大夫”,便伸手去拉刘歆衣袖。手未伸到,却被一旁武士使刀鞘一搡,推得他趔趄着连退几步,方才将将站稳。
“子骏……”刘度又往上冲。
离他近的几名兵卫齐齐抽刀出鞘,为首的厉声喝道:“闲人勿近!退后!”
王莽遇刺心有余悸,增设护卫亦是常情;可令刘度心慌的是,此时刘歆竟无动于衷,依然紧紧跟在王莽身后,对他的呼唤与遭遇置若罔闻。
日暮时分,街巷中只有零星行人。刘度不敢逼近,只得远远尾随这支警戒森严的队伍,一路跟到廷尉府衙门口。
那地方威然肃穆,更是闲杂人等不得近前的所在。刘度在附近逡巡不久,便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衙吏上前询问他身份意图。他只得借口迷失方向,人见他身份显贵、衣冠齐楚,便客气将他送至大路上,并警告他不得擅闯禁地。
刘度无奈颓唐,回太学路上,他冥思苦想:这才几日,王莽便已然痊愈了?廷尉府分明已上灯落锁,王莽这时带兵闯入,是为办案,抑或拿人?刘歆又因何牵涉其中?最令他不解的是,刘歆为何竟不理睬他?
王莽夜入廷尉府,既非办案,亦不是为拿人,而是奉旨处决淳于长。
廷尉大狱幽暗阴森,恶臭熏人。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两侧,昏黄的壁灯映得人面目诡异、十分可怖。刘歆屏住呼吸,尽力挺直腰杆,却被忽如其来一声惨叫吓得毛骨悚然,脚下为之一顿。
手中一卷圣旨,已被他握得满是汗渍。他从未见过死人,更无论亲眼见证杀人。他已明说自个儿胆小犯怵,师兄却不肯通情,坚持要他随行传旨。
方才见着刘度,他险些失态泪目,可他不敢。昨日有人检举刘度,说他与人结党群聚、秽乱学堂,曾与淳于长亲密为伍。
值此时局微妙之际,与淳于长扯上关系绝非善终。刘歆在天子面前极力替刘度讲情,哭求再三,天子才放话“既往不咎”,师兄王莽却始终不肯表态。
淳于长被收押于天牢尽头一间宽敞的监室。钱使得到位,室内铺盖厚实、桌椅俱全,墙上挂着羊油灯盏,比牢头房中的更为明亮。
王莽一现身,淳于长便起身满面堆笑,抱拳宏声向他道喜。
“黄天庇佑,巨君大难不死;天恩浩荡,士得偿青云之志,可喜可贺,哈哈,可喜可贺!”
王莽鼻哼冷笑,并不搭话,偏头厉色向刘歆示意。
刘歆深深提一口气,展开圣旨奋力喊道:“上敕曰,淳于长货权谋私、枉顾法度;泯灭人伦,奸娶兄嫂;更以邪药妖术谋害天子,罪犯大逆;其恶不赦,死有余辜!上念及母舅亲情,罪不及家人朋党;赐令其自裁以谢天下,钦此。”
淳于长闻言面失血色,两手抓住监室木栅,颤声叫道:“陛下饶恕,陛下明鉴,臣受奸人陷害……巨君,巨君,你我自幼相识,亲如手足,不比旁人……巨君,你替我通融些个,求陛下再见我一面,求你替我……”
说话间,兵士们已将白绫、鸩酒、朴刀三样取出,打开监门送至淳于长面前。
“巨君,我知错了,我不是人,求你海量饶恕!我愿为你家奴走狗……”淳于长涕泪横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王莽出奇平静,背手沉声道:“淳于将军,兄弟们敬你是条汉子,料你不愿假手他人。上好的高昌葡萄酿,请吧。”
兵士手擎一壶鸩酒,恭敬双手奉上。
眼见回天乏术,淳于长转而暴怒,骤然起身将酒壶打翻在地。
“呸!乞宠求荣的幸臣,也配取爷的性命?!”淳于长发出狮吼般的叫嚣,“王莽竖子,你以下犯上、亵弄天子,终有一日不得好死!连累你王家,诛灭九族,遗臭万年!”
铁锤样的拳头砸在木栅上砰砰作响,刘歆缩脖儿直往后躲,王莽却纹丝不动,只轻蔑地冲身旁探了探下巴。
几人一拥而上,将淳于长反剪双臂按在地上。陈阿豹两手扽紧三尺白绫,绕住淳于长粗壮的颈项,恶狠狠道:“既然淳于将军敬酒不吃,休怪兄弟们冒犯了!”
可淳于长身手敏捷,适时以双手抠紧绕颈白绫,护住自己咽喉。陈阿豹咬牙发力,白绫勒得淳于长手背失血发白变紫,却始终无法令他脱力窒息。
淳于长天生神力,生死关头愈战愈勇,竟迸发出蛮力缓缓站起身来。眼看僵持不下,陈阿豹双眼一瞪,猛地松开手。
呼吸骤然顺畅,劫后余生的淳于长不由自主放松警惕,弯下腰大口喘气。说时迟,那时快,陈阿豹瞅准时机,双手抱刀拧腰奋力一挥,一击斩下淳于长头颅。
一腔子血喷射而出,飙上石壁,淳于长硕大的躯体轰然栽倒在血泊中。那颗虎目圆睁的头颅,则骨碌碌滚出监室,停在刘歆脚边。
刘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腿一软,背靠着石壁缓缓坐倒在墙边。
随后,众人面前赫然上演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早已与身体分离的头颅,竟双唇翕动,鬼魅般瓮声瓮气地念道:“骊山淹,虺蛇现,井水溢,灭灶烟,灌玉堂,金门现。骊山淹,虺蛇,虺蛇,虺蛇……”
在场见惯生死的勇武之士,也无不心惊骨颤。陈阿豹拎起朴刀重重扎入淳于长口中,止住那怪谲的死人之声。
王莽惊魂初定,耳边忽又响起那段鬼气森森的歌谣:“骊山淹,虺蛇现,井水溢,灭灶烟……”
众人惊惶四下张望,发现声音是从已被吓得痴傻的刘歆嘴里念出。
王莽从怀中抽出巾帕,团成一团狠狠塞入刘歆口中。“带出去!”他强作镇定,挥手吩咐道,“这里收拾了,尽早烧化!”
众将士击甲应诺,王莽与陈阿豹架起下肢瘫软的刘歆,趁着才刚降临的幽冥夜色,仓皇而去。
却说刘度忧心忡忡回到太学监舍,便直奔刘歆房中,一头扎进满是刘歆气味的床铺里急促喘息。
这呆子为何不理人?这几日他究竟在宫里做什么?王莽遇刺疑点重重,此事究竟与这呆子有何干系?理智告诉他,此时不该纠结于此,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更抑制不住胸中焦灼的牵挂。
早间叔父差人来传讯,说京中时局微妙,唯恐他受牵连获罪,命他即刻打点行李,告病假返回广陵。车船已安排妥当,身外财物不足为惜,他实该快刀斩乱麻,即刻上路才是。
不行,他不愿就此别过,要走,也要把那呆子拐了去!刘度深深吸一口气,主意已定,他横下心,在刘歆书案前一阵翻腾,选了几样刘歆爱不释手的书卷,抱着跑回自个儿房里,手忙脚乱塞进仆人为他理好的藤箱。
既已出宫,总得回来洗换更衣,刘度转眼打算,兹使那呆子一露面,他便一掌将其打晕、装进车里,先跑上几十里再说。
与仆从嘱咐妥当后,刘度背着手,在太学院门里来回踱步。二更敲响,众学子各归各房,监舍内逐渐安宁。刘度万分焦急,步伐渐紧,走出一头大汗。
哐当一声,门外响起动静。刘度奔上前去,拉开门一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