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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洗尘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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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灼看见最前面的身影一进门就开始打量室内,从地面到桌面,再到窗户,她站在尸体旁,有丢丢害怕但还是抬头看去。
绳子结结实实地套在脖子上,几乎嵌进皮肉里,死者脸色乌紫,眼圆瞪,口微张,明显是被活活勒死的。
脚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很明显不是自己上吊的。
屋内大体整洁,没有任何挣扎和打斗的痕迹,锅里烧着的豆腐还散发着香味。
如果是非人的东西做的恶,但一点气息和蛛丝马迹都没有。
一切如此干净,又如此违和。
阿灼皱了皱眉。
却见淮宴出声,对着身侧的官差吩咐:“三件事,了解死者的亲人关系,是否有恶交,避免熟人模仿作案;仵作检验,确认人死的时辰。”淮宴目光一转,凛然看去悬梁上吊着的绳子,“和前十桩案子比对绳子,是否相同,来源何处。”
阿灼闻声看去,惊于他的快速判断。
几名官差分头去执行,屋内只剩下两人。
“仙君?”阿灼弱弱叫了一声,“我觉得贾老翁也许死的并不简单,说不准就和这些案子有关联。”
淮宴的手指指腹擦过桌面,眼神沉静凛冽。
“如果仙君要去看案卷,能不能也带上我。”阿灼小心翼翼道。
淮宴转身,就看见一张笑得无法无天的脸,谄媚至极,他淡淡瞥了一眼,从她身旁经过跨出门槛时又停下。
“跟上。”
淮宴腿长,片刻便拉开距离,阿灼正要跟上,眼角的余光一凛,有个东西骤然吸引了她。
她低头望去,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躺着一块青绿色的石头块,鬼使神差地她捡了起来。
不敢稍慢,她望了眼已上马车的白色身影,提裙便跟上,坐进了后一辆马车。
得了平沙知府袁槐的命令,淮宴畅行无阻,官差领着他径直入了案卷库,阿灼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紧紧地跟着。
按照年份,很快就找到了静安十七年发生的所有命案案卷。
总共十卷,一卷一条人命。
淮宴落座矮几前,负责打理卷库的小厮,抱着整理出所有的案卷,井然有序堆放在桌上。
小厮对淮宴道:“共计十卷,今日的案子得过几日才能整理出案卷。”
阿灼拍了拍小厮的肩旁,小厮回身看她,她非常友善道:“哪卷是贾老翁的案卷?可否帮我拿一下。”
小厮眼一扫,定位精准,抽出一轴案卷递到阿灼的手中。
阿灼靠在另一旁架子旁,小厮做完活就关门出去,室内一片寂静,偶有案卷翻动的声音传来。
案卷上写,贾老翁,名为贾因果,祖籍平沙,卒于静安十七年元月二十六日,是平沙今年的第一起命案。死因乃是心脏要害受了一刀,仵作验出,凶器应当是把匕首。
查验家中现场,无疑,少了一大部分的钱财珍宝,这是一桩再明显不过的谋财害命案件。
而谋财害命的凶手,是去年六月份新上任的平沙知州,名为沈岿。
逮捕沈岿的那日,在沈岿庭院的一口水井旁,掘土数尺,挖出了贾老翁所丢财物。
证据确凿,沈岿当即被革去官职下狱,冠以谋财害命的罪名,三日后绞刑于街市,以儆效尤。
阿灼的视线又停留在案卷右侧的几行字,知府沈岿曾三次登门贾宅,欲要重金购买贾老翁收藏的一把匕首。
看到此处,她若有所思看向窗外,撩起帘子的拱形圆窗外,天空湛蓝,晴光万里。
视线一转,又落在窗边的人上,淮宴墨黑的长发从肩头滑到衣襟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展开的案卷,全神贯注,目光一行行地从上往下。
如果不是看完了一卷,有所动作换下一卷,阿灼有一瞬时间停滞的错觉。
察觉视线,淮宴径直抬头,“过来。”
“嗯?”阿灼一时没反应过来。
“再取一支笔一张纸。”
阿灼应了声照做,取了纸笔放至矮几上,刚准备退到一边去。
“坐下。”淮宴头也不抬,目光仍在手中的案卷上,“将白纸四方折叠,以折线交点为中心,笔染朱砂,按我所说的位置标点。”
听懂了话,阿灼盘腿坐下,占据矮几一小角,照着他说的做。
“中点西北方向,三十余里,纸上折合中指一截指腹。”
“中点正南方向,七十五余里,两截指腹再添其一半。”
……
最后一笔红墨点完,阿灼定睛一数,纸上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个朱砂墨点。
阿灼搁笔举起纸,困顿不已:“这是什么东西?”
淮宴放下案卷,他忽然锐利地看向某处,一道青烟升腾,整个人原地消失。
阿灼还要再开口询问,抬头只见眼前空荡荡,唯余渐散的青烟,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趁着这档时间,她又拿起桌上的其他案卷一一看起来,除了贾老翁其余的十一个死者,竟然都是上吊而死,怪不得方才在豆腐铺,他让手下的官差去比对死者上吊的绳子。
恐怕这个细节,倒是很少有人会注意。
那贾老翁与他们有什么干系?匕首下落何处?为什么会是这十一人会死?还有……他突然消失去了哪里?
阿灼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那张纸上,盯着盯着,她忽然神色一动,又翻看了几卷案卷。
她惊奇地发现,若是以袁府为中心点,纸上标记的红点,正是每一个死者的位置。阿灼不禁骇然,为什么要以袁府为中心点?
门外有人敲门,阿灼正陷入沉思,被敲门的动静一扰,噌的一声站起身。
见里面无人答应,门直接被推开。
来人是袁槐的一位谋士,推开门看见里面的人,他行礼吟吟笑道:“今晚袁府有一接风洗尘宴,还望林公子赏脸做客。”
“林某这就来。”
身后有温和平稳的声音响起,阿灼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淮宴面不改色,看都未看阿灼一眼要离开案库。
阿灼却注意到他垂在身旁的右手,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有流苏缀在其上露出手外,她匆匆撇了一眼,捞起桌面上那张标着红墨点的纸,塞进袖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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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袁府门外的时候,天色已黑,府门两侧灯笼高挂,门前一片明黄的光。
刚进庭院,就有一行人朝从对面走来,阿灼眯着眼睛借廊下的灯光看去,为首的人,浑圆矮个,提着衣袍抬腿向前,肚子圆滚挺起,走起路来已能让人想象从身后看去一摇一翘的屁股,模样实在滑稽。
那人扶了下头顶的乌纱帽,顷刻间由远及近:“林公子快快有请,这桌宴本来早就该办的,奈何镇上又出了事耽搁。”
袁槐手握淮宴的肩膀,淮宴垂视一眼,径直往前,“知府那便请吧。”
袁槐自然而然松开手,一行人往前厅而去,阿灼也跟在其后。
前厅张灯结彩,丫鬟们正在上菜,袁槐的眼角笑出几道皱纹来,短胖的胳膊一请,就将淮宴往上席的方向请。
阿灼则被请到了另一桌,满桌的人纷纷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简直虎视眈眈。
袁槐举杯站起,朝着众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语毕豪爽地干了一杯酒,接风洗尘宴算是开始了。
阿灼夹了口菜,小喝了一杯酒,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只是一想到三日的期限,顿时什么也没了滋味。
她举起酒杯,偷偷隔着手指间的缝隙看淮宴,他倒是满面春风,和桌上的一群官老爷有来有往,明明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偏偏应付自如。
如果阿灼未曾见过他的另一面,或许也以为这是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洁兰君子,哪里会和冷眼冰心杀人不眨眼这些词挂钩。
情至扉间,她不由地吁出一口气,好似这样才能畅快点。
桌上众人听着这口气,以为是哪里招待不周,互相递了个眼色,赶紧给她倒满酒,纷纷向她敬酒。
“捉妖师远道而来,诛邪灭祸,是我平沙福分,这杯酒我等敬你。”几个人相互应和着,众人齐刷刷一致看着她。
推杯换盏,阿灼来不及思索婉拒,就被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酒过三巡,桌上一片狼藉。
阿灼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杯从她手上滑落,“咣当”掉在桌面上,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半闭半睁,咂了几下嘴,浑身飘忽忽的不知天上地下。
她手托下巴,喃喃着:“那群魅”一个嗝适时响起,将最后一个字音模模糊糊地吞噬掉,“妖不自量力,欺得我们快无家可归,看看,最后还不是灰飞烟灭。”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醉醺醺的,连连点头称道:“捉妖师厉害,平沙的怪异命案就交给你们了,凶手这下逃无可逃。”
阿灼不知道听没听见众人说话,好似想到什么,傻乎乎地独自在那笑。
有人醉道:“看捉妖师这么开心,捉住元凶定是小事一桩。”
“是啊是啊,我等再敬一杯。”
阿灼空着的手不知被谁又塞了一杯满满当当的酒杯。
她想也没想,仰着脖子一口饮尽。
……
夜色深冷,朦胧的月牙挂在遥远的天边。
酒壶干涸,阿灼彻底被喝趴了,酒意正浓,昏沉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平沙山头一片祥和未受惊扰,她被山中的妖喝精怪们接纳,从此安稳定居此处。
还风恋也回来了,两个人重新搭建了一处洞穴安家,她整日缠着风恋给她讲山里和人间好玩的事,有人的有妖的。
最重要的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攒了不少家当,估摸着可以去招一个郎胥回来了,从此身边还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两个人相敬如宾,互助互携,平安康乐地把日子过好。
说什么来什么,在梦里,她恍惚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不远不近,清隽儒雅,她当即心下一喜,喊道:“小郎君小郎君,你转过头看看我,你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奈何那道身影却越来越远,她着急地追上去,“你别跑啊,别跑啊!还没转头看看我呢!”
凉风一起,酒间出的热汗被风一吹,一阵凉意顺着脊骨生起,阿灼恍恍惚惚地醒来,半梦半醒间,那欣长的郎君身影犹在眼前。
酒意仍在,她拍了拍脸,视线终于有一丝清明,面前的确有个身影,是一道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阿灼纳闷地“咦”了一声。
她坐直了身子,视线往上一抬,悚然又是一身冷汗被惊出,脑子警铃大作,蹦出“三日期限”这个词。
也许是接着酒劲,也许她确实醉的厉害,惊吓过后便是愤怒。
“啪——”
阿灼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盯着面前的人:“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刀呢,我先宰了你。”
说着,阿灼一脚踢开椅子,就要四处寻刀,刀没寻到,倒是看见了腰上挂着的一把剑,只是这剑挂的并不是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