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剑修又在嘴硬了》无所不及

19、十九个小神官

　　为什么来卯月楼求亲？

　　别的问题晁思追或许没有提前准备，这个问题，他可是认真打过腹稿的。

　　他这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就连酒囊里的酒都没有碰一口，身上的酒气都快已经散尽了。

　　他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晁思追仰天一拜，朗声道：“地脉异变，红尘十二国将乱象丛生，正是神族救世之时。卯月楼风吟神官身负星霓海之力，却受古魔血脉所限，无法使出全力，伏离神官遥闻此事，愿为风吟神官分忧。风吟神官体质特殊，若想长久地守护千胤城，此生必有姻缘，然则，若择凡人为偶，古魔血脉仍会延续至下一任神官，埋下祸患。唯有神族和神族结成秦晋之好，才能彻底化去后世被古魔血脉所困的命数，还请风吟神官三思。”

　　萱儿问：“这是你们伏离神官的原话吗？”

　　晁思追道：“很显然，是晁某自己构想的。”

　　萱儿叹了口气：“你们神官真懒，门也懒得出，法杖也懒得带，聘书也懒得写。”

　　晁思追压低了嗓音：“你可小点声。”

　　萱儿跺了跺脚：“臭男人，真不害臊。”

　　晁思追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伏离神官不近女色的，他派我来求亲，本来就是出于好心，两位神官结亲，是一举三得的事情。你想，这一来呢，卯月楼神官本该是仅次于吁叹阁伏离大神官的强者，现在连星霓海之力都召唤不了，怎么守护自己的子民呢？所以，成婚之事，宜早不宜晚……”

　　萱儿道：“风吟姐姐已经守护了千胤城子民一次，便是魔族再来一次两次，千次百次的，也照样能扛下来，你们若真有心，可以当个外援，别一上来就套这种近乎。”

　　晁思追道：“二来呢，神官命数未尽时，本就能死而复生，刚好风吟大人要解开古魔血脉的所有限制，那刀尖，是要见血，要取性命的，换伏离大人顶上，命一条一条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不用旁人去死了。”

　　萱儿道：“风吟姐姐风华绝代，若真有两情相悦之人甘愿为她去死，那也是那男人生而有幸，更何况，死而复生，又不是神族才有的特性。”

　　晁思追道：“三来，可以净化后世神官的血脉，对千胤城是大有助益啊。这是好事。”

　　“好你个大头鬼。”萱儿瞪他一眼，“虽然卯月楼历代神官大多不太恋世，但只要风吟姐姐愿意，她的子民也不放弃她，她就可以一直活下去，根本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后世神官。还有，她身上有古魔血脉的事情，除了神族以外，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别一天天的挂在嘴边说了。”

　　风吟见他们聊得有来有回，就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放空。

　　三只小傀儡分别端来了花茶、果干和瓜子，待她取用后，便一个为她揉肩，一个为她捶腿，还有一个竖起耳朵，帮她听边上两人的对话。

　　放空。

　　放空……

　　她听见了远处市集上传来的，已模糊不可辨的喧嚣之声，也听见了近处正殿前的风铃轻轻摇曳，击打出清脆的响声。

　　第三只小傀儡对她招了招手。

　　风吟身子一轻，就被两只小傀儡连着躺椅一起抬起来，摆在萱儿和晁思追面前。
　　她慢条斯理地吃了点瓜子仁，吃完的时候，发现这两人还盯着她看，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

　　他们已经聊了许多，不用自己再添什么话了。

　　再说，她也不清楚情况，身上还乏得很。

　　风吟想了想，反正他们也聊不动了，又不互相告别，所以她应该帮忙把告别的话补上。

　　她脸上没一点笑容，看似冷若冰霜，轻轻启唇，说道：“送客。”

　　然后她看见，萱儿在晁思追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竟把他从正殿内踹到了大门外面。

　　风吟微怔了一下，然后继续接过了小傀儡们递过来的瓜子仁。

　　“风吟姐姐，我去送送他，不久就回来。”萱儿话音刚落，就跑得没影了。

　　风吟又开始放空。

　　她半阖着眼睛，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只漂浮在星霓海中的小水母。

　　地脉，是什么？
　　古魔血脉，又是什么？

　　她在识海里翻找了一下。

　　地脉：大地的脉络，红尘十二国的福祉与灾祸的源生之地。

　　说了等于没说。

　　古魔血脉：古魔族天生的血脉，会形成一套独立的力量体系，前期如同封印，使得族人在成年之前无法使用任何力量。成年后的古魔族可通过与他人行风月合欢之事，从源核之心短暂获得部分力量，但十二个时辰内须杀之，以图长久获取全部力量，否则，古魔血脉将焚毁，期间再次形成力量封印，三年后封印解除，古魔族若无其他力量来源，将与人族中资质偏低者无异。

　　看起来是很麻烦的东西，如果这东西在自己身上，就太费劲了。

　　不过目前看来，倒也不急。

　　只是，如果她的力量被古魔血脉封印了，又是怎么如萱儿所说的那样，在魔族的入侵中护佑了千胤城的百姓呢？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风吟又磕了点瓜子。

　　她接着在识海里查了一下“风月合欢之事”，但是没查到。
　　应该和晁思追所说的“姻缘”二字，释义差不多吧。

　　瓜子磕完了，小傀儡们又将她抬了回去。

　　她时不时地就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为什么关于魔族入侵千胤城的事情，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呢？

　　她回到了阁楼里，看见案前放着件东西。

　　是一个剑鞘。

　　看起来很是名贵，用材颇为罕见的样子。

　　风吟一眼就认出，它的用材是来自于星霓海。

　　她伸手摸了摸剑鞘，剑鞘像是有所感应，开始震个不停，她又拍了它几下，它才安静下来。

　　她背身离去。

　　风吟就像浮游物一般，在卯月楼里到处游荡，她在迷宫碑林前驻足了一会儿，总觉得此地过于冷清，又飘飘忽忽地走到正殿外面去。

　　此时已近黄昏，小傀儡们正在忙着打扫神像周围的摆设，或为纷纷离去的信徒们引路。

　　风吟沿着卯月楼前的白色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了海岸边。

　　有个面生的中年人迎面走来，对她行了礼，奉上了一个画卷，说是收了路人的银钱，依照与他的约定，要把这画卷交到风吟手中。

　　风吟点点头，身后跟着的小傀儡就接过了画卷。

　　她又四处散了会儿步，不由地被海边的一块大石头吸引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块石头有点高，表面还算平整，上面的视线会不错。

　　她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回到卯月楼里。

　　小傀儡为她展开了画卷。

　　画上，海中神楼，孤影白衣。
　　海面浪涛轻卷，月光如鳞。

　　看起来画功应该不错，笔触细腻，也不乏意境。

　　画名是《月升楼出神官现世图》，署名是凌子殊。

　　风吟蹙了蹙眉。

　　她没来由地抵触这个名字：“把它收起来，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她转身走开，将这幅画置之脑后。

　　在这日醒来之后，风吟又是听见关于入侵的魔族将军活着逃回了魔界的事情，又是有其他神楼的人来告诉她，地脉异动，祸患将起。

　　她虽然生性里有些无忧无虑的倾向，但也已经察觉到，自己体内，确实没有半点星霓海之力，那么，作为一城的庇佑者，她确实该慢慢为以后的事情做些打算了。

　　风吟的面前是卯月神的神像，形似拜月兽，是半兔半狐之身。

　　她取了一枚钱币，平放在手心。

　　红尘十二国内有五六种通行的钱币，千胤城用的钱币正反面有海水纹饰，涟漪纹为正面，旋涡纹为反面，有一说，它们分别象征着吉和凶。

　　“神官风吟，问吉于卯月神。”

　　风吟将钱币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然后向上投掷，看它落在玉盘之上。

　　她一连投了三枚钱币，朝上的一面全都是漩涡纹。

　　这是大凶的意思。

　　事情比她所料得更棘手一些。

　　如果她是个尽职尽责，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神官，此时应当就想着应允伏离神官的求娶之意了。

　　可是，她并不想成婚。

　　职责是职责。

　　千胤城历经一劫后，如今还好好的。

　　她还没想明白这一生要怎么过，没必要那么着急地安排自己。

　　事情总会有些更乐观的解决方法。

　　她在识海里搜寻了片刻，却没有找到答案。

　　不久后，萱儿就回来了。

　　她的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身上粉裙也远不如白日里服帖了。

　　风吟有点关心她，就将她拉近看了看，发现她指节上多了一两处淤青。

　　另外，还有几处老茧，不过茧一看就是原来就有的，不是今天新长出来的。

　　萱儿的神情突然有点慌乱，她连忙抽回了手：“风吟姐姐，我去帮你煎药。”

　　她忙不迭地小跑了几步，结果“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裙摆下面掉了出来。

　　风吟走过去，把东西捡起来，递给了她。

　　萱儿低头看了眼风吟手里的匕首，勉强一笑，故作镇定地接了过去。

　　风吟问：“萱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萱儿：“……”

　　开不了口。

　　风吟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放心，我虽然还不厉害，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一定帮你。”

　　萱儿眨巴眨巴眼睛，眼眶里有一点湿润。

　　她竟哭了起来，果然有人欺负她。

　　风吟道：“是那个晁思追吗？”

　　萱儿摇摇头：“姐姐，没人欺负我。晁思追早就溜走了，我就是……把另外一个人打趴下了，一只手臂，一条腿，都骨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根。仅此而已。”

　　她自觉理亏，声音也越来越小。

　　“啊，原来如此。”风吟舒了一口气，然后飘飘摇摇地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了，没再过问一句。

　　萱儿望着远去的那一袭白衣，忽然有一点沉默。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卯月楼外围了不少外城来客。

　　这些人都是挑着扛着大件小件的物件来的，一眼望下去，遍地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片大红色。

　　站在最前面的大高个从日出就开始吊嗓子，一开口就是：“我城神官求娶风吟大人——”

　　周围的来客也丝毫不愿相让，但又碍于颜面，开不了口。

　　很多年后，萱儿也无法忘记这个早晨。

　　她只是早早地起来，下楼到海边散步，就收到了来自远方的，用于求娶风吟的十多封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