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剑修又在嘴硬了》无所不及

62、六十二个小神官

　　辛唯死去之后，於默在她身旁静坐了很久很久。

　　为了这日的仪式而聚集的古魔族人们，在天空还没有彻亮时，就在等待他们的首领到来了。

　　准确地说，於默还不是他们的首领，这一天会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动向，观察他的实力是否堪坐上这一族之内至高无上的位置。

　　直到他成功地将那个名为“炼火大典”的仪式完成，并且展现出驾驭源核之心的能力时，所有的族人才会心悦诚服，拥他为王。

　　在仪式之前，历任新首领都不必和他的臣下见面。

　　那些在隐隐期待着古魔界崛起的臣民们，并不知道於默直到这一天，都还没有觉醒他与生俱来的古魔血脉。

　　来屋子外面等候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於默非常坐得住，他就像没有听见那些呼唤、哀求的声音，缄默而虔诚地守在那里，如果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甚至会觉得他像一个马上要坐化成舍利子的高僧。

　　他不知道辛唯能在第几天醒来。

　　她是千胤城的护城神官，一贯受到卯月神的庇佑与恩赐，匕首的伤虽致命，但也没有留下太大的创口。

　　以於默读过的那些杂书为参照，她复活并醒来的时机大概是十日后。

　　但在七天之内，他要毁掉下一任神官托生于世上的机会。

　　哪怕那是他们的孩子。

　　於默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力量。

　　好在他已经杀死了此生的第一个恋人，按照古魔族的规矩，他的古魔血脉马上就会觉醒，只要草草了结掉之后的“炼火大典”，让那些等待他的族人满意，那么无论他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古魔族人都会为他提供助力。

　　哪怕他直接要求他们去千胤城散播谣言，蛊惑那帮愚昧得不值得辛唯去守护的百姓，他的臣民们也会听命照办，绝不会多过问一句。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直到於默的身体一点一点发烫，他的周身笼罩着炽热的炎流，像是酝酿着巨大的力量。

　　於默闭上了眼睛。

　　他走了那么漫长的路，还是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期，从前人安排好的一生逃离。

　　但又，未尝不是种幸运。

　　忽然，於默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他欠了欠身，试图伸手捂住心脉。

　　他的脸上浮现了不断变化的表情，惊疑、惶恐、不安、绝望……

　　护住他身体的炎流因为运转不畅而凝滞了，最终化为轻烟散去，於默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因为沉眠而沉默的恋人。

　　他的血脉焚毁了。

　　自古以来，古魔一族每过百年，偶然会出现一两个无法觉醒血脉的族人。

　　他们通常被所在的家族视为不祥者，养在主家木楼的最高处，寓意是，希望上空的长明之火能够驱除此人的罪孽。

　　历史上，作为源核之心的守护者和持有者的首领继承人，从未出现过不祥之身。

　　於默是旷古以来的首例。

　　这实在是令人难堪。

　　“唯玉，不，不，辛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等我，千万等我。”

　　於默猛然起身，几乎是撞开了偏殿的门，一路晃晃荡荡地向着正殿跑去。

　　门前守着的族人们起初只是惊讶，等看清了他身上觉醒失败的征兆，一个个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古魔界要毁在他手上了！”

　　“……”

　　风吟站在这些人中间，竟也被突来的乱象所绊，立在原地，看见於默的身影逐渐远去。

　　那些古魔族人都是於默身边的侍从，以及各族长老因为脱不了身而派来请於默去正殿的亲卫，大多是些血统尊贵、能力低微的，正在七嘴八舌地商量办法，但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是过去的幻影，看不见风吟，有的来回踱步时，轮廓从她站着的地方穿过。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沈兰息。

　　“走吧，去看看这个与你有关的故事。”他说道。

　　-

　　这一天，整个炼火大典都被毁掉了。

　　於默不是个守规矩的首领，他嬉笑着走到了正殿的最高处，在那里仰头看的话，可以看见这座建筑物的顶上是一片幽黑的远景，里面藏着些细碎的微光，微光之间又燃烧着一簇火苗。

　　因为这份火光的存在，周围那些顶天立地一般的石柱上，也延伸出一条一条蜿蜒的火线，浸没在下方荡漾的火潭之中。

　　殿内原本幽暗，这些火光，反而将古魔族人们的面庞照得鬼气森森的。

　　火苗是九幽宫的长明之火，传闻中，它以每一任衰老后死去的首领的心脏为燃料，象征着前人为后人照亮未来的路。

　　於默垂下了头。

　　他的心脏不会在那里燃烧了。

　　他扯掉了自己的上衣，亲自走到那一位一位的长老面前，让他们好好睁开眼睛瞧瞧。

　　他甚至没见过其中的绝大多数人物，但拘于古老传承中沿袭下来的礼法，那些在古魔界都称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任凭他扯着他们的领口，用一些毫不客气的口吻质问，甚至谩骂，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几乎嘶吼着在问，为什么只有他这样？

　　於氏一族传承了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不祥者，为什么，只有他，会有这般遭遇？

　　究竟是古魔族不幸，还是长老们失职？

　　最后的那位长老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的身后站着两个模样差不多的男孩子，都用好奇又迷惑的眼神打量着於默。

　　其中个子高些的那个男孩子，有着全古魔界都难得一见的美貌，他并没有迎合长辈们对这位地位尊崇者的礼让，开口问道：“老师，首领身上有觉醒失败的痕迹，他是个废人了，还能当我们的首领吗？”

　　那个中年女人叫殷素心，她表情严肃地呵斥了那个孩子：“放肆！首领一时醉心于那个红尘的女子，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才会被赐下不祥之身。今天几位大长老都在场，我们自有办法，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洗净首领的身心，再献上祭品供首领取用，就能令长明之火长燃。你们这些孩子，都退下吧，情况有变，炼火大典改日举行。”

　　於默没在意殷素心说了些什么。

　　他只听见她说，七七四十九天。

　　辛唯距离消散只有最多其他的时间了。

　　四十九天，是那么多个七天。

　　就算他能等，辛唯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一旦听从这位殷长老的话，他平生最大的夙愿，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源核之心，古魔血脉，长明之火，炼火大典，这些都是命运强加于他的枷锁。

　　於默只想做自己。

　　他几乎是以要挟的语气说道：“我不要重洗血脉，除非你们去千胤城，告诉那些人，他们的下一任神官是神和魔的混血，是真正的不祥之身！让他们去卯月神前祷告，让星霓海上初升起的最明亮的那抹星辉早些消散！你们带着我要的答案回来，我就照你们说的做，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首领，你累了。”殷素心轻声说道，“原来蛊惑你的女人是神族，那就更不能姑息了。首领，我们高估你了，接下来，多听一听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忠言吧。”

　　於默的身体微微一软，便有几个侍从过来扶住了他。

　　他被扶着坐到了以金纹所饰的黑玉椅上，无形的桎梏锁住了他的行动。

　　另一名萧姓长老直接派人将辛唯的身体从偏殿抬了出来，放在了这一天的祭品台上。

　　大殿另一侧，风吟密布红色裂纹的魔瞳中，已经泛起了愠色。

　　时空相错，她当然无法救下当年的辛唯，只能看着一切发生。

　　原本炼火大典要献祭的是一名先天失明的古魔族少女，因为大典改期，她也随各个家族的继承者一同被带了下去。

　　於默的身体无法动弹，但他的眼神陷入了极度痛苦之后的癫狂。

　　萧长老说道：“既然首领已经选择为了觉醒血脉将这个神族女人杀死，说明首领依旧心怀古魔一族，尚且迷途知返，我们自然要为首领加深一下决心。神族命数奇特，死后魂不入冥府，筋骨皮肉仍能生长，痊愈后又能返生。我们将她的神骨抛进火潭中，这样她就永远痊愈不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殷素心略带不满地望向了萧长老：“首领已经说了，卯月楼将有新任的神官，我曾研读关于神族的典籍多年，这个死去一次的神族女人，本来就快要神魂消散了，我们没必要做得太绝。”

　　萧长老冷笑一声：“殷长老，我们要让首领铭记这一天，让古魔一族的历史铭记这一天，之后的首领才不会再做出这等反叛之事。我这老东西死不足惜，如果有一天首领站在古魔一族力量的顶峰，轻而易举地杀我泄愤，就算去了九泉之下，也算便宜我了。”

　　椅子上的於默惴惴地看了他们一眼，反复说道：“卯月楼的新神官有古魔族的血脉，不能担任下一任神官的职责。告诉他们，卯月楼的新神官有古魔族的血脉，不能担任下一任神官的职责……”

　　“抛进去吧。”萧长老随口吩咐左右，“今天首领说过的话，在场者一个字也不许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