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岛2124》南凭

36、36-挟持计划

　　失去了秘密基地和珍贵的同伴，对大家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但眼下的计划还得继续。

　　帕梅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不知道那时宋小浪和她说了些什么，总之她没有为难任何人，并同意为大家保守秘密。

　　“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情报，你们去对付那些害死宋小浪的人。咱们之间算不上朋友，把这当做一场交易就好。”

　　帕梅拉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艾柯评价道：“假如小浪还在，也许经历过这些，我们就是朋友了。”

　　堇摇了摇头：“朋友哪是那么容易做的，何况这里可是斑驳岛。她选择不出卖我们的情报，想来也是看在小浪的面子上吧。”

　　艾柯：“你说，咱们的计划能成功吗？我最近开始变得不确定了。”

　　堇看了他一眼：“……别想那些没用的。之前说的装备，做好了吗？”

　　“我最近日夜赶工，反复调试，就是在研究这个。让你的黑客装备顺利躲过‘极昼’安检，简直是我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

　　“那你挑战成功了吗。”

　　“差不多，你等下就可以试试。”

　　他们正说着话的时候，明枫已经回到了极昼，回到了她熟悉的吧台前。

　　由于仿生人身体感受不到真正的味觉和触觉，导致调酒的乐趣减少了大半，明枫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今天的客人不多，没什么事做。就在她百无聊赖地敲着调酒器的时候，耳机里忽然出现了很响亮的提示音。

　　“所有员工，立刻前往会议室集合。重复，所有员工，立刻前往会议室集合。”

　　明枫一下子警觉起来，挺直了腰，环顾四周。

　　果然，周围的员工都有些骚动，显然和她一样收到了指令。

　　明枫对身边的仿生人助手交代几句，就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会议室的面积比想象中大，相当于一个报告厅，足以容纳“极昼”所有的员工。

　　作为最底层的临时员工，明枫被安排在角落，只能远远看着台上的人。不过她的视力极好，即便隔着百米远，摄入的图像也足够清晰。

　　所以当那个名叫“赛丽斯”的女人上台说话时，明枫看得清清楚楚。

　　之前想到要给堇买花，就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大明星赛丽斯的广告。现在见了真人，明枫觉得她比大屏上还要美艳，称得上风情万种。

　　永申的太子爷倒是个有眼光的，选择了这么个大美女成为自己的代言人兼女友。

　　不过赛丽斯似乎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脸上没什么笑容，随便说了几句就坐下开始玩腕机了。

　　她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所有人必须在后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工作，到时候会采取严格的奖惩措施，不容出错。

　　周围有人猜测是不是员工考核，期待之后能够转正；但明枫知道，这是因为艾琳娜要来了。

　　作为本利特家的执行董事、永申的合作伙伴、斑驳岛上这所“极昼”的股东之一，这份待遇自然是要有的。

　　但艾琳娜似乎不想太过张扬，所以永申这边口风很严，没有明说。只是安排赛丽斯亲自到场，就足以说明问题——虽然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从“极昼”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回到新的秘密基地，明枫立刻把情报分享了出去。

　　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如今是时候直面“五巨头”了。

　　本该对此感到兴奋的大家，此时却都异常谨慎，艾柯甚至确认了一下，计划究竟要不要执行。

　　江原纯子坐着点燃电子烟，问他们：“要投票吗？宋小浪不在，轮到我弃权了。”

　　“……投票没什么意义。”艾柯说罢，意有所指地看向明枫和堇。

　　明枫：“我摇了那么多天的调酒壶，就为这件事，如果不动手可太亏了。放心，‘极昼’虽然危险，但未必没有破绽。”

　　堇：“我的意见不用重复了。机会难得，绝对不能错过。”

　　艾柯：“既然如此，我们会在外面接应。到时候一切小心，尽量收集情报，见势不对就逃。”

　　明枫和堇同时点了点头。

　　于是艾柯和她们反复确认了几遍详细计划，商议完毕后各自散了。

　　但是堇显然还有话说，等艾柯和江原纯子走后，她留住了明枫。

　　“你怎么想？”

　　明枫微微歪头：“……？”

　　“还记得最开始，我们甚至想过直接对艾琳娜下杀手。现在，计划变成了获取情报，却连她的脑机接口都没打算侵入。”

　　“你觉得这个计划太保守了。”明枫肯定地说。

　　“你不这么认为？”堇抱臂看她：“身为‘五巨头’之一，艾琳娜知道的、做过的事情，可比她的性命本身重要得多。”

　　明枫不回答，反问：“你想从艾琳娜的脑壳里，得到什么？”

　　堇：“五方议会的情报，联合科技研发中心的实验内容，还有——旧反抗军的一些事。”

　　明枫点点头：看来，堇很在意那桩旧事。甚至她们在公司第一次通讯的时候，堇也曾让她拷贝旧反抗军的资料。

　　除此之外，明枫隐隐觉得，她心里还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计划。

　　“如果你有另一套行动方案，说说看，我可以配合。”

　　明枫说完，堇抬起手腕，点亮腕机，给她传了一份文件。

　　“方案已经做好了。”

　　明枫：“……”

　　不愧是堇。未雨绸缪，好强的行动力。

　　“这次行动唯一的情报来源是你，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到的信息还是太过有限，变数太多——当然，我不是在否定你这些天的付出。”

　　“无所谓，我明白。”

　　趁她看方案的间隙，堇说：“接受我的提议就意味着要冒极大的风险，你我也许就有去无回了。”

　　“是啊，所以我很好奇。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侵入艾琳娜的脑机接口，这么冒险的想法，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跟你学的。”堇忽然说。

　　明枫指了指自己：“我？”

　　“是。在你之前，从没有人敢正面挑衅公司，我们也只是在暗中做一些事。可是，像我们这样的蚂蚁想要撼动高楼，一味求稳是没有用的。只有每次都押上生命去赌，才有出路。”

　　的确，明枫走到今天，好像总是在死里逃生，从中一点点换取对抗公司的筹码。

　　明枫：“我是那种又惜命又不怕死的，冲上去干架就完事儿了。你可不一样，玻璃大炮需要后方保护。拿命赌，你不合适。”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的命、我的命，甚至宋小浪的命，都一样。”堇淡淡地说：“在公司眼里，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明枫反驳道，“悬赏令还有金额的区分呢。在公司眼里，人命完全可以用价格来衡量。如果你被悬赏，一定很贵。”

　　“我不会被悬赏。至少在网络世界，没人能抓住我。”堇肯定道。

　　“‘极昼’可不是网络世界，是断网世界。”明枫说完，笑了一声。

　　“所以这是一场高风险高收益的赌/博。我决定下注，你跟不跟？”

　　明枫的啪啪牌在指尖翻转：“挺刺激的，我跟。”

　　她把EDC玩具收进口袋，从沙发上起身。

　　“差不多了，我得给自己充会儿电去。”

　　——————

　　明枫躺进充电舱的那一刻，某种熟悉的感觉忽然袭来。

　　果然，她又开始头晕了。

　　这次的回忆非常零碎，都是些片段，她的状态也是时梦时醒。

　　在梦里，风鸣和银尘谈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反抗军的维系需要大量资金，这部分一直由银尘负责，风鸣不太在意，甚至在她成为反抗军统领一年后，都不知道自己背后最大的资助人是谁。

　　当她无意中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银尘难得的没有正面回答，只告诉她是一名不愿暴露身份的神秘人。

　　——神秘人好哇，不用操心人家是谁，只管花钱就行了。

　　风鸣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哼着歌走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过问这件事。

　　这的确不是她在乎的。

　　还有一次，反抗军成员捡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疯癫的家伙，因为流落在街头差点饿死，出于道义，大家决定救他一救。他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玄学家”。

　　风鸣和他聊过几句，认为他并没有疯。

　　“你又没法证实它是真的，”风鸣敲了敲他的资料夹，“建议你少研究这些东西，不然真要魔怔了。”

　　说罢，她拿起资料夹，顶在指尖转了起来。

　　“但你也没法证明它是假的。你知道，世界各地的确有一些新闻，提到了前世今生的记忆……”

　　“所以呢？”

　　“所以我选择相信。”

　　“哼，”风鸣嗤笑一声，“死了就是死了，别给自己什么来生，未来也不值得期待。”

　　“这倒是。就算能回来，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除非出生在公司精英阶层，成为人类中的万分之一。”

　　“或者出生在反抗军，怎么样？”

　　“……呃，我觉得，不太行。”“玄学家”飞速瞄了风鸣一眼。

　　“怎么不行？”

　　“你们反抗军都是暴力分子，成天跟公司干架，说不定哪天就寄了。哎哎，你别打我啊，风统领……痛痛痛！”

　　风鸣收回手，心想自己也没怎么用力啊。

　　这些成天躲在屋里读书的呆子，不活动筋骨，也不植入强化义体，真弱。

　　“玄学家”一边揉着被打痛的胳膊，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她：“对了，你们这儿的鸡尾酒挺好喝的，能不能再给我来一杯？”

　　风鸣把资料夹抛回给他，笑了：“暂时没了。下次再说。”

　　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资料夹，以为风鸣是在敷衍自己，赶紧补了一句：“不白喝你们的，我可以给你们做顾问！”

　　风鸣有点兴趣，眼皮一抬：“什么顾问？”

　　他底气弱了下去：“呃，就是，帮你预测来生……之类的。”

　　这时，有人过来传信，说基地那边出了点状况，要她亲自过去处理。

　　风鸣听完汇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需要。被看透的人生有什么值得过的？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就算让我一遍遍回到这个星球，只要公司还在，那我就会无数次重新举起反抗军的旗帜。这就是我给自己预测的未来。”

　　“玄学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片刻，又释然了。

　　反抗军的统领是这样的人，倒也不奇怪。

　　可惜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和风鸣聊过天，也没喝上她的酒。

　　因为他死了。死在不久后的一场突袭战斗中。

　　抗争总是艰难，战场总是残酷，所以这条路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在走。在这群人里，又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有勇气一直走下去。

　　“……”

　　明枫充好了电，“唰”地一下从舱内坐起身，想要大口呼吸，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不是风鸣，甚至都不是人类。

　　……所以，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真的存在吗？

　　就在这两个问题浮现的一刹那，明枫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呈现的影像也变成了大片的色块和虚影，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而无济于事。

　　没办法，她只能低着头坐在充电舱里，一动不动。

　　症状持续了约莫十分钟，终于有所缓解。明枫恢复了行动力，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

　　上次无端抽搐也是这样，发作的时候思维和身体极其割裂，一切都不受控制；发作结束之后，却又看不出任何损伤。

　　一般人如果植入义体，因为替换掉了原本的身体器官，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过程，之后会越来越熟悉；到了明枫这里，她的排异反应反而一次比一次激烈，似乎和这具仿生人身体越来越不熟了。

　　明枫怀疑这和她不时涌现的记忆有关。她与风鸣的记忆融合得越多，对身体的排斥感就越强。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塑造成另一个人，一个和二十岁的自己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人。

　　起初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存在，如今却要在内心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是明枫，你叫明枫，那只是别人的梦。

　　可是随着回忆的堆积，她与风鸣之间的界限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想到这一点，她的内心每次都有些抗拒，但这些抗拒似乎也在逐渐消减。

　　在她被彻底侵蚀，成为另一个人之前，明枫必须搞清楚真相，她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