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今天夺妻了吗？》入卿门

3、第三章

　　第三章

　　自手伤后，几位教习这两日默契的不来西花苑，花如绣也乐呵呵地搬起血檀醉翁椅到庭院，盖上毯子，难得放松地晒着太阳。

　　休憩之际，她听见庑廊入口处传来一把愤懑不平的嗓音。

　　“四姑娘底下的婢子太无法无天了，都是三等丫鬟，凭什么洒扫，打水……这些粗活都让我们来，她们却在一旁唠嗑。”
　　“还不是蒋妈妈带的头，若非二姑娘心眼好，不叫我们去争辩，我真想同她们好好分辨分辨。”
　　“少说些罢，四姑娘往年不容易，二姑娘自然要待她们主仆上下宽厚些。”
　　“她们敢做，我就敢说，也不怕四姑娘听见，本来四姑娘就无能，连自己的奴仆都管不好。”

　　花如绣睁开眼，就瞧见三个梳了双丫髻的丫头，穿着浅蓝色棉布裙子，或拎着水桶，或拿着扫帚，边说边埋头走进院子。

　　当她们眼皮子一掀，瞧见一脸安祥的花如绣后，连忙把头埋了下去，颤颤巍巍地喊了声：“见过四姑娘。”

　　这三人是二姐姐手下的三等丫鬟，怕被责骂，她们的头都快磕到地上去了。

　　刚刚之话，花如绣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她们口中的蒋妈妈曾在郑氏身边伺候，是最得郑氏信任的仆妇之一。四年前她被接回府上时，郑氏怕她年纪小，见识浅，惹出祸事，于是安排了蒋彩英来她房里看着她。

　　前世她怕蒋妈妈去母亲耳边告状，所以她一直对蒋妈妈恭敬有礼。

　　不曾想蒋彩英是极会见风使舵之人，她见花如绣软弱可欺，大气不敢出一下，便开始目中无人，平日里对自己刻薄嘲讽、欺上瞒下就罢了，还跋扈得连二姐姐房里的丫鬟都干使唤、挑衅。

　　她敢这么做，只因她心知二姐姐不会告到母亲那去。以往西花苑不管出什么事，母亲总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训骂她一通，然后把事怪在她头上。二姐姐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母女之情恶化，遇事时总默默忍下，私下调和。

　　这两世，二姐姐对她都是极好的。可一味忍让，并不能解决问题。

　　花如绣眨了下眼，没事人般将毯子盖住头，轻轻道：“你们各自忙去罢。”

　　此言一出，跪着的三人愣住了。感觉花如绣有点不一样了，素日里她虽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却极护短和爱惜名声，就怕郑夫人听到辱她的话，刚刚她们还编排了她，可她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

　　花如绣垂眸，若非有母亲撑腰或默许，她底下仆从敢如此嚣张跋扈？

　　说到底左右不过是她不受人待见罢了。

　　可她也不会就此罢休。

　　前世在花府她一直自卑敏感，脆弱不堪，遇上类似之事只会暗自难过，默默舔舐伤口。

　　然入宫后，在萧天凌强势护短和教导下，她变得无坚不催，即使遇上藩王举兵偷袭皇城，她也能急中生智。

　　萧天凌虽阴险狡诈，无情狠戾，除了不爱她、利用她之外，他确实教会了她许多。至少她学会了如何恩威并施，至少她明白挺直脊梁做人有多么爽利，至少她在后宫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以至于重来一世，她在廊下坐了一夜，想了一夜。
　　前世，她望其项背，追逐他许多年，从未气馁。她曾在兄长出事情前问他，萧天凌，你可心悦我？
　　他绷紧下颌，却哑声不语。
　　直到雨夜中一名蓝衣女子朝他走去，他对她弯弯眉眼，熟稔地替她挽起碎发……
　　她才知，她被利用的彻底。后来，当萧天凌说爱她时，她也假意应承。

　　一夜光阴匆匆而逝，她想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恨萧天凌，只是希望两人别再见了。

　　生生世世，都别再见了，萧天凌，这一世，我们各自安好罢。

　　*
　　天一日日暖和起来，花如绣受伤的手也养好了。

　　三月一，上巳节前两天，按照惯例，花府两位公子会和好友一道在府中商量上巳节去哪处郊外踏青游玩。

　　花如绣一看时机到了，便亲自下厨做了点心，又吩咐汀兰去把蒋彩英唤来，有事嘱咐。

　　汀兰先是一怔，再是定定看了花如绣一会儿。

　　她虽才十四岁，却是长挑身材，鹅蛋脸面，微笑时顾盼神飞，恍若神女。

　　以往自家姑娘可是很少笑的，也向来不愿见蒋妈妈，有事找她也都是过自己的嘴，从不自己出面，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蒋彩英也很少进花如绣房间，素日里不是在外院耀武扬威，吆五喝六，便是躲到哪个婆子那里，吃酒闲聊。

　　花了好半天，蒋彩英才进屋，轻慢而惫懒地朝花如绣行了一礼，道：“四姑娘今日怎想起见老奴了？”

　　嗓音轻佻不屑。

　　花如绣抬眸望去，细细瞧了眼蒋彩英，她三十多的年纪，身着石青圆领布袄，蓝灰色裙子，耳戴一对金坠子，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只是她下颌尖尖的，颧骨高高的，满脸透着尖酸刻薄样。

　　果真重来一世，她还是会第一眼就厌恶。

　　花如绣放下手中话本，从临窗的炕上起身，走至蒋彩英身前，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蒋妈妈，过两日便是上巳节了，我想和兄长阿姊们一起去玩。”

　　以往不管什么节日，花如绣皆婉拒不出门，只留在屋子里看话本，因她怕惹事，如今怎么愿出门了？

　　蒋彩英狐疑地打量了花如绣一会儿，她皮肤白皙，脸庞红润，虽然年纪还小，却能看出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眸里写着懦弱蠢笨四字。

　　“四姑娘想去便去，只需派人跟李管事报备下，再同太太打声招呼，您找老奴作甚？”蒋彩英甩下花如绣的手，满不在乎道。

　　花如绣重新握着她的手，眼中隐隐有泪水浮动。

　　她低声道：“蒋妈妈也知，母亲甚不喜我，想必不会轻易让我出门。况且我如今十四芳龄，再过一年便及笄了，已到议亲年纪，若是明年母亲将我许人做妾，又或是将我许配给痴傻公子，那我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这四年来，多亏了蒋妈妈，才有了我如今的舒服日子，若是蒋妈妈随我一道去了不堪的夫家，我们焉能有如今的快活日子？”花如绣见她面露愁色，继续添油加醋道。

　　母亲将蒋氏分配给了她，那便是她的人了，以后出嫁，蒋彩英便算是她的陪嫁丫鬟。她现下把话说得这么明了了，蒋彩英应该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吧？

　　蒋彩英眼皮直跳，没再甩开花如绣的手，只皱眉道：“四姑娘说笑了，您到底是太太的亲女儿，太太不会这么做的。”

　　到底是在母亲身边当过差的一等大丫鬟，到现在了还在演。母亲若真待见自己，蒋彩英也不会爬到自己头上去。

　　花如绣落下豆大泪珠，低声啜泣道：“蒋妈妈说的是，可我也想自己在上巳节时争取下，若我能寻得个如意郎君，蒋妈妈脸上也有光不是？”

　　“四姑娘想让老奴做什么？”蒋彩英终于识趣地开口。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萧天凌教她的。

　　花如绣用帕子擦了擦泪水，再从袖袋中取出一只蔷薇花式样的金簪子，讨好道：“蒋妈妈，我怎舍得让您做些劳心劳力的活呢，只是想让您帮我送些点心到东花苑，告诉我两位好哥哥上巳节那天带我一道出门，这样即使母亲想发难，也有兄长们顶着不是？”

　　话说完，花如绣将金簪子插进蒋彩英发髻上，笑道：“这是我送蒋妈妈的一点心意。”

　　“此等好事，姑娘为何不让汀兰去？”蒋彩英抬手摸了摸鬓边金簪子，笑得合不拢嘴。

　　花如绣眼中泛着天真，脸上故作娇羞道：“以往我都不出门，这次忽然要跟着一起去，兄长们肯定会好奇，若是哥哥们问起缘由，我怕汀兰直接不羞不躁全盘脱出口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对这些事一窍不通的。只有蒋妈妈去才能让我放心，若是您替我办成此事，我今后定会将您视为长辈一般孝敬。”

　　蒋彩英在花如绣的甜言炮弹和贿赂中渐渐迷失了自己，居然未察觉自家姑娘变得不一样了。

　　一旁汀兰看着蒋彩英拎着食盒，容光满面地走出房门，有些委屈道：“姑娘，我才不是小姑娘呢，您安排的活，我哪次不是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花如绣坐回炕上，半靠着秋香色锦缎靠背引枕，悠闲地喝了几口茶，润了嗓子，才浅笑道：“昨晚交代你的话都记牢了吗？”

　　汀兰疯狂点头：“俾子都记着呢，只是姑娘不怕蒋妈妈变卦吗？若她跑去太太那里说姑娘没脸没皮，想自己找夫婿，太太到时候不得扒了您的皮？您手伤才好没多久……”

　　春日融融，庭院中的石榴树吐了许多细长枝条，长出嫩叶，微风拂过，枝条簌簌摆动。

　　花如绣收回视线，淡淡道：“她不会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四年来，蒋彩英在西花苑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她犯不着再回郑氏身边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