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变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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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当君会回到在神奈川的家。
作为挑战甲子园失败的一方，帝德的夏天也就此落下帷幕。
这之后的日子理应来说会安排一些远征，通过和他校的练习赛来寻找不足而后在秋季赛前改进。但或许岩崎监督觉得“充足的休息也是必要环节”也说不定吧，结果只说了放假一周，不要忘记做基础训练。
这可能就是名将的指导吧，与其不断回忆那些片段悔恨下去，不如先放松调整自己，然后再出发。这么想着我愈发尊敬岩崎监督了。
和男友分别后的翌日，我拖着行李箱回到了神奈川。以前每到寒暑假，我总会来到住在神奈川的祖母这里玩耍，如今也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了。祖母开了门，看见了扶着棒球帽调整着的我，二话不说先拥了上来。
我的身体只僵硬了片刻，很快便回抱上去了。
虽说那个男人混账到让人可恨的地步，但我怎么样也无法讨厌起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童年的美好回忆几乎都被留在了神奈川的夏天和冬天，只有这里才是我的乐土。我甚至会想，或许等我逐渐老去我也会选择在这里度过余生。
“神乐奶奶，是有人来了吗？”
“嚯嚯、是的喏。”祖母的笑纹清晰可见，朝里屋喊过后便转回头压低了音量说，“快进来吧，隔壁家的阿当也回来了。正好今天我也稍微多做了点饭菜，那孩子也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一起吃吧。”
“啊、好的奶奶……”
虽是并未预料到的偶遇，可也确实会迟早发生这样的巧合，毕竟阳之本家就住在祖母隔壁。换而言之，帝德王牌双投之一的阳之本当姑且算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而他的弟弟照夜目前正在东京的宝谷少棒队。
当君是个相当出色的人，品行端正，又是长相俊朗的帅哥，部里部外都是个相当受欢迎的人。出于各种考虑，虽在最终考了当君也在的帝德，但我也不想被人发现这层关系，至今都在努力维持着普通的来往。
原谅我吧，当君。我只是不想你那样地……
我在玄关脱下鞋，推着箱子没走一会，阳之本便从里屋探出头来，很快便看见了我，笑着迎了过来。
“我来帮你吧。”
“……嗯。”手下意识地搭在脖颈边，我别开了脸，不太好意思地应了声。
他呼吸微滞，但很快继续笑道，“抱歉，我该提前跟你商量下的。吓到你了吧？”
虽是这么说着，宽大的手却覆在我抓着行李箱提把的那只手上面，并没有半点要挪动的意图。
我和他面面相觑不过数秒便低下了头，下意识地小声说道：“打扰了。”
空气有过片刻的凝固，那个人的视线也停留在我的身上迟迟没有移开。祖母家绝对算得上宽敞，此刻却让我感到逼仄。
“这是在你家里啊，要说‘打扰了’这句话的也该是我才对。”
但他很快语气一转，听起来也有几分苦涩。
“……就算不在帝德，你也不愿意喊我名字吗。”
“——琉可，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我压低了棒球帽默不作声。我现在戴着的棒球帽是帝德棒球部的，鸭舌下面还绣着帝德和部员名字的罗马音。本是只分发给部员的东西，帝德从西东京地区脱颖而出的那天，作为临时啦啦队成员的我也被分发了个纪念的棒球帽，上面绣着帝德和我名字的罗马音。
不过今天戴在头上的棒球帽却是别人的。毕竟一样挂在衣帽架上，不看鸭舌下面根本分辨不出究竟哪一顶才是自己的，我还是到了电车上才发现戴错了帽子。该死的，到底那天为什么会把帽子落下来了啦，千石前辈！
但我也知道，看似对任何事情不甚在意的当君现在就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他现在只想听到我回答。
“不，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感谢会想到戴上棒球帽的我，从当君的视角或许只能看到我努动的嘴唇。或许这样他就看不见我的表情。
“……是久违的假期啊，当兄さ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出了什么表情，我只觉得面颊有点酸痛。
我尽量说得很轻松，尽管我知道这是一个对于从甲子园败退的球儿来说再沉痛不过的假期，我却竟然找不出任何一句能称得上是安慰的话语。而当君本该就着我多少有些不看氛围的话语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叹了声，把手放在了我的棒球帽顶，轻拍了拍。
“去吃饭吧。”
我仰起头，盛夏的太阳似乎再次爬上了阳之本当的脸庞。
那本来还紧锁着我手背的手也已经挪开了。他也回以我如往常般令人安心的口吻，朝我笑道：
“让你担心可不太好啊，既然是难得的假期，那就得抓紧时间好好调整回状态才行。”
之后的饭桌上气氛和平得出奇。祖母有时也会看高野实况转播，不过我并不清楚老人家今年有没有收看。我在边上默默扒着饭，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聊天——当君正在向老人家诉说自己在宿舍生活的趣事，倒是没有提到半点有关甲子园的事情。
当君相当健谈，言语里总有股力量让人不由得看向他，向着他。他对谁都是那副温暖又可靠的模样，哪怕对方是难搞的飞高前辈，还是爱生气的小里前辈，甚至是经常正经到有些用力过度的国都。他对棒球部里每个人的特点都如数家珍，同年级的正选成员几乎都是为追随他而来，只为和他一起打进甲子园。飞高前辈很信赖他，国都也相信着当君的“绝对”。
……啊啊，当君他耀眼得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像我这种人的青梅竹马。
蓦地，我的视野里多出了一双橙色的筷子，筷子间正夹着我爱吃的菜。我悄悄上移视线，对上了当君的眼睛。
他的眼睛清澈得不可思议，但又好像正冒着碳酸的芬达汽水，气泡咕噜噜地作响，让我目眩。
“别一直只吃白饭啊，吃点别的。神乐奶奶做了很多小琉可喜欢吃的东西啊。”
我下意识地伸出筷子，夹住他的筷身：“……我不是小孩子了，当兄さん。再说了我的生长期早就过了……”
“哈哈，是吗？可我觉得小琉可一直在长身体啊。”
“不用那么照顾我也……”
“在学校里都没怎么跟你好好交流过，趁着假期，我们也难得联络下感情吧。”
我努努嘴，“也没有什么好——”
“怎么啦，琉可和阿当闹别扭啦？”
我看到当君明显地愣了下。祖母和我坐在同一侧，在此时我也并未下意识转头，可能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揶揄似曾相识吧。
“没有啦，神乐奶奶。琉可只是很久没有回来了，多少有些放不开而已。”
“你们年轻人啊，闹了点别扭没什么的。说出来，去了解对方的想法和心情，多沟通沟通就没事了。”
“不是的，奶奶，那个、我和当君没有在交——”
“和阿当下午的时候多聊聊吧，小琉可。”
“哎哎……”
大人但凡认定了什么事的时候总会出乎意料的固执。很显然，我即便在这里争辩我和当君并非情侣也不见得能洗清误会。
只能让小英和祖母视频通话才行吗……不过祖母不一定会用视频通话的功能，所以果然是请他来神奈川玩一次吗？但是依据我对他的了解，从帝德棒球部引退之前绝对不会考虑除了棒球和学业以外的事情吧。真是难搞的男人。
不过……确实，毕竟我也不是国都英一郎，说到底以上只是我的思考结果，还是得先了解下对方的想法才行。
什么时候打电话好呢……假期期间的话，只要不是在棒球部留宿应该也会归还SIM卡的吧。
这么想着，我听见了吃吃的笑声。我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然而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
为什么当君看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异常不止于此，我很快也意识到，那笑声正是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啊、啊啊啊，我唯独不想让这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啊。不然的话，之前刻意回避关于自己的事情，只是想让他看到“我姑且也是独当一面的人”的愿望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的手心已经贴在了他的脸颊边。他只犹豫了不过半秒，这次握紧了我的手。
空气因当君蜂糖般的眼睛变得浓稠。
温度却在凉爽的室内不断窜升。
“真温柔啊，琉可。”
我似乎切实地感受到了盛夏的热度。
*
那孩子上一次把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在我对面想着什么笑出了声。没有任何依据地，我突兀地想到：大概是在想国都吧。
没有对部内乃至学校内的学长们敞开心扉，选择和童年玩伴的大哥哥保持距离，她唯独在国都面前做着最真实的自己。
发现那孩子和自己上的是同一所学校时，我非常开心；然而当我同以往般跟她打招呼时，我被那声“阳之本前辈”定在原地。
那会我的表情大概是错愕吧。
即便再三确认，她也坚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想着她或许有着自己的想法，我选择了配合她。
国中的时候她搬去了东京，回来的次数却也寥寥无几。可能学业也很繁忙吧，就算那时见到了她，她也从未提起过关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副忧郁亦或是疲惫的模样。因此当我在聚餐时从国都口中听到了那些事情时，我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她装作先前从未认识过我的理由。也明白了那会的她为何唯独对自己的事情沉默。
我明明是哥哥的啊，结果她一次都没有依靠过我，明明我可以提供至少在精神方面的支持的。
是翔太喊我名字的声音将我从一片空白里拉了回来。男子高中生的话题向来跳得很快，国都看起来也并没有在意我刚刚的反应，此时正低着头有些局促。半张脸在阴影之下的翔太神情晦暗不明，只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真是可靠啊，翔太。
这么感叹的时候，翔太将手放到我的后背轻拍了下，又说：不用勉强自己摆出笑脸。
是啊。我的嘴角下压。现在毕竟还在聚会途中，这样的心情还是等到睡前再去整理吧。
我再度回到了男子高中生们的话题上，这次话题的中心在各自的手机锁屏究竟是设置的什么内容，轮了一圈现在也轮到了我。
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让屏幕亮起。我的手机屏保是一张照片，是在国二的夏天和照夜以及那孩子一起拍的。那会的照夜还有几分稚气，她也还没有把头发染成金色，一切都好像还停留在那些夏天里。
“咦、咦咦——！？”
大家都知道我有弟弟的事情，但直到今天才知道了我和那孩子的关系。我特地留意了那孩子男友的反应，他的神情一如既往。
“阳之本前辈和她……”
“我和那孩子姑且是邻家，以前会在一起玩。不过在她搬走之后我们也很少见面了。”
“这样……”
但是国都探寻一般的视线从未从我身上移开过。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作“如坐针毡”，心底的浪潮却在不断翻涌。
明明我明白这是有违常理的，为什么我现在反而会觉得很开心？
——……原谅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变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