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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他演技这么好吗 ...

  •   此时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凌氏已心碎肠断,不复堪命。

      昨儿还体贴她疾苦、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良人”,一夕之间撕下伪装,露出底下吃肉嚼骨的狰狞面目;当众受此羞辱,却不能讨回公道,甚至连累叔叔也被泼上脏水,她悲愤已极,乃至绝望,眼前便只剩穷途末路了。

      天子座前,两人皆被反剪双臂按在地上,淳于长却梗脖儿不肯低头,虎眼圆瞪嘶吼道:“陛下明鉴,臣不服!王莽药害天子近臣、霸占寡嫂,其心何其歹毒!”又挣扎着冲王莽喊道:“你这奸贼!你如何亲手害了富平侯性命,还不从实招来?!”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骇然,王莽更是如遭雷击,浑身一僵定在当下。

      刘傲缓缓站起身来,瞪眼瞅着王莽,正要向他发问,却被“砰”一声巨响,惊得悚然一激灵。

      凌氏已满头满脸鲜血淋漓,仰面倒在殿中柱下。

      “嫂嫂!”王莽发狠挣开束缚,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起凌氏嚎啕大哭,“嫂嫂你不能……嫂嫂!”

      七年前,嫂嫂嫁进他家时,王莽还是个毛头小子。他兄弟两人从小厮打着长大,家中突然多了个斯文秀气的阿姐,王莽只觉她温柔亲切,并无别的心思。

      从前阿兄在时,阿娘时常说,天仙下凡似的闺女儿,怎就被他阿兄这痴愣小子“骗”回家来?每每听了这话,阿兄便同嫂嫂偷摸拉住手,双双红脸相视而笑。

      阿兄亡故后,阿娘哀痛病倒,才诞下孩儿的嫂嫂,便一力承担起这个并不富裕的家,甚至做点零星女工活计,攒钱资助王莽读书。

      人都说长嫂如母,在王莽心中,嫂嫂的确同他娘一样,是与他同舟共济、恩情难报的亲人。

      此时的凌氏脑浆迸裂,双眸凝固,血污将她秀美的面庞染得乌七八糟。王莽心痛如绞,不忍落目,直恨得捶胸顿足。

      嫂嫂走到这一步,全是他的错!他追悔莫及,不该令嫂嫂当众受此折辱,不该将嫂嫂带进宫来,带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囚笼!

      悲怆之下,王莽再顾不得与谁人争斗,只想带嫂嫂离开这伤心地。他使双臂托起凌氏娇小的身躯,泪目向外走去。

      天子在他身后连声呼唤“巨君”,却已叫不住他。

      抱着嫂嫂走下几十级台阶,王莽胸前已被血浸透。

      他不禁想,若抱着嫂嫂穿街越巷,她便要暴露在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下、遭人评头论足;嫂嫂一生清洁美好,他怎能让她以这样的面目示人?

      想到此处,他轰然跪倒在地,又伤心地大哭起来。

      绝望中,耳畔响起一声极轻极细的呼唤:“王大夫?”

      王莽睁眼,见身旁立着一名梳双丫髻的宫服少女,竟是阿雀。

      阿雀两眼通红,双手绞着衣裙,怯怯道:“王大夫,可要奴婢搭一把手?”

      王莽哪是抱不动,便含泪摇了摇头:“不必。王莽只是不愿叫人瞧见嫂嫂这副……”说着又哽咽住了。

      阿雀垂眸想了想,忽而抬头笃定道:“王大夫请随我来。”

      王莽别无他法,便抱起嫂嫂跟着她走。穿过回廊绕到殿后,她将王莽一路带往椒房殿。

      王莽跪在殿外等候,片刻后,阿雀便肩扛一匹雪白的素锦,飞奔出来。

      “皇后仁义,赐下一匹白布。王大夫好生为嫂嫂装裹吧。”阿雀说着,麻利将布匹抖开,铺在地上。

      王莽放下嫂嫂,先冲椒房殿内,后又冲她,咚咚磕了几个头,这才将嫂嫂遗体小心包好,抱着出宫去了。

      王莽走后,淳于长也匍伏在地上大哭,口口声声喊着“晓君,我的晓君啊”。

      刘傲被眼前情景吓得四肢发软,瘫倒在地。他哪见过死人啊,还是在他眼前、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朕拿下!”刘傲指着淳于长手直哆嗦。

      缪盈缪盏应声抽出佩刀架在淳于长脖颈两侧,淳于长嚎叫道:“臣冤枉!臣劳形苦心、忠诚为主!是那王莽药害天子、谋杀皇亲!王莽为竞宠造下杀孽!”

      刘傲挣扎着起身,冲上去狠狠踹淳于长一脚,骂道:“你他妈再胡说八道试试?”

      生死关头,淳于长怎能再有所保留,便直揭道:“臣有证人!公孙公公何在?公孙公公亲眼目睹富平侯颈上指印;富平侯抵死挣扎,在王莽手背留下深深抓痕!”

      太后一听瞬间变脸,冲白贤飞去一眼刀。

      刘傲怒道:“你放屁!公孙澄……”他这才意识到公孙澄竟不在场,这一宿都未曾见公孙澄露面。

      “公孙澄呢?躲哪儿去了?叫他来!”刘傲将淳于长胖脸拍得啪啪作响,磨齿道,“你敢有一句谎话,朕亲手割了你舌头喂狗!”

      白贤惊恐望向太后,却见她面色冰冷、无动于衷,便知大势已去,那孩子已没救了。

      少顷,公孙澄被从监室里拖上殿来。柱下一摊血,他虽不知是谁的,可王莽不在,淳于长又被按在地上,所为何事他心里便有了些猜想。

      果然,天子尚未开口,淳于长便急不可耐抢先质问他:“公孙公公,那日你奉旨为富平侯烧送时,可曾验看侯爷尸身?他脖颈儿里那两大拇指印儿,你亲眼见着的,是也不是?”

      天子直直瞪着他,公孙澄不敢撒谎,点头如捣蒜。

      “你还要了纸笔,画下人手背上四条抓痕,交予我,是也不是?”淳于长又问,“你所画的,正是王莽的手,是也不是?”

      公孙澄听他讲出这事,顿时惊惧万分,不由自主望向太后,却见她一双凤眼似要射出火来,吓得趴在地上直哆嗦。

      “公孙澄!”天子拎住他后领,强迫他抬起头来,“这事你不告诉朕?你胆敢欺瞒于朕?!”

      公孙澄心想,横竖已得罪了太后,若再不抱紧天子大腿,只怕性命不保,于是横下心回道:“奴婢不敢!奴婢岂敢欺瞒君上?那几日王莽一直守在君上身旁,奴婢没机会、亦不敢直言,便去求干爹指一条明路。干爹却说,此事太后已然知晓、处置过了,叫我不要声张,以免横生枝节、招来祸患。”

      “奴婢想着,君上与太后自然母子一心,太后既已知情,便不必在君上面前提起,徒惹伤悲……”

      太后闻言缓缓转头,眦目冲白贤道:“哀家何时知晓此事?好你个刁奴!竟敢冒哀家之名欺上瞒下?好大的狗胆!”

      白贤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连声告罪称“该死”。

      刘傲又不傻,当然看得出白贤是为太后背锅。若非太后首肯,给白贤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擅自压下这么大的人命官司。

      可刘傲仍不愿信王莽杀人,又连踹公孙澄几脚,咆哮着叫他“说清楚”。

      公孙澄便将那时发现王莽手上的伤后起疑、趁烧纸的时机验证猜想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末了还提醒道:“君上可还记得,那日后,奴婢曾几次哭求君上小心王莽,君上却一味回护他,说他‘不是坏人’。奴婢哪还敢再与他为难?”

      刘傲的确记得,最先指出下药一事王莽嫌疑最大的,正是公孙澄。可当时他只觉荒谬,还道这阉人是因争宠吃醋,故意诋毁王莽。

      可王莽为何要使这下流手段竞宠?他明明一心维护道德君子的人设、不愿以身侍主啊!都是演的吗?他演技这么好吗?

      刘傲想起方才王莽为嫂嫂的死哀嚎痛哭的模样,他从未见过王莽这般歇斯底里,这可演不出来。

      原来嫂嫂才是真爱吗?他刘傲只是王莽擅权夺势、向上爬的工具人?

      不对,不对,王莽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史书上说王莽藏奸篡盗、矫情伪饰,可刘傲与他朝夕相处,观其言行举止,对他不可谓不了解,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再者,自从两人互通了心意,王莽便恨不能挂在他身上,那些四目相对的缱绻情深,那些夜半相拥时的切切私语,怎会有假?

      然多方证人言之凿凿,刘傲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脑子里渐成一滩浆糊,实在想不明白。

      太后迫切想将此事囫囵带过,便急着收场道:“哀家识人不明,竟被尔等这班小人蒙蔽至此!都给我带下去,容后发落!”

      刘傲正恨她暗中搞事、把自己当傻子蒙,听她这番甩锅的屁话,一下怒了,震袖冲缪盈缪盏道:“太后累了,该闭门休养才是。来人,将太后护送回去。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长信宫!”

      这是要将太后软禁宫中、不准她再问事的意思?缪盈缪盏面面相觑,呆怔着不敢擅动。

      “反了,反了!”太后柳眉倒竖、浑身发抖,指着天子恨道,“你这逆子,你怎么敢!”

      “缪盈缪盏!”天子跺脚咆哮,“听到没有?!”

      兄弟俩赶忙齐声应诺,只得提心吊胆将太后一行请出未央宫,一路恭送回长信宫去。

      淳于长与公孙澄被带走后,刘傲一人呆坐阶下,忽觉寒风透骨,浑身冰凉。

      是谁下药,又是谁杀人,他委实想不清楚;眼下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人都在瞒他、骗他,没有一个对他忠实坦诚!

      淳于长瞒天昧地,公孙澄竟也对他藏头露尾!

      就连王莽,刘傲不无痛心地回忆道,王莽竟也曾看着他的眼睛、言之凿凿对他撒谎,说张放是上吊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他演技这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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