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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此去别后作无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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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他艰难地张开嘴,嘴皮子上的撕裂感让他没忍住皱眉,嗓子干痒,咳了几声,口腔里布满铁锈味,口干舌燥。
他缓缓睁开眼,顿感眼皮沉重,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病房,容纳了五六张病床,连排的几张被几个隔断帘阻隔开,显得有些拥挤。
现在仅有他一个人,倒也显得空荡寂静。
台上的心率机折线跳动的缓慢,他低头一看,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是依旧能看到胸前大片皮肤。
赤裸的上半身被缠的严实,绷带从腰部斜挎到他的左肩,顺着他的手臂缠绕,他借力坐起身,左肩膀传来剧痛,鲜血从里头渗出来,犹如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在慢慢绽放。
他也不管,在这样充满未知和不确定性的环境中,他感到不太安稳。
几乎没有犹豫,他扯开手上吊针的针孔,输液管里,有深红色的血渍回流。
随后,一只“大型毛绒物”从床下探出头来,直愣愣地盯着他,吐着舌头,喘着气。
也是在同一时刻,房门从两侧自动打开,这只毛绒物迅速飞奔到门口,尾巴来回摇动,晃悠晃悠地。
伴随着的,是门口轻声细语的呼唤,“嗯?耶小耶,你怎么跑过来了?”
“小心点,别把他吵醒了。”
床上的人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有些不记得他原本要做什么了。
“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门口的男生提着两袋塑料袋,关切地问候着
他没有回答。
忽然间,一只毛茸茸的团子出现在他俩中间,隔绝了他们相互的视线。
那个男人扭头,回绝掉刚刚的无措。
“耶小耶,你等会儿先,不要着急。”
原来是一只名叫耶小耶的萨摩耶啊。
那个男生很自然地走到床边,拿出了还是热乎的粥,“不知道你伤成这样能吃什么,随便买了点清淡的。”
接过粥,道谢。
那个男孩给耶小耶递了一个超级大份的肉饼。
它吃的很香,尾巴摇地飞快,都笑成眯眯眼了。
床上坐着的人感觉到头有些痛,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好像一部影片,在他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播放。
几个小时前,游轮上
他跟承最交代了几句,也不打算自找无趣,便早早离场。
他穿着黑色的皮靴,一步一步踩在了盖着红色复古欧式地毯的游轮地板上
说来也是可笑,这场拍卖会,竟然是他所谓的上司亲手为他布的局。
“哈哈哈……”
他举起手臂,象征性地鼓掌,两下。
“可真是……”他停顿,深吸一口气,笑着调侃,“太抬举我了。”
眼底仅有他施舍给那群人的狠戾和不屑。
游轮底下,是来接应他的快艇。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那艘无人驾驶的,周身漆黑没有光亮的快艇,沉默不语。
它与游轮的光亮形成对比,没有那么显眼,可以说很好的隐匿在了无光的角落里。
海面上反射着粼粼波光,亮的有些刺眼。
而那艘快艇上,只有控制台上的红灯,在有规律地闪烁着,像是在招示他。
他食指拇指并拢揉搓,思考后冷哼一声,从甲板上跳下去。
靠着快艇边沿,眼神死死盯着舱内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步入了深林,幽静之中,野兽暗处蛰伏,而他似有感知却无处可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小心将手背过身后,但视线却没有半分偏移。
他在等。
等一个契机……
快艇随着海面上下浮动,起风了……
舱体里传来了移步的声音,耳尖的他早早就等着了。
他长腿一蹬,率先发起进攻,移动速度飞快
“藏不住了吧。”他唇角一勾,眼睛眯起微妙的弧度。
……
天气微凉,街上行人不多
孤零的几颗星高悬夜空中,街边路灯昏黄,将沿途照成暖色树影婆娑,花草微动。
沿海岸线的路比往常风要大一些。
“耶小耶,入秋了……”
“?你怎么又捡了一个石头,还是心形的?”
“请问我们的大收藏家耶小耶,要带回去存起来了吗?要的话就……”
“摇摇尾巴……”
话还没说完,一个黑色身影从海岸边走上来,支撑不住,踉跄一下。
他眼神犀利地看着面前定住的一人一狗,原本模糊的视线聚焦一刻,他看清楚的同时也往前栽去。
思绪回笼
“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还有别的。”说着他就打算翻其他东西。
那人连忙制止“不用了,只是……太烫了。”
借口,薛镜没有揭穿,在心里默默给他的行为作出评价。
说着他也小口地吃了起来,温热的粥送到口中,刚刚的口干舌燥和其他不适感好像都消失了。
清粥喝完,见他恢复的差不多了,薛镜开口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嗯。”
薛镜的视线停留在那只渗出点血手背上,没有多嘴。
“越无期,我的名字。”
他没有抬眸,手里还握着刚吃完的餐盒,轻声道,
愣神片刻,薛镜笑着微微弯腰,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薛镜。”
笑容明媚,他不曾见过,瞳孔微缩,有些不知所措。
“那,再见了。”薛镜缓缓开口。
薛镜直视他的眼眸,感觉不到一点排斥和不自在。
“嗯,再见。”
越无期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行迹,等他走了,病房又回归寂静,越无期沉默反思自己刚刚出格的行为。
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异常。
越无期收拾收拾,跟在他后脚离开了医院。
薛镜牵着萨摩耶走出病房,走廊尽头传来哭声,很微弱,很小声。
他往前看去,走廊灯光不亮,但手术室的牌子亮的清晰,外面等待的家属虔诚的跪在墙边,对着里面磕头。
有一位医生在和其中的一个人沟通,只见那个人颤抖着手在一份文件上签名,最后噗通跪下。
他捂着嘴忍着心里的疼痛,大口喘气,尽量不发出声音,等缓和后,前去安慰跪在地上的人。
他们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比谁都虔诚。
他们相信神明吗?可能吧。
但此时此刻,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麻烦让一让。”一个尖锐紧急的声音打断薛镜。
他转身往走廊边靠去,给他们让出整个通道
只见几位护士和医生推着几台担架车往手术室里去,白被单被血染的鲜红,病人耷下来的手指蜷缩,一动不动地露在外面。
有血液顺着手指滑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条长纹路。
他们从薛镜身边快速通过,带来一阵风,吹乱了他的一些碎发。
后面跟着的是走不快的家人,一位老人,她眼眶通红,满脸泪痕。
这边秋天风很大,那位老人脸上皮肤有几处裂开,脸颊带有些红色,她颤颤巍巍跟在他们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拨浪鼓,粉色的,她抓的很紧
“我的孩子们啊………”
“他们才三十多岁啊!!!”
……
这是寻常的一天晚上
他进入安全通道,拉着萨摩耶,没打算搭乘电梯。
医院门口
一阵大风吹来,带动了院子里洒落在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好冷。”
薛镜借着路灯,带着耶小耶一人一狗走在路上。
天边高悬明月,这只是一个普通而又寻常的一天,仅此而已。
不知不觉地,他想到了他……
越无期,他在心底默念那个陌生人的名字。
那时的他看起来很脆弱,但是……只有他一个人。
……
“喂,你......怎么又......你没事吧。”薛镜组织着语言,但最后也只能说出这样不算疑问的疑问。
薛镜扶起倒在地上的男人,有些不解又觉得好笑。
“怎么每次遇到你,你都是一副半生不死的模样......”
薛镜把人送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但是因为这是下城区,医疗跟不上,治安也跟不上。
没人管,也没人在意
医院内,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银白框老花眼镜,鬓边雪白的老医生面色沉重,眯着他那双老花眼,盯着虚拟屏幕。
那副眼镜是不是从他的鼻梁处滑落,他总是抽出手去扶住往上推。
他严厉出声,语气不容置喙,
“啧,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跑出去打架,刀枪无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世道不太平,能管住家里人就管住,赚钱也不能这么赚啊。”医生抱怨道。
那个医生不断在说教,完全插不上话的薛镜只能点头称是。
“你哥的命不是命吗?!?”
听到后半句“啊?”薛镜呆滞,但也只能陪笑应和着,“抱歉抱歉,他这人就这样。”
“行了行了,还好不是什么致命伤,休息几天,住院观察一下,状态恢复不错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原来伤成这样不算严重啊?
薛镜似乎涨了新的知识,忙着在心里记下。
手术之后,他被推到了一间普通的病房中。
薛镜看着他打点滴,又帮他掖了掖被子。
而那只可爱的萨摩耶很听话的蹲在边边,薛镜摸着它,“还好这家医院不管这些。”
“耶小耶。”薛镜叫了一下萨摩耶的小名
“汪~”
“好好照看他,我去买点吃的,当然也会有你的份。”
…………
想到这,他不禁笑出声。
从兜里掏出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睛,架在鼻梁上,仰头45°长舒一口气,抿嘴微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汪~”耶小耶低哼几声,把他的思绪拉回。
觉得有些好笑,他蹲下,与耶小耶视线齐平
薛镜把鼻梁上的眼睛摘下,戴在了萨摩耶的脸上。
它很配合的晃了晃脑袋,眼神亮晶晶地他的主人。
薛镜的手揉揉他耳朵,滑落到他的下巴那挠了几下,“好了,我们回家吧。”
越无期躲在街边转角,看着这一幕,最后隐身于巷子里,不见踪影。
此时此刻,“再见”,对他们两个来说是一句客套话,一个简单的,不能当回事的社交话术而已。
可是,有时候客套的话往往也会被希冀是下一个真实。
夜晚的风真的很多变,先是狂风,而后又变得很平缓,就像微风,只能浅浅吹动出一点涟漪,风停了,一切又归于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