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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巢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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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院子里传来几声麻雀清脆的鸣叫。
暖阁内,兰沅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半敞的窗棂和一片淡淡的晨光。她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姑娘,您醒了?”
芷儿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走进来,见她睁眼,立刻放下碗,快步走到床边,“可觉得好些了?”
青露走了,兰沅卿身边总要一个人照顾。
芷儿是李老爷身边张管家的孙女,家世清白,前段时间又对兰沅卿多加照顾,便被李老爷看重,送到了兰沅卿身边来做贴身丫鬟。
兰沅卿撑起身子,发现头还有些昏沉,她看向芷儿,轻轻点了点头:“没事了,昨晚……吵到外祖父了吗?”
“没有没有。”
芷儿忙摇头,将枕头扶高,又拿帕子蘸了水替她擦了擦额角,“昨夜二公子亲自守着您呢,您睡得并不安稳,他连书都没翻几页。”
兰沅卿微微怔住,低声问道:“他呢?”
守了一晚上?
他不累吗?
“天还没亮,二公子便被安排住到隔壁的小院去了。”
芷儿笑着说道,“还嘱咐奴婢,姑娘醒了就把药喝了,好好养着。”
兰沅卿听着,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她捏紧了被角,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他倒是……多事。”
多事,但是让她觉得心中很暖。
她喜欢。
喜欢这样被关照的感觉。
芷儿见她这样,知道她嘴硬心软,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将药碗递到她手边:“姑娘,药凉了就苦了,趁热喝了吧。”
兰沅卿接过药碗,小口喝下,苦涩的药味让她微微皱眉。她放下碗,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问道:“外祖父呢?”
“老爷一早便进了书房,说要处理账册。姑娘若是有事,等会儿奴婢陪您去见老爷。”
兰沅卿点点头,低头看着手中那只描金的瓷碗,眼神微微一沉。
“芷儿,我想去书房见外祖父。”她抬起头,小脸上透着稚嫩的认真。
得让他知道,她是个有用的小娘子。
不是那起整日里都要喝汤药的病秧子。
芷儿怔了一下,随即轻声劝道:“姑娘,您身子才刚好些,不如再歇会儿?老爷那边,奴婢一会儿去通报也一样。”
“不,我要自己去。”
兰沅卿固执地摇摇头,稚嫩的嗓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外祖父一定很担心我,我要告诉他,我已经好了。”
芷儿无奈,只得拿了件披风替她披上,小心搀着她下床:“那奴婢陪您过去,不过路上要慢些,别再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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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才刚出了院子,拐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袭深蓝长衫的覃淮从小院里走出。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原本闲散的目光在看到兰沅卿后微微一顿,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向她走了过来。
“沅沅,这么早就出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点点揶揄,“你才刚好点,这么着急,是想做什么?”
兰沅卿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几分防备,倔强地说道:“我要去告诉外祖父,我已经好了,不想让他再担心。”
“哦?”
覃淮挑了挑眉,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这么急着证明自己,是不是怕别人把你当成娇气包?”
兰沅卿气得小脸微红,梗着脖子反驳:“才不是!我是想让外祖父知道,我不是……”
她停住了,小嘴抿得紧紧的,眼里有一丝挣扎。
好吧,他居然能看得懂她。
覃淮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忽然轻轻笑了,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木雕,递到她手里:“拿着。”
兰沅卿愣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只展翅的小雀。
木雕虽小,却雕得栩栩如生,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起来。
她小心地接过来,稚嫩的手指轻轻摸着木雀的翅膀,眼里透着难得的好奇和欣喜。
“为什么是只雀?”她抬起头问。
覃淮轻笑:“因为你就像它,小小的,现在羽翼未丰,但将来会飞得很高,很远。”
能飞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而不是深陷桎梏。
兰沅卿抱着木雀,半晌没说话,小脸上透出几分红晕。她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在哼:“谢谢淮哥哥。”
她喜欢这个礼物。
覃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乖,好好养着,别再乱跑了。等你真能飞起来了,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兰沅卿低头不语,小手紧紧攥着木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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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李老爷正翻着账册,眉头紧锁。他看着一笔笔收支记录,手中蘸着墨的毛笔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抬头一看,竟是兰沅卿在芷儿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沅沅?”
李老爷急忙放下笔,起身迎了过去,“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跑来这里了?”
兰沅卿站定在他面前,抬头看着外祖父,眼里带着些许愧疚:“外祖父,我没事了。昨晚是沅沅不好,让您担心了。”
千万不要觉得她是个娇气的小娘子,就想着把她给送去别处。
她很好养活的。
李老爷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酸楚。他蹲下身,与她平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外祖父担心你是应该的。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兰沅卿紧紧抿着嘴,小脸上显出几分倔强:“我以后会听话,不会再让外祖父担心了。”
李老爷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温和而坚定:“好孩子,外祖父知道你懂事。不过你还小,只要好好长大,其他的事,外祖父来替你撑着。”
兰沅卿看着外祖父微微发白的鬓角,心里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
可是外祖父也上了年岁,若是为了她开罪别人,惹了不快便更不好了。
她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外祖父,沅沅也想为家里分忧。虽然我年纪小,但总能学着帮些忙。”
还是要学会一些本事才有用的。
李老爷怔了一下,随即摇头笑了:“你呀,倒是像你母亲幼时,总是爱逞能。可你才七岁,能帮什么忙呢?”
兰沅卿认真地看着他,小脸上尽是执拗:“沅沅可以学账本,可以帮着记账、算数,哪怕是做些简单的事情,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阿母原来教过她算账,她可聪明了,算得也特别快呢!
李老爷被她这番话逗乐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不过这账本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外祖父当年可是跟了好几年先生才会的。”
“那我也能学!”
兰沅卿抬起头,小手紧紧攥着袖口,语气笃定,“只要外祖父愿意教,我一定学得会。”
只要她好好学会了,才能有留在这里的价值不是吗?
难道要她在这里混吃混喝的待下去吗?
李老爷看着她坚定的小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本想再劝几句,却终究拗不过她的坚持,点了点头:“好吧,那外祖父就教教你。不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既然说了要学,就得用心学。”
兰沅卿用力点头,眼中满是认真:“沅沅一定用心!”
她会努力的!
说罢,祖孙俩又叙了会子话,外头奴仆钱来提醒到了兰沅卿喝药的时辰,她这才开口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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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清晨,李府宽阔的庭院焕然一新,雨水将青石小径冲刷得晶莹剔透。
几簇寒梅在廊边悄然吐蕊,寒风吹来阵阵暗香。院中的几只麻雀在廊下嬉闹,啄食着洒落的米粒,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远处,一顶乌木镶金的软轿缓缓落在正门口。李老夫人身着一袭深紫缎面云纹长袍,外披绛红狐裘斗篷,缓步走下轿来。
她的面容庄严,眉眼间带着旅途的倦意,却掩不住一丝精明与威严。
“夫人,您一路辛苦了。”身旁的嬷嬷小心扶着她,语气恭敬。
“罢了,不过是出门做了几日的生意,倒叫你们大惊小怪。”李老夫人语气淡淡,目光掠过眼前的大门,略带冷意,“这些时日府中可有什么变故?”
嬷嬷低声应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大小姐的孩子兰姑娘近日病了一场,听说老爷十分忧心,将二姑娘赶出了府。”
李老夫人闻言,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兰沅卿?她病了,竟让你们这样兴师动众?晩儿怎么会被赶出去?”
嬷嬷迟疑片刻,小声道:“似乎是因二姑娘责骂表姑娘,惹怒了老爷。”
她自然不会把全部内情都说完。
因为她很知道,自己的主子压根就不想听。
“荒唐!”
李老夫人语气骤冷,眉间涌起一抹寒意,“晩儿是我一手教养的,她的错又能大到哪儿去?那兰沅卿不过是个寄居在府上的外孙女罢了,竟让她攀到晚儿头上了?”
嬷嬷垂首不敢答话,只陪着李老夫人朝书房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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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兰沅卿在芷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自己居住的小院。
小姑娘步伐轻慢,目光依旧被那些雀鸟吸引,稚嫩的脸庞透着几分专注与羡慕。
就在此时,转角处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
是李老夫人。
她披着绛红狐裘,紫缎长袍衬得她身姿端庄,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寒意。
她本想直接去书房找李老爷,路过此处时却看见了兰沅卿。
她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未刻意避开,而是径直朝二人走去。
“这不是沅卿吗?”
她的声音平静,却隐隐透着些凉意,“刚病好就敢在外头乱晃,倒也不怕再染了寒气。”
兰沅卿听到声音,条件反射般转过头来,看见李老夫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因着上回莫名其妙就被罚的事,小姑娘显然对这位外祖母有些畏惧,她怯生生地低头行了个礼,声音细如蚊蚋:“外祖母安好。”
这个坏婆婆,真是好烦啊。
“安好?”
李老夫人冷笑一声,视线落在她微显苍白的小脸上,“你倒是福气大,这一病了都能让整个府上下人忙得团团转。只是啊,这李府毕竟不是你家,你母亲没教过你这些礼数吗?”
这话语虽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隐隐的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