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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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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听吗?阿灼娘子。”墙的那边传来李吉祥虚弱的声音。
“她睡着了。”淮宴的声音应起,“亥时了,他们该来了。”
“哐啷”一声,有门被踹开的声音,两个惊叫而起的声音,还未舒展喉咙就被止断。
“人呢?都在哪儿?”林琴照警惕第打量地牢,开始寻人,直到在最后一间牢房看见从地上坐起的男人。
他只瞥了一眼,“你还好吗?这里很奇怪,不能设阵法,看来我们得先出去才能开传送阵。”
话音刚落,隔壁牢房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林琴照皱了下眉:“拂岚,你的动静太大了,小心把不必要的人招来。”
拂岚侧着半张脸看过来,明明依旧是僵硬的五官,但却散发着一种的阴沉。
“我知道了。”他走近牢房,看着地上缓慢爬起来的人,一直无神的眼睛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俯身过去,一把将李吉祥抱在怀里。
李吉祥头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只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跳动的心脏。
阿灼只眯了一小会儿,拂岚直接用手劈开门锁的动静实在不小,她醒来的时候淮宴正看着她,林琴照催促:“得赶紧走了。”
淮宴问:“身上的伤怎么样?”
阿灼点头,苍白的唇微动:“还好。”她动了动胳膊,弹动了一下腿,这……比她想象中的严重情况,似乎轻了太多,她又顿了顿,“你呢?”
“我也还好。”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来,走廊,拂岚背着李吉祥正在等他们。
没有过多的停留,林琴照在前带路,拂岚脚步沉稳地跟上,阿灼和淮宴两个人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地牢的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林琴照皱着眉谨慎探路,手里的火把照着前路。
依照原先的计划,出了地牢后会设一个传送阵法,将所有人都转移出城外,城外有盈花接应。
火光照在漆黑的通道里,阿灼发现两边的墙壁上好像有什么,她稍微放慢脚步。
两侧的墙上竟然画着各种诡异的图案,抽象而泛滥,近看是规则不一大小不同的色块,但远看,将视线放在整面墙上,这些色块组成了各种波诡云谲的图案,艳丽奇异,有说不出的惊悚感和艳美感。
阿灼认不出那是什么,可能是树,也可能是鸟,或者是各种怪状的房子和动物。
直到看见一个图案出现,那应该是一个有些美妙的花纹?
而后的路程,墙上总会固定出现这个花纹,色块开始变得越来越杂乱,整幅构图也越来越复杂,眼花缭乱,更加不知所云。
阿灼盯着那花纹,莫名在心底描绘着纹路,一种奇怪的异样渐渐升腾,像是某种熟悉的渴望已久的感觉。
不知道淮宴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的,等她恍然回过神,就看淮宴直勾勾地看着她。
“怎么了?”他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来。
阿灼撇开视线,重新看着墙面:“这墙上的画很古怪,一个地牢为什么要搞这些?”
“你对杏林娘了解多少?”淮宴突然提起这个人。
阿灼抿了下唇,思索片刻:“她也许是好人,但也做过许多坏人;单一将她划分为坏人,好人的事她又没少做。”
淮宴的目光滑过她微微上下启动的唇,声线不禁低了低:“你猜猜,这儿会不会藏了什么?”
火把“噼啪”一声作响,火苗跳动了一下,有一瞬整个地道陷入黑暗。
她没看见淮宴一闪而过的神色,淮宴也没看见她那一刻古怪的神色。
前面,林琴照举着火把回身,他有些气呼呼地,尽量压低声音:“不走等着吃席吗?”
淮宴斜睨林琴照一眼,转身往前,阿灼也快步跟上,但没走两步她忽然停下了。
“淮……淮公子!”她的声音有些急促地唤着前面的人。
淮宴闻声站定:“怎么不走?”
“不是……我好像踩着什么东西了”
“……”
林琴照不过随意往后看了一眼,就看见那俩人,又跟两根木头一样搁那杵着,林琴照抓狂了一下,这他妈还逃不逃命了。
他嘀咕着颇有气势地回头,这是聋了还是怎么地,大有要干一场架的气势调转了头。
拂岚背着李吉祥也停下,转身看着林琴照气势汹汹地往后走。
只见林琴照伸手一拉,阿灼的整个身子被拽了一下,不等惊呼,他看见刚刚阿灼挪开脚的地方,一个方形的小砖块凹陷又回升,霎时地面传来轻微的晃动,地面轰隆一声,地板快速往两边的墙里缩。
转瞬之间,五个人全掉进黑咕隆咚的地底下。黑漆的通道,再随着一阵轰隆的声音,地面恢复如初,整个狭长的甬道无声无息。
甬道的地底,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李吉祥窝在拂岚的怀抱里,没被灰尘呛死,差点被拂岚摁死在怀里,她努力扒拉着伸出头,才发现拂岚一直闭着眼没动。
她一着急,推了几下他:“拂岚?拂岚你醒醒。”
拂岚终于转醒,眼睛睁开一条缝,却是没动。
在黑暗里两个人明明看不见对方,但李吉祥却知道他醒了,两个人隔着黑暗相望。
“拂岚?你醒了对吧?”
持久,“嗯,我没事,你伤到哪里了?”
“我也没事。”
两个没事的人谁都没有动,就这样浅浅地互拥着,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直到身旁不远处,一道吃灰的咳嗽声在寂静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两个人慢慢起身。
“咳咳~这究竟在搞什么鬼?”林琴照低声骂了一句,黑寂之中,他踉跄站起,抖了抖浑身的灰。
阿灼是被咳嗽声吵醒的,本来脑瓜子一阵嗡嗡,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咳嗽,她缓缓睁开眼。
意识明晰的瞬间,她顿感大事不妙。
那边是林琴照,李吉祥和拂岚肯定在一起,那现在被她半个身子压在下面的,就是淮宴了!!!
她昏昏迷迷的时候,还在庆幸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不疼,这地竟然还硬中带软,原来她是活生生把他当垫子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飞快起身,但一不小心牵动身上的鞭伤,她痛“嘶”一声,很显然这个动作惊醒了淮宴。
淮宴微微拱起身子咳了两声,于幽暗中惯性伸出一只手。
此时,林琴照正要走过来,正好一脚踩在已经熄灭的火把上,他捡起来甩了一张符纸,火把又继续熊熊燃烧了起来。
光一下亮了起来,阿灼眼快地看见了淮宴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她一下拉住了那只手,非常顺其自然地将淮宴从地上扶起来。
淮宴起身,盯了一会儿她紧攥着自己的手,目光沉寂又黯淡。
阿灼察觉他的视线,一下抽回手,甚至还献殷勤地替他掸去白衣上的灰尘,淮宴一把从她手里拽回自己的衣服。
“刚才谁往我胸口撂石头了?”森然又冷寂的语气,与眼前低沉幽暗的密闭空间形成一种肃杀的感觉。
但是这感觉,阿灼以前可能会很怕,但想到淮宴不会那么容易灭了她,那丁点大的胆子终于能安心放在胸膛里了。
阿灼笑笑,巧妙绕过话题:“可能淮公子是被上面掉的小石头小子的正好砸住。”
“那石子能跟你的头一样大吗?”
“……”
阿灼忽然眼又一亮,急道:“淮公子小心,这里黑,千万别被石头绊倒。”
顺着她的视线,淮宴果然在脚边看见几块石头,他先看了阿灼一眼,顿了顿然后径直跨了过去。
这边林琴照已经举着火把过来,几个人汇合,然后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封闭、黑暗、寂静,更像是一个大土坑。
林琴照有些没好气,世家子弟跋扈的毛躁脾气在此刻尽显,“这分明就是个陷阱,怎么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踩中,就你踩了陷阱?”
阿灼也不甘示弱:“怎么这么多人没人碰我,就你非要拉我。”
“谁让你走路不长眼睛。”
“那你长了眼睛还拉我。”
“就是你不长眼睛。”
“你长了眼睛也瞎了。”
“……”
两个人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谁,林琴照争得面红耳赤,再看那只小狐妖竟然气定神闲,这显得无理取闹的人是他,他就像个小屁孩。
淮宴清冷带着镇压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如两位打一架,看能不能打出条路?”
林琴照终于气哼哼地闭上嘴,阿灼也气鼓鼓地将头扭去一旁。
“先休息吧,反正是子时了,我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淮宴走到墙根,挨着几块石头坐下,静静闭目,看样子是在休息。
林琴照对着阿灼哼了一声,也兀自寻了个角落。
“不好了。”拂岚摸着李吉祥的额头,热乎乎的。
“吉祥怎么了?”阿灼走了过去,拂岚的手撤开,她摸了上去,脸色一沉,“她发烧了。这里没有药怎么办?”
阿灼看了眼被拂岚小心护在怀里的吉祥,她脸蛋潮红,紧闭着眼,看上去并不好受,可是现在压根没有办法。
火把很快就燃尽了,她只能慢慢移到了淮宴的身边,在他身边寻了位置安静待着,暗自祈祷无事。
“喂,狼妖,我这里有一颗药丸,可能是很久之前随便带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效,你要不要喂给她吃?”
林琴照散漫不羁地问着,但听脚步声却是已经走到了拂岚的跟前,拂岚纳纳道:“谢……谢谢你,捉妖师。”
“我有名字,我叫林琴照,是华莲山捉妖世家的小公子。”
阿灼:“……”她浅浅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神气……不过算你有良心。
幽幽的黑暗中,她感觉身旁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她摸着黑仔细去看,什么也看不见,阿灼又挪动了下屁股,似乎离身边的人更近了,她才停下挪动。
淮宴的确是动了,他微微侧头,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看着在自己身侧扎堆的人,但很快又不懂声色地扭回头,阖目休憩。
那边,拂岚却是再次认真地道谢,“林小公子,谢谢你,你和我见过的所有捉妖师都不同。”
“你说过一次了,我听见了,不要再说了。”林琴照语气不耐,他一个捉妖师被妖追着道谢,总感觉奇怪,尤其是很肉麻。
他又想,狼妖后面的那句话,听得云里雾里,这应该是在夸他吧?
这下林琴照倒是心满意足往回走,不将他与那些庸俗之辈的=相提并论,有点眼光。
“我记得来金林春救人之前,你问我我为那么要救她,我一直都有答案,可是今天我再次动摇了那个答案,我觉得不是。”拂岚又出声阻止了他的脚步。
阿灼在黑暗里,倏地竖起狐狸耳朵,她想起李吉祥讲得故事,虽然后面她还是不小心睡过了,但也只是一小会儿。
她好奇这俩个人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走到今天的如此地步。
林琴照问:“那你找到了答案吗?”
“嗯,找到了,心就是答案。”弗拉又用了一分力将怀里的人搂紧,恨不得将这个他思念许久的人深深嵌进他的骨子里。
“曾经的当朝相国李暮,如今头断斩台,死有余辜,他不值得任何人怜惜。陷害忠良,残杀无辜,这样的人五马分尸都不够解恨。”
二十年前,正是妖界的魔障日益深重的时候。
起初魔障刚从妖界北方蔓延的时候,沾染过魔障的妖,妖力会在短期内大幅提升,众妖都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拼了命的吸收魔障。
可过了一段时间,凡是沾染过魔障的妖,都开始渐渐丧失理智,他们变得狂躁嗜血,对力量的追求更加趋向疯狂,像上了瘾的赌徒,发了疯的野狗。
妖界经过千年好不容易建立的那点秩序,就像一个笑话,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一摔就能碎成渣的镜子,是风一吹再也平静不了的水面。
北方狼妖一族有一支脉,因为不堪魔障的困扰,于是想方设法逃到了人间。
那一支脉逃到人间便躲进了深山老林,他们并不想和此刻正蓬勃壮大的捉妖世家正面相逢。
偏偏李暮却无意间发现他们的行踪,从那一刻开始,这一脉狼妖的厄运就此到来。
李暮私自联结江湖之上擅长捉妖之术的人,这些人大多是各大捉妖世家通缉捉拿的门派逆子,或是心术不正之人。但李暮不在乎,他曾言自己也是草根寒门出身,不也坐上了一朝相国的位置,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呢?英雄本就不该问出身。
于是,这群乌合之众略施小计,将狼妖数十人捕捉。
而拂岚是唯一的一条漏网之鱼。
李暮心狠手辣,本想驱使这群狼妖为自己所用,可谁曾想,大多数狼妖因为受到过魔障的影响,神智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见无法为自己所用,便一道命令处死了所有的狼妖。
本就薄弱的一脉,就剩下拂岚。
杀亲灭门之仇,何以用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来结束。
他事先打听了相国府的情况,知道相国府突然迎来了一位相国千金,是李暮十年前丢在荒山野寺的女儿,如今十年过去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拂岚故意示弱,假装被人捉住,那天,在相国府内,他第一次见到了众人口中传闻的那位过了十年才被想起来的“弃女”。
她坐在廊下,一只胳膊轻轻搭着,手里捏着一卷书。
大概是脚上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转头看过来,眉头紧锁着。
这声音打扰到她看书,拂岚想她肯定是不耐烦极了。
被丢进了相国府的暗室后,他竟然没受到任何的严刑拷问,足足被关了好几日,又被人送到了那位相国千金的身边。
谋士撩开笼子上罩着的黑布,警告道:“你今后要伺候的是相国的千金,最好老实点,不要偷奸耍滑。”
谋士一走,笼子里再次陷入黑暗。
等黑布掀开,他再次见到光亮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略带惊慌,定定看着他的李吉祥。
她害怕他,这是拂岚最初做下的定论。
而他时刻等待着时机,一举咬断她的脖子,要让李暮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体会到什么叫做恨。
当然,那一串能控制他的铃铛,出乎他的意料,这可能会成为这位相国千金折磨和消磨无聊的乐子。
拂岚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场景在脑子里过一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会让李暮生不如死,毁灭掉他如今拥有的一切。
可是事情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去发展。
李吉祥没有对他实施任何一种酷刑和羞辱,没有打他没有骂他
那个雨夜,李吉祥撑着一把伞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将伞塞进他的手里,看着她的背影,拂岚只想利爪掏进她的胸膛,一击毙命。
但等李吉祥转头,他又转瞬收起獠牙,穿过密雨进了屋子。
肆无忌惮地任由仇家和自己共度一夜,半夜还剪掉他手腕上唯一的束缚,拂岚讥诮又鄙夷,无非是些小手段罢了。
身为李暮女儿,她就该死。
一夜风雨无情,拂岚站在李吉祥的床边,双目阴寒地看着她。
偏偏就在他露出锋牙利爪的时候,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还不能杀了她,他得让李吉祥活着。
活着成为他的一颗棋子,帮他毁灭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