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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好端端发什么誓 ...

  •   长信宫书房内,王政君手撑颞颥,耐着性子听堂弟王音絮絮叨叨诉说他的辛苦与难处。

      她大哥王凤生前从不这样令她烦恼,总是弹指间就能替她解决一切麻烦,这世上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如此说来,侄儿王莽倒有几分像她大哥,事做得不少,话却不多……

      窗外喧嚣的人声骤起,打断她的思绪。听这动静,是她那不成器的皇儿来了。

      “挺大的人了,心里没一点数?是你该管的事吗?乱点鸳鸯谱,还把你能的!”天子两手叉腰,冲白贤大发雷霆。

      “君上恕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白贤跪地哀告,左右开弓掌掴自己。

      天子这话听着,竟有指桑骂槐的意味。王政君不禁来火,起身吩咐推开门,立眉怒道:“怎么,哀家连自家小辈也管不得了?”

      天子一步迈进来,连礼也不行,梗脖儿质问道:“王莽什么时候和那丫头勾搭上的?朕怎么不知道?”

      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天子竟如此无礼,在场众人无不惊惧变色。王音匆匆作了个揖,低头落荒而逃。

      “陛下整日操心社稷政务,何须分心这等小事?哀家不过替陛下……”

      “不,需,要!”天子一字一顿,气得脸都涨红了。

      这时王莽与未央宫众人追了过来,呼啦啦在殿外跪成一片。

      天子与王莽夜夜同榻而眠、如胶似漆,王政君自然清楚得很,只是顾及天家脸面,不愿戳破窗纸,懒得管他。可如今天子竟忌妒一个卑不足道的婢子、公然阻挠王莽婚娶,连这最后一层遮羞布也不给她留!

      “哀家已下旨赐婚,此事勿需多言。”王政君凤眼含威,语气冰冷,“陛下休得胡闹!”

      “胡闹”?刘傲最听不得这两个字。又他妈把老子当三岁小孩!他顿时炸了,一步抢到王政君面前,直直瞪着她说:“这江山姓刘还是姓王?你下旨比朕的话还管用?”

      王政君立时暴跳,挥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如晴天霹雳,将王莽击了个透穿。

      王政君浑身发抖,倒退两步跌坐在椅上,落泪道:“哀家总算明白陛下心意。陛下不许王莽婚娶,实指望我王家覆宗灭祀、断子绝孙才好!”

      这又是什么屁话,简直不可理喻!刘傲一手捂脸,勾头狠狠瞪她,却听身后传来王莽声音。

      “太后不必多虑,王莽已有侄儿,自来视若己出,王家不会绝后。”王莽跪在地上,举手三指冲天,定定说道:“黄天在上,后土为鉴,王莽誓愿终身孤独,不娶妻、不荫子,此生为陛下马首是瞻耳。”言罢毅然起身,揽住天子便走。

      其余众人皆不敢抬头,殿前一片鸦雀无声。

      被天子当头抢白一顿,王政君寄颜无所,气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碎步,口里不住念叨:“反了,反了,竖子反了!”

      更令她痛心的是,竟连王莽也敢忤逆于她!那可是王莽啊,是他王家最恭顺、最听话的孩子!

      半晌,白贤突然照公孙澄身上踹了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还呆在这儿做什么?”

      公孙澄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冲太后磕几个头,拔腿追天子而去。

      回到未央宫,天子出了一头汗。王莽打来温水,浸湿手巾递给天子擦汗,又冰了块帕子,敷在天子面颊上止痛。

      “陛下容禀。并非臣请求太后赐婚,臣与那婢子并不相熟,是他们……误会了。”王莽在他身前跪下,垂头轻声解释道。

      刘傲才挨了一巴掌,仍心有余悸。方才是不是同太后王政君撕破脸了?咋办,历史上的汉成帝就是个傀儡,得罪了“他们王家”,以后可怎么混?

      他心中忐忑,一时忘了回应。

      王莽却以为天子仍不肯信他、还生他气,焦急之中竟握住天子垂在腿边的手,陈情道:“臣生性孤僻,除陛下而外,并无与他人过从甚密。往后,也不会有。”话一出口,便烧红了脸,心里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只觉大势已去,再无可抵赖了。

      天子将他另一只手也拉住,搀他起来,拍拍他肩郑重道:“朕知道你同朕一条心。往后朕便全指着你了。”

      王政君这条大腿抱不住,只能换一条大腿抱。方才他挨了打,是王莽挺身而出帮他解围、带他离开;横竖王莽也是一代权臣,刘傲盘算道,背靠着他,一样能当个逍遥皇帝。

      心跳稍歇,刘傲渐渐平静,到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生那么大气,现在想来竟有些莫名其妙。

      哦对,阿雀是未成年人,怎么可以结婚?!可话又说回来,这是在西汉啊!这时候哪有什么未成年人的概念,十几岁的女孩在汉朝,是该结婚了。

      哎呀,王莽还因此被逼发誓终身不娶!刘傲不禁懊恼,怎么办,可把人家害惨了。于是他攒眉嘟囔道:“你呀,好端端发什么誓?朕何时说不准你娶妻?只是这个阿雀不行,往后……往后你看上别的姑娘,朕再为你做主。”

      王莽与天子四目相对,心像要脱胸而出。天子耿耿于怀的神情,着实令他心酸痛楚。他想让天子放心,想要天子快活起来,像尚未听闻赐婚时那样,舒眉笑眼与他玩闹。

      冲动之下,王莽竟张开双臂,将天子扑进怀里抱住。他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表述这奇异的感动,一时失语。天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回抱,还用手在他脊背上抚摸,似在安慰。

      刘傲隐隐感到气氛似乎有点奇怪,未及多想,又贫嘴道:“莽昭仪,你护驾有功,朕要为你遣散六宫!”说着伏在王莽肩头嗤嗤直乐。

      王莽竟破天荒勾了勾嘴角,也冲他笑了。嚯,这货吃错药了?刘傲惊异瞪圆了眼,歪头瞅了他许久。

      一屏之隔处,公孙澄垂手呆呆站立,眼中恨意流转,不知不觉攥紧了紫袍。

      机关算尽,到头来竟又事与愿违。是他听说宫婢之中流传的风闻后找到阿雀,谎称王大夫的确对她有意、骗她丢下那方帕子作“定情之物”;是他在王莽解衣上龙榻后,从王莽衣袖中抽出那帕子,假装“拾到”交给干爹白贤,作为“王大夫与宫婢私相授受”的证据。

      他料想,无论太后对这段“私情”赞成与否,天子必定容不得王莽三心二意。可没想到……究竟是哪一步算错?为何天子不顾“铁证如山”,只凭王莽一句话就轻易释然?

      里头传来两人亲昵调笑之声,公孙澄嫉妒得全身绷紧,贝齿撕咬着下唇死皮,一口口咽下腥咸的血味。

      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他肩上,他吓得浑身一颠,回头见淳于长将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别作声。

      淳于长将他拉出殿来,两手按住他双肩,逗小孩儿似的笑道:“公孙公公偷听到什么好事,激动成这副模样?”

      近来这人常爱说些下流话拿他取乐,公孙澄不愿搭理,拧身挣开要走。

      “今日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公孙公公可看得明白?”淳于长横在他身前拦住去路。

      公孙澄虚眼回视,却听淳于长道:“‘这江山姓刘还是姓王’,公孙公公可想好了?”

      天子以赐婚王莽为由向太后发难,实则为訾议太后擅权干政?

      淳于长乃太后外甥,公孙澄则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家里人”,他们理应与太后是为一边;可这便意味着要与天子离心相向,这抉择对于公孙澄来说,太难了。

      “奴婢位卑人愚,不懂这些。”公孙澄朝殿内翻眼道,“淳于将军这话,实该问王大夫才是。”

      淳于长道:“看来公孙公公仍未想得明白。无妨,且有几个时辰,可供公公慢慢思量。”言罢诡秘一笑,转身走了。

      “几个时辰?”公孙澄听出他话里有话,便知今夜有事。可这未央宫,注定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坟墓,他避无可避,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好端端发什么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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