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眠春山［gl］》乖荔

1、第 1 章

　　鹭城三月像泡进水墨画里。
　　下午四点便亮起了路灯，人影隐在雨雾里发虚，像一张张老旧的相片劈头盖脸往眼里砸。

　　程郁雾出门前喝了一支抗病毒口服液，在小摊前忙碌的程娟见她要去学校，忙抽出木架子上的板蓝根递给她。

　　“晚自习回来多穿点衣服。”程娟提醒。
　　程郁雾春秋季总会感冒，鼻涕鼻塞带着重重的咳嗽，咳得人日夜不安宁。
　　“知道了。”程郁雾把板蓝根塞进书包，披着雨衣推出停在巷子里的自行车去上学。

　　一路上程郁雾都在迎着雨骑车，雨衣的帽子坏了，总是掉下来。
　　到了班门口程郁雾拿着雨衣走到后门，她头发湿淋淋的往脖子里滴水，脸上也是一层细密的水珠。

　　同桌叶知玲拎着扫把说：“郁雾，你让你妈给你换个雨衣，这雨衣太旧了，每次你都会淋湿。”
　　程郁雾抖了抖雨衣说：“没事，我家到学校就这一点距离。”

　　程娟会进一些花花绿绿的雨衣摆在小摊显眼的位置，每天晚上程娟会算账，今天赚了多少，进货花了多少钱。
　　鹭城春夏雨多，程娟从早到晚在摊前忙来忙去，程郁雾也从没想过拿走一件崭新的雨衣穿在身上。

　　挂好雨衣，隔壁班前门走出一个女生。
　　长发柔顺，校服崭新，单薄瘦削的身子，像鹭城的白鹭山，葱茏的绿意化在三月的雨雾中。

　　程郁雾和女生对视了一眼，片刻从心底生出一丝局促。
　　这个女生好漂亮。

　　晚自习课间，靠窗坐的程郁雾从书中抬头，下午那个女生从窗前路过。
　　程郁雾又对上女生的眼。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睛喝水，再次将身子埋在书堆里。

　　“郁雾，你知道刚刚那个女生是谁吗？”叶知玲问她。
　　程郁雾摇头。
　　叶知玲告诉她：“她是隔壁班刚转来的学生，从南城一高来的，是学霸。”

　　程郁雾问：“她叫什么名字？”

　　“苏雨汀，她叫苏雨汀。”

　　晚自习放学雨依旧下着，程郁雾披着雨衣从车棚里推出车子骑向大门。还没骑到门口，车链子掉了。这辆自行车比较旧，前篓被程郁雾用铁丝绑着，只能装点轻的东西。

　　程郁雾支好自行车开始修链子，蹲下后那件旧雨衣的帽子掉下来，淋了她一头雨水。
　　有人停下来给程郁雾撑伞，程郁雾边说谢谢边埋头修链子。

　　程郁雾修链子很得心应手，但有人在身旁看着，她的手跟残了似的怎么也修不好。
　　急头白脸苦干一番，手上都是链子上的机油，程郁雾转身跟那人道谢。

　　一看那人，程郁雾滞在原地。

　　昏黄的路灯下，苏雨汀单手撑伞望着她。

　　“苏…苏雨汀？”程郁雾脏兮兮的手抓着雨衣，她没想到是苏雨汀给她撑的伞。
　　“你认识我？”苏雨汀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声音清冽，像贴着人耳缓缓灌入。

　　程郁雾想说自己不认识，嘴巴一开一合，嗅到从手上传来的机油味，还有身旁人身上的香味，没来由地，她只重复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苏雨汀。”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濛濛的雨雾在夜幕上翻涌，扑击城市的霓虹。
　　鹭城三月，人间正早春。

　　——

　　～穗城～

　　下午四点，徐秋玲从茶水间小跑过来讲八卦，程郁雾停下做方案的手移过去听。

　　隔壁9部的何总监不满意被降薪，跑财务部和总经办闹了两次不欢而散，准备进行仲裁。

　　汪书瑶探过头惊讶道：“真的要仲裁？”

　　“何总态度很强硬，仲裁跑不了了。”

　　“那郁雾到时候帮我转告一下战果，我看看何总和津泰谁会赢。”汪书瑶月底离职，接替她的新总监下周会到岗，听说是个年轻人。

　　“好。”程郁雾脚尖蹬了下地面，身子回到工位前。

　　程郁雾转头看向9部，总监何暄美并不在工位。

　　何暄美和程郁雾的新项目客户都在粼城，上个月两个人同坐一辆车去开会，路上何暄美还跟程郁雾分享自家女儿的幼儿园演出视频。

　　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何暄美的女儿很开朗活泼，程郁雾有时候路过茶水间，会听到何暄美跟别人夸自己女儿。

　　真好。
　　在程郁雾的印象中，程娟很少夸她。
　　不过也可能是程郁雾本就普普通通，没什么值得夸的点。

　　徐秋玲敲了几下键盘问程郁雾：“组长，你说何总和公司谁会赢？我听说7部的一个实习生也去劳动仲裁，但输了。”

　　PPT界面有点卡，程郁雾鼠标点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不知道。”程郁雾插入一个文本框，快速打了一行字，“看何总能不能坚持吧。”

　　“何总怎么坚持啊，房贷车贷还有孩子要上学，我要是她我就忍一忍，自己带孩子多麻烦，给人打工就得低头。”对面的叶恒说，“她要是再找一个老公都不至于这么累。”

　　“你管人家找不找呢。”彭天欣吐槽，“人家乐意。”

　　“乐意就得接受降薪。”

　　“改天给你降薪。”

　　“敢咒我？！”

　　“好了，工作吧。”程郁雾劝阻两人。

　　近期工作不多，部门的人都准时下班，汪书瑶临近离职也不熬那么晚，卡点拎着包包去电梯等。

　　程郁雾排好PPT时将近八点，收拾好东西看到何暄美在位置上整理文件。

　　出于礼貌和关心，程郁雾上前询问仲裁的事。何暄美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坐电梯到一楼只说她为公司付出了多少，五年来尽职尽责却换来降薪。

　　电梯里的人不少，人人都低着头，有的竖起耳朵听何暄美的抱怨，有的刷短视频开外放，盖住了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过了门禁匝道，何暄美匆匆离开，程郁雾看何暄美踩着乐福鞋小跑着去往地铁的方向，一个人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默默地融入人群。

　　搭公交车回家的路上，程郁雾站在角落里翻看何暄美的朋友圈。朋友圈无一例外是她女儿萍萍的日常，头像和背景也都是和萍萍的合照。

　　程郁雾掐着指尖翻看到一半，手机顶部弹出视频通话。

　　眼熟的号码，程郁雾没有按下接听键，继续翻看朋友圈。

　　视频通话发起了四次，程郁雾都没有接。

　　晚上程郁雾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她拆开一箱方便面吃，程娟握着撑衣杆打她。边打边骂程郁雾是个贪吃鬼，程郁雾哭着说别打了。

　　哭着哭着程郁雾醒了，两行泪流到枕头上，湿答答的。

　　程郁雾睁着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很久很久，她翻身闭上眼继续睡。

　　早上起来程郁雾肩颈和脖子处酸疼得难受，她觉得可能落枕了，没当回事，照常下楼买两个包子追着公交车去上班。

　　直到周一早上疼得无法仰起脖子，程郁雾才意识到不是落枕。她决定晚上去药店问问，先扶着脖子艰难地上班。

　　好在坐着工作没什么问题，只是转头要扶着脖子才不那么疼。

　　十点多，徐秋玲抱着杯子过来小声吆喝：“新总监要来啦！是个大美女呢！”

　　“真的吗！”

　　“是哇是哇！可漂亮了，有鼻子有眼的哈哈哈！”

　　汪书瑶不在工位，等下HR可能会让程郁雾帮忙招待。

　　真麻烦。
　　程郁雾不擅长社交。

　　程郁雾刚保存好文件，HR阿琪带着新总监过来。

　　阿琪看汪总不在，直接跟新总监介绍程郁雾：“这位就是部门组长，程郁雾。”

　　程郁雾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身子轻轻转，对上熟悉的眼。

　　澄透干净的琥珀色眸子，像疏雨后的明亮世界。

　　苏雨汀上前一步，眼角含笑：“程郁雾，你好啊，以后我们要成为同事了。”

　　程郁雾扶住桌子的手指缓缓蜷起，犹豫了会儿，声音昏沉：“嗨，苏雨汀，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