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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永昌九年夏,先帝景桉崩逝于紫宸殿,谥为英宗。回顾登基数十载,开疆拓土,市繁民安,是为一代明君。次月,其皇六子景行秉承遗命登基为帝。念其年幼,遂命两相三司辅政,年号遂平。

      同日,就成王景元初谋逆一案进行三司会审。念其为并未造成无法挽回之结果,加之新帝登基,意有大赦天下之皇恩,遂成王杭行谦贬为庶人,其与成王关系密切者,按律流放为官奴,府中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终生不得无诏不得出京。

      转眼间,就已是景元初出狱那天。那一日鸿雁高飞,风掠过城墙的声响像极了登基大典的丝竹声,响了又响,回荡在皇城的上方。落在有心人的耳中,尽显欢乐。

      脚步慢步而来,紧接着是铁链滑落的碰撞声。景元初猛然回过头来,在对上来人的那一刻嘴角扬起的笑容戛然而止。冷漠代替一切心事,万语千言都被遏制,化作一句冷冷的。“怎么会是你?”

      岳宏义快步来到他身侧坐下,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否则,你还以为是谁?杭行谦?还是舒霁,又或者是昔日的至交好友?”

      景元初被拆穿心思,可面对岳宏义,他强烈地要求自己保持冷静。“反正不是你?也与你无关。”

      岳宏义冷笑道,“成王殿下,哦!不现在应该,让本相想想该叫什么来这?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其府中所有金银之物全部充公。如果本相未料想错,你的下半辈子过得和蜗居在京都周遭的乞丐没什么区别。想着还真是可怜,那个万千宠爱的成王殿下,风光了大半辈子岂不料如今一朝落败……”

      “你说够了没有。”景元初打断他的话语,恶狠狠地盯着他。

      岳宏义无视他眼底的恨意,笑声再次传来,“那当然是没有的。今日难得得空能和昔日的成王叙叙旧,本相自然要好好地说一说。”

      景元初瞥了他一眼,便准备由着他去。

      岳宏义又道:“对了,本相此行倒也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杭行谦,杭大人。帮了本相这么大一个忙,在强烈要求的情况下,他如今身居户部书吏一职。你也知道得那是个整理书册,打打下手的闲职,但杭行谦说他不在乎。他说,是本相让他脱离了那个囚笼。他非常感谢本相之类的……”

      “闭嘴!”景元初猛地回头看他。

      脑海中在那一瞬间不断回荡着杭行谦的话语,什么我志在朝堂,什么鸿鹄之志都是骗人,他杭行谦压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岳宏义看着他这个样子,兴致更甚。“看来即便是身居牢狱,成王你终究是没学会沉下心来。先帝疼惜成王,将你带在身侧悉心教养,也不过如此……”

      在他的怒目圆睁中岳宏义缓缓地站起身来,迈步来到他身侧,“不妨直接告诉你,原本有些事本相是不想插手的。但要是让你这个前朝余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那岂不是便宜了你。我要让你痛苦地活着,沈氏欠我,我要让你一点点还回来。”

      景元初的目光落在身上,被理智束缚的怒意弥漫在眼底。

      岳宏义转身离去,良久他的声音还回荡在幽暗潮湿的大牢里。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伴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偌大的大牢里就只剩下微凉的风穿过眼窗的凛冽声,脚下或许还有在暗处吱吱作响的老鼠对着他虎视眈眈。可景元初管不了这么多,他所有强装的冷静都在一瞬间泄的彻底,任由身子瘫软在地上。

      看向远处的眼眸,空洞混杂着无助,接下来这京城会迎来什么样的风浪。或许以他为中心点,但凡是和前朝有所沾染边的人都会迎面灭顶之灾,又或者是新帝年幼,权力将在不久后迎来大洗牌,还有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杭行谦……

      如今的景元初能深刻地感受到,自皇兄崩逝后他好像彻底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那么这场风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或者是……那个结果他不愿意去想。

      他究竟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就是在这个,宣旨的宫人赫然出现在眼前。景元初挺直了腰板,抚下了脸上的万种思绪。在外人眼里他依旧是沉着冷静。

      “庶人景元初接旨。”

      “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日,是难得的大晴天。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身上,除却有些刺眼,更是让人觉得暖洋洋。就这样拂去身上沾染的阴霾潮湿,也是好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落入耳中,眼前的光亮也在那一刻被遮挡了大半。早已明知他不会来,景元初还是会抱有希望。可当遮挡在眼前的手臂放下,现实无疑是再给他一次重击。

      来人是舒霁,他的目光扫视他,“没事吧?”

      “没事。”

      舒霁道:“我听闻岳宏义来了刑部大牢,便放下手中要事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景元初对舒霁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早年间虽有过一段短暂的同窗之情,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和舒临打交道。于是客套,“我没事,舒相不必如此担心。他来,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若是连这点都受不住,只怕是后面有我受得。”

      舒霁看着他,心底闪现一抹心酸。像他这种富贵王爷一朝落魄,还是这般,自是心底难受。舒霁想劝解他,可张了张口,也只是说一句:“会没事的,北椿、他很担心你。”

      “多谢舒相。”景元初迎上微风的那一刻已然是想开了,以前母妃在的时候总说的一句话就是世上无不可解之局,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只是如今他的确有些放心不下,“不知我是否能拜托舒相一件事。”

      “请说。”舒霁道。

      景元初说:“景行年幼,朝中我倒是不担心,有舒相和安亲王在,岳宏义就算是有异心也会顾忌一二。只是景行身侧,他早年丧母,由教养嬷嬷看着,我只怕此时有心怀不轨之人……”

      舒霁道:“这个你放心,楚淮安已经放了出来。陛下身侧如今是他在照看,另外凡出入紫宸殿的人都由安亲王把关,当然我也会尽心的。”

      景元初闻言倒是放心了,朝着他深深地拱手做礼,“那便多谢舒相了。”

      舒霁同样回应着。

      这时风悄然而至,拂起他们的衣角。好在那份短暂的同窗之情,还在若干年后发挥着它的绵薄之力。

      这边,因着成王一事落下帷幕,杭行谦也搬离了成王府,所幸早年间已有准备,此时的他才不至于居无定所。虽然宅子不算大,但也算过得去。

      屋内,即便是燃着烛光依旧昏暗,杭行谦落入眼中的字迹愈发迷糊,手腕也在此刻传来一阵酸痛。杭行谦放下书卷,烦躁地揉着眉心。与此同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落入耳中。

      习惯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可怕,那些呼之欲出的话语终究是在关键时刻得以被理智拉回。他淡淡地说道,“有事?”

      “主子。”时章按照规矩行礼问安,目光在他身上偷偷打量着。

      杭行谦自然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有什么话不方直言?这里没有外人。”

      本来时章也是会落得和成王府其他人一样的下场,但因着杭行谦的求情得以留下一命。但伴随而来的也是被架在火架上的炽热。

      杭行谦见他不语,顺着他的猜想往下说去,“外面是不是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是。”时章不想隐瞒。

      杭行谦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们说什么?”

      时章面露难色,“左右不过只一些闲言碎语是。”

      杭行谦:“说来听听?”

      “这……是。京都传言,主子卖主求荣。”

      “卖主求荣?景元初,他算是哪般的主子?”杭行谦不屑一顾。

      时章的目光再次落在杭行谦身上,他不由得觉得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年掩饰的真好,骗了整个府乃至半个城的人,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温润贤德、温顺乖巧的成王妃,岂不料那只是他的外表,隐藏着这副皮囊之下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野狼。

      “他们说、说主子丝毫不顾多年来的夫妻情分……”

      在他眼眸低垂的那一瞬,杭行谦猛地睁开眼,目光虽是落在书卷之上,可眼前不自觉的浮现的却是那人的脸,他的一颦一笑。到了现在还是如鬼魂一般地缠上了自己,闹得他不得安生。

      杭行谦突然想起来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他应该已经从大牢里出来了吧?”

      “是。”时章还想说些什么,脚步声依然落入耳中,他抬眸正巧看到他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前走过,他疑惑,“主子,可要去……”

      他的话未曾说完,杭行谦似乎已经知晓他要说些什么,要去吗?要去见他吗?纠结弥漫在心底,万语千言都被戛然而止。

      杭行谦也不知是不是因想起来,那人眼底流露的恨意。还是什么,总之他不想见他。“算了。”

      “是。”时章正要跟着杭行谦离开时,却在恍惚间听到了他似不真切的答案。

      “夫妻之情?不过是一场错误罢了。”

      入户的微风拂落了放置在桌案上的书卷,砰的一声依然在京城掀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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