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神明》秋隐

32、番外二 人间灯火共此时

　　净土之心的政务暂告一段落，夜的静谧悄然降临。帝释天合上最后一卷文书，揉了揉微蹙的眉心，抬眼便见阿修罗倚在门边，似乎已等候多时。

　　“忙完了？”阿修罗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比白日低沉几分。“嗯。”帝释天微微一笑，“怎么？”“带你去个地方。”阿修罗走过来，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闭眼。”

　　帝释天略感诧异，但仍顺从地闭上眼。下一刻，他感到周身空间轻微波动，熟悉的力量将他温柔包裹——是阿修罗直接动用力量进行了短程的穿梭。

　　夜风拂面，带来了与天界清冷空气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人间特有的，混杂着泥土、炊烟、食物香气和…某种甜腻味道的暖风。

　　他睁开眼。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荒芜或战火残痕，而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凡人街市。长长的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暖黄、绯红、莹白的光晕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河，照亮了熙熙攘攘的人潮。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食物的滋滋作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滚烫的生气。

　　“这是…人间的夜市？”帝释天金瞳中映着流动的灯火，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惊奇与孩童般的好奇。他虽知晓人间，但多以神力俯瞰，从未如此刻般置身其中。

　　“嗯。”阿修罗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帝释天被灯光柔化的侧脸上，“听说很热闹，就带你来看看。”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两人并肩走入人流。阿修罗高大健硕的身形和异于常人的发色眸色本应极为醒目，但或许是夜市太过喧闹，或许是阿修罗稍稍收敛了气息，竟无人特别注意他们，只当是两位容貌出众的异乡旅人。

　　帝释天很快被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吸引。老艺人手腕翻飞，糖浆顷刻间便化作腾飞的凤凰或是游动的金鱼，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想要？”阿修罗看他驻足，便直接上前，丢给老人一小块成色极好的灵石。

　　帝释天知道，那是来自鬼族深渊的馈赠，在人间价值不菲。

　　阿修罗指了指那刚画好的凤凰。老人惊愕一瞬，随即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将糖凤凰递给帝释天。

　　帝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指尖触碰那甜脆的薄翼，小心地舔了一下。纯粹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是他甚少体验过的、简单直接的滋味。他弯起眼睛：“很甜。”

　　阿修罗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

　　他们随着人潮慢慢向前。阿修罗始终走在靠外侧，不动声色地替帝释天隔开拥挤。经过一个猜灯谜的摊位，帝释天稍一思索，便接连猜中好几个，赢来一盏精巧的莲花灯。他将灯递给阿修罗：“送你。”

　　阿修罗愣了一下，接过那盏暖融融的小灯，提在巨大的手掌中，模样有些违和的笨拙，却又异常认真。

　　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拱桥，桥下河水倒映着漫天灯火与星月。他们凭栏而立，远离了喧嚣的核心，只听得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和桥下的潺潺水声。

　　“为何突然带我来此？”帝释天轻声问，手中还拿着那只吃了一半的糖凤凰。

　　阿修罗沉默了片刻，望着河面的流光溢彩，开口道：“你总想着净土的未来，众生的福祉…太累了。”他转过头，银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深邃，“偶尔也想想自己。看看这人间…其实还不错。”

　　帝释天心尖微微一颤。原来他都懂。懂他的责任，他的背负，以及他那从不言说的疲惫。

　　他低下头，看着水中两人依偎的倒影，轻声道：“嗯，很好看。”不知是说景，还是说人。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阿修罗解下自己的外袍，那面料并非凡品，带着他炽热的体温和独有的、如同烈焰灼烧过金石般的气息，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帝释天肩上。

　　帝释天没有拒绝，反而将微凉的手轻轻塞进阿修罗温热宽大的掌心。

　　阿修罗手掌一僵，随即用力地、小心翼翼地回握，将那微凉的手指彻底包裹。

　　没有更多言语，他们只是静静站在桥上，看着人间灯火长明，星河暗渡。

　　手中糖画的甜味似乎蔓延到了心底最深处。帝释天想，这世间万千繁华，无尽责任，或许唯有身边这份笨拙而坚定的温暖，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一盏心灯，照亮所有前路，也温柔了无数个如同此刻的长夜。

　　“阿修罗。”“嗯？”“下次，我们再一起来。”

　　“……好。”

　　灯火阑珊处，十指紧扣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融成了一个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