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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首领回来了。”一直在面包树上放哨的人喊。争夺着面包和罐头的人们忽然停止了动作,纷纷转过身去。

      远处隐约有尘土扬起。耳力好的人已经听到战龙低沉的吼叫声。

      “那是牧狮人的龙。”祭司说。他的右臂自被流弹击中后一直裹在夹板里,那临时用书架隔板制成的工具使他的胳膊处于僵死麻木的痛苦之中,但是他不能抱怨。医生好歹还替他保全了右臂,而许多人因为来不及救治就在他眼皮底下死去了。

      人群里的议论象波浪样此起彼伏。祭司从他们中间走出来,迎向归来者。有人轻柔地拽祭司的衣襟。祭司低下头,他看见一张花蕾样的脸:“是不是就要开判决大会了?”“珊娜,好孩子,不要离开我。”

      可是,一眨眼珊娜就不见了。而归来者疲惫焦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营地第1道栅栏前。人群潮水样把祭司往前推。当他们看清归来的只有4头战龙时,连最能起哄吵闹的人也感到了死亡的气息。瞬间,所有的喧哗都消失了。

      两名战士跳下龙背,小心地把首领放下来搁在担架上。他被用毯子和急救带捆在那坐骑上,由他忠实的卫兵一路扶着。任何人都看出他受了很重的伤,实在是活不长了。

      医生出现,他眼睛红肿,下巴上的胡须因为没时间修理而丛生如杂草。他抓住首领的脉搏,没说话。“把首领抬到他的帐篷里去。”祭司命令。

      首领做了个手势,靠卫兵的支撑从担架上立起半个身子。“前面是个圈套。”他的声音已经不象往常那样铿锵有力,但还清晰镇定:“敌人把所有路都堵死了,除了山口那一条。但是那一条路我们不能走。”他环视整个营地,“我将死,我要牧狮人接任首领。”

      牧狮人一直高高地坐在他的战龙上,沉默不语。他的龙比其他人的都要强壮彪悍,灰色皮肤上由背到尾的红黑条纹特别鲜艳,森然锋利可以一口咬断雄狮脖子的钢牙令人不寒而栗。人们一致公认自科学家将恐龙重新带回这个世界后,牧狮人的龙是最危险的恐龙之一。

      首领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牧狮人都意想不到。除了一双灰蓝眼睛,他的脸整个都被面巾遮盖。不安的神色从他眼中掠过。

      “我相信他有此能力。”首领继续说:“你们要发誓,服从他敬重他如待我一样,赋于他权力和行使这权力的自由。”

      “可他是个外来者。”祭司回答,大部分人都点头赞成。

      “想想他是怎么加入我们的。”首领提高了声音:“珊娜,谁把你从猎枪下救出的?”珊娜没有应答,她显然不在人群中。

      首领的目光缓缓在人群里移动,他没有找到那双水晶般透明的眼睛。

      “如果没有他和他的狮队,祭司,我们……”首领抓住祭司的手,他的呼吸已经浑浊。医生的脸上充满恐惧。暴雨的夜,追捕的喧嚣声、枪炮声、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草丛茂密、河流湍急,没有路的奔跑,两天前的逃亡场景又出现在医生眼前。他感到心脏剧痛地撕裂着,洗净的手依旧散发着粘稠的血腥气。

      战龙奋力摇头,试图挣脱拴在它耳骨上的缰绳。那鳄鱼皮搓制的绳索被牧狮人拉紧,他用左臂上的光盾轻击坐骑的头。战龙用嘶嘶的咆哮回答主人。牧狮人朝远方眺望,眉宇间急燥起来。他忽然跳到地上,跪倒在首领面前。祭司的手碰到了他蓝色的头巾,那亚米特人织物上的独特花纹都隐约可见。

      “对不起,”牧狮人的声音闪动着金属的颤音:“首领,我必须回到阵地上去。”

      “你去。”首领从祭司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放在牧狮人的额头上:“如果一切都不能保护,请先保护好你自己。”

      牧狮人握住首领的手,虔诚地吻了它。随后,他敏捷地跃上龙背:“努卡人,如果我不能从战场上杀敌归来,我就不配做你们的首领。”说罢,他调转龙头,向山下奔去。

      首领重重喘息:“答应我!”他用生命最后的声音说。

      “是!他将是我们的首领!”医生第一个说。随后,四面响起了更多人的应答声。

      首领的目光停留在祭司脸上。“是!”祭司终于开口:“他将是我们努卡人的首领!我们将把生命交给他支配并听从他的召唤和派遣。”

      首领凝望着祭司的嘴,他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只是从那蠕动的嘴唇形状上猜测祭司的话语。他心意已足,紧张了多日的脸上竟然浮出一抹笑容。

      此刻,营地另一侧,林中废弃的木屋台阶上,珊娜隔着防盗窗的铁栏杆和屋里的人说话:“我只要你一句话,走还是不走?”

      “我不会走的。珊娜,我现在做的才是对的,你为什么要我逃?”“那你必定会死!” 珊娜气偾地跺脚:“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屋子里的人走近窗户,他有一张苹果样的红润圆脸,漂亮而精神。“我宁肯死。如果我能用死亡阻止你们去特吉利亚,我宁肯死!”

      “是你告诉我们那里有面包和住处,那里有人主持正义和公理,那里欢迎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这一切都是你说的。英,你要带我们去伊甸园!”珊娜的声音由于焦急而升高,变得尖细刺耳了。

      “没有伊甸园!珊娜,根本没有!他们给我钱,扣押了我妈妈,我不能不这么说!在特吉利亚是给努卡人划分了居住地,但是,你不知道,”英蒙住脸长叹,“就是狗也不愿住在那里。”

      营地里传来哭泣声。珊娜侧耳倾听:“首领死了!”她慌张地说,更为急燥:“英,走吧!我和你一起。只要你点头,今夜我就带炸药来。”

      “你有炸药?”“这儿,林子这边,有整整一个堆满武器的村庄。但是没有任何居民。”“那么我还是带对了一次路。”英笑:“现在只有武器才能解决问题。”珊娜拍打栏杆:“你还笑!我不愿意看到血!从奥锡利斯城到这里,我已经看到足够多的血了!”英笑得更愉快:“还会有更多的血。小姑娘,你得坚强。”珊娜摇头:“英,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

      “自从大地震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珊娜,我叫你多读书的。”“我有,我知道科学家们复制了恐龙还有其它动物补充生物链,旧的国家被新的城邦取代,海洋侵占陆地,而沙漠淹没良田。我全都知道。”“不,世界远比我们想象得变化复杂。”英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除了我们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

      珊娜后退几步,怀疑地打量着窗户里面的人。那是她爱的人吗?是她一心一意等待的人吗?她甚至准备为他背叛种族和亲人。这几年他在特吉利亚都遭遇到了什么?

      “我们怎么能相信他?他是哪个民族的人?为什么加入我们?他连脸都不肯给我们看!”祭司强烈地反对。

      按照习惯,他们应该升起火堆,用龙诞香和鲸鱼油涂抹首领的身体,然后在唱颂中虔诚地将首领焚化。但现在一切从简,他们也不能暴露营地的位置。于是就将首领裹了层层的白布放在一棵掏空了的枞树里,埋于林中。

      巨大的悲伤和更不可预料的前途使人们暂时忘记了饥饿,他们集聚在林子外,商议着对策。“我们只有到特吉利亚城去,才能活下来。”祭司很坚决。“但是,我们应该等首领回来再说。”医生有不同的意见。“如果他不能阻止敌人的进攻呢?我们不能在这儿等死。”祭司激动地挥舞双臂,忘了他受伤的右手。这下痛得更厉害了,他忙吞下一片止痛药。医生犹豫,周围全是妇孺老幼的呻吟与抽泣。医生心乱如麻,一时也没了主意。

      祭司叫人把英带来。“你背叛了家族,带我们走入敌人的伏击圈,原该一死。但如果你好好地带路去特吉利亚,还可以活着见到你第20个生日的太阳。”

      “昨天我就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特吉利亚了。你的记忆真不大好。”英讥讽:“而且,又哪里用得着我带路呢?敌人不是空了一条路出来吗?那就是通往特吉利亚之路。”

      “哪里会有这样容易的事。敌人会轻易就让我们去特吉利亚。”祭司摇头。

      “他们并不认为那是伊甸园。”英又一次放声大笑。

      “凡是阻挡前往特吉利亚城的难民的人,都将是那座城市的敌人。”有人小声说,“敌人是知道这规矩的。”

      “去!”祭司叫他的助手,“去告诉新首领,我们要去特吉利亚。不要再在战斗中牺牲我们的青壮年了。至于你,”他轻蔑地扫了英一眼,“你将走在我们队伍的最前面。”

      猎狮人终于在月亮升起时回到营地。50名战士跟在他身后。他们都疲惫而饥渴,同样菜色的家人用温暖的怀抱欢迎他们。“我已经布置了狮子和猎豹放哨,还有50 个人守在阵地上以防万一。”新首领依旧坐在他的战龙上:“我想今夜大家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我们要去特吉利亚。在这里等于死。”祭司说。

      牧狮人的目光锋利如刀:“有多少人?”

      祭司高声召唤:“去特吉利亚的人,到我身边来。”人群渐渐在他身边聚集。只剩珊娜和那些战士还没有移动脚步,而战士的家人不停催促呼叫着他们。

      “敌人把我们从奥锡利斯城赶出来,必欲杀之而后快。但是特吉利亚就能保护我们吗?”牧狮人询问,没有人能回答。他继续说:“与其过失去自由和尊严的生活,不如体面而骄傲地战死!”

      “首领!”珊娜哭喊:“请你把英放了。他只是不想去特吉利亚,他知道那地方的真相。”

      “特吉利亚,是公认的伊甸园似的地方。除了它,哪里还能庇护我们?这里吗?荒凉的山野吗?”祭司辩解。

      “我要见英。”牧狮人说。

      但是,英已经在他的拘禁之地死了,他用一根不知怎么弄到的钢条,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珊娜昏死在那年青人身旁。

      营地第一次在夜中点起了篝火。牧狮人站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他高大而健壮,激光剑佩挂在他的腰上,使他威猛得犹如中世纪的武士。

      “我曾经在特吉利亚生活过。”他揭开蒙面布,盘腿坐在地上的人都惊呼起来。“这张让你们不能目睹的脸,就是那城市赐予我的礼物。”牧狮人蒙好面,平静地说:“所以我不相信有伊甸园。这里,有斯各布人遗留的村庄,保存了大量武器,有荒废了的农田和矿井。我们只要守住山口不让敌人进来,熬过第一个收获季,就可以建起一个新的城市,比奥锡利斯城更美丽的城市。我不是努卡人,但我真心为你们考虑。决定吧,你们,或者去那里,或者留在这里!”

      清晨,珊娜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走出帐篷,发现营地中一片狼藉,只剩几个年老的妇人在准备早饭。珊娜寻找着,她看见牧狮人正和医生说话,便冲了过去。

      “英呢?英在哪里?”

      “祭司带走了他。他死了仍可以做特吉利亚城的通行证。”牧狮人爱怜地看着珊娜:“他们走了有2个小时,你骑战龙仍能追上他们。”

      珊娜浑身发抖,她的头已经滚烫,脸上不正常地充满血色:“牧狮人,你才做首领就让我们分裂了!”

      牧狮人跨上战龙:“珊娜,如果你不走就做点实际的事情。”他把一个锦袋扔在地上。

      “是什么?”珊娜从尘土中捡起那鼓鼓的口袋。

      “种子!”牧狮人回答,他和战龙连成一个整体,向山口奔去。

      珊娜打开口袋,种子饱满而结实,仿佛幼芽随时会破壳而出。

      (完)

      注:特吉利亚、亚米特人、努卡人、奥锡利斯城、斯各布人,均为虚构的城市和部落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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