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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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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邺的傀儡师也会求助于医馆?”
雕作木兰花样的香炉里徐徐腾起青烟,辜苏的眉眼氤氲在烟雾里,她的声音也沉在烟里,朦胧而不真实。
“辜娘子言重了,傀儡师也是平常人,也会经历生老病死。”谢檀应得从容。
他身后有雍容绝艳的木傀儡捧起脉枕放在桌案,动作颇为流畅,做完这些,便躬身施礼,退回他身旁候着——垂眉敛目,气韵自然,和人无异。
“那就拜托姑娘了。”谢檀缓缓伸出手。
因生病而倍显纤瘦的手腕搁在脉枕上,从里到外透着苍白。
是久病的模样。
辜苏伸出两根手指慢慢搭在腕上,凝神诊了片刻。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她这样说。
……
外面起了风,树影摇摇,有风声飒飒。
辜苏捧着一本医书,怔怔的出神。
谢檀病得蹊跷,方子接连换下去,药煎了一碗又一碗,总也不见好。
或许……试试艾灸?
这样想的时候,夏天已经过了,岸边枫叶染红了半面江。
辜苏推着谢檀去看,有风从江上拂过来,吹在面上又湿又凉。
谢檀发了诗兴,对着江水念一句前朝的诗,道是“半江瑟瑟半江红[1]”。
辜苏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随口问,“先生是说枫叶如晚霞?那瑟瑟的半江又是什么?”
谢檀摸了摸鼻子不说话,良久才道,“若是在杏子南……”
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目中满是困惑,转了头问,“杏子南在哪儿?”
辜苏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说如今天气转凉,若用艾灸之法倒可不用太辛苦。
只是心里猛的跳快一拍,一个疑问浮了上来,又被她死死压住。
他怎会提到杏子南?
回忆于是在这时候浮起。
辜苏眯了眼,透过不远处如火的枫林,耳边似乎听到风声……
不,不是风声,是马。
紫骝马在长安城里疾驰,宽阔的街道不时扬起细细的尘土,忽然有马嘶长鸣,猩红的披风扬在风里又猛地停住,像四弦齐按,隐隐只闻余声。
“江楼呢?”
没有人应,宅子似乎空了,连门口落叶都没人扫。
但她不死心,只一个劲的问,“江楼呢?”
静安坊内有普度寺,这时候钟声响起,衬着苍凉的天,更显得格外的空旷,她忽然记起,江楼去了睢阳。
宫人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催,说天色已晚,宫门就快落锁了。
她于是打马悻悻回去。
那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无尽的思念与无尽的夜,都幻成相思子,一捧一捧,道尽了相思。
“艾灸么……”
谢檀出声打破了这一瞬间的沉默,“算是民间土法了,我前些年去安平,也在乡间小住过一阵,那里的人各个都会艾灸。”
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笑,眉飞色舞起来,“我当时带着新做好的傀儡,还没上色,那傀儡就显得格外苍白,乡人见状,以为它病了,非要拉了我的傀儡去艾灸,说灸上一柱保管病除。”
“后来呢?”辜苏来了兴致,“难不成你的傀儡就被拉了去?”
“哪儿能呢?”谢檀语气里带一丝骄傲,“阿七多聪明,当即就跑了出去。”
辜苏偏头去看他身后的傀儡阿七,想象当时的情景,扑哧笑出了声。
……
起了风,晚秋的风总是带着一丝透骨的凉。
辜苏挑亮一点烛火,徐徐翻过一页,看到上面记载将雄鸡抱在怀里可以去除病魔时,想起之前谢檀所言,不禁笑出了声。
她开始想象谢檀抱一只雄鸡蹲在火盆边,想象雄鸡不堪束缚扇着翅膀扑腾,掉了谢檀一头一身的毛……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想什么呢?那么开心。”
一回头就看到谢檀,穿一身浅灰色的直裾,布带束发,活脱脱一副病弱书生的样子。
不由得细细打量几眼。
谢檀挑了下眉,有些不自然道,“出来前照了一下镜子,确实病弱了些。”
说到这儿突然挑高了音儿,“不过江湖上不是也有位顶有名的剑客,一身病骨,却能在极北之地制服猎食的狼——”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从前也能猎狼的,也没有这么一副病容……”
这样说就带着一层失落,隐在眉目下,像烟笼着水,像云遮住月色。
辜苏抬眼,眼里满是坚定。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她再次道。
谢檀笑了,这样就多了一丝神采,道是杏子南新来了位琴姬,问姑娘有意同行否?
这时候才有一点世家子弟的样子,辜苏看着他的脸,无端被晃了神,好像从前他也是这般邀请过她一样。
从前。
这个词跳出来的时候,辜苏想起了江楼。
想起他曾借着琴姬的由头邀她去画舫听曲,末了还一脸认真的和她争论究竟杏子南和武陵春哪家的曲子好。
杏子南,武陵春,长安两大文人雅士竞相称赞的所在,多少国手出自其中,每年还有翰林供奉受邀授课。
可谢檀……他不是之前还在问杏子南在何处吗?
那他为什么还一而再的提起?
心念一动,话到嘴边就滑出了口,“你以前常去杏子南?”
谢檀有极短暂的错愕,摸了摸鼻子,期期艾艾开口,“也不能算是常去吧。”
末了又补充,“只有那么几次,是为了比出杏子南和武陵春究竟哪家曲子好。”
“那……比出来了吗?”
“当然是杏子南!”
极短的一阵沉默,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谢檀的呢喃,“我……去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