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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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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要不要一起玩啊?”一个敞着肚皮的大叔贸然走近,猥琐地对路过的幸淼屿笑。
幸淼屿惊恐地两手抓紧竹篓的肩带,迅疾向集市跑。今日休沐,她特意穿了一身打补丁,方便干活的黑衣裳黑裤,打算将院子里种的山药拿去卖。
没成想刚出门,她的倒霉运发作,让她碰到了流氓。
大叔跟着她跑,大喊:“欸,问你话嘞,和我耍很快活的。”
奈何幸淼屿跑得太快,没一会,大叔见不着她身影,便停下来,朝天冲地吐脏话。
在卖大葱小葱的老婆婆旁边找到一片空地,幸淼屿将山药摆好开卖。
九日前,东晋负责刑法诉讼案件的廷尉官员重组。廷尉正秦璃陌刚上任,便带着侍卫程岸等人,去豫州探查一桩跨地区人口失踪案。
人赃并获后,犯人被收监于豫州州府官衙。
秦璃陌一刻也不敢多耽搁,迫切想带着案件文书面朝圣上。
枫骆山,一行人马风尘仆仆地往都城建康城赶。
秋季过半,凉风习习迎面吹来,除了他们的马蹄声,周遭却是出奇的安静。
秦璃陌凌厉的眉微蹙,眉弓下漆黑的眼瞳里捕捉到诡异的动静。队伍仍在行进中,他松开握紧缰绳的左手,背到腰后,五指向后张开摆动。
位处队伍一侧边缘的谢泽宇会意,退出一旁来,然后快鞭疾马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嗖,嗖,嗖……”顷刻间,一个个利箭从众多方向迅猛地向秦璃陌射来,箭袭持续了四波。
秦璃陌反应灵敏地在马上挥舞长剑,抵挡箭头,既护住自己,也保护了□□的骏马。
他的手下也不逊,从建康城出发前便受到秦璃陌的预判指引,此刻更是绕着他围成一圈,进攻出击。
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在树荫草丛后蛰伏已久的蒙面黑衣人怕错过时机,不再等待,四面八方地持刀跳出,目标直冲着秦璃陌。
人来人往的集市。
“给我根嫩山药。”
“三截短的就够了。”
“重四斤,收你十六文钱。”
秋季正是进补的时候。来往买菜的人对少见的山药很是好奇。午时不到,一箩筐山药便变成一袋银子。
幸淼屿收拾好东西,往市集深处的枫骆山走。
以防那个流氓在原来的地方蹲点,候着她出现。不远处有一段路径穿过枫骆山山腰,她打算从山腰那段路径上方,走捷径返回家里。
昨晚下过一场大雨,山间泥土湿润。
她依着山体的坡度倾斜着身体,缓慢又沉稳地踩着野草植物覆盖的山土,时不时抬头,躲着斜插入土的树干和多向生长的根茎。
忽闻刀剑碰撞的打斗声,她下意识抓住一棵青杨树分叉的树枝弯,探着脑袋往下看。
一团黑衣人包围着一名高大英俊的持剑男子。
不同于黑衣人直击喉颈,心胸,脑袋的攻击,持剑男子秦璃陌轻功上乘,一剑自右至左,漩涡式迅猛绕圈回攻黑衣人的武器。
利落的剑锋在透过绿树密叶的日光照耀下,闪烁出明亮的光芒。秦璃陌身上所着的蓝色纱衣随着他回旋腿的动作飘摆出莲叶的弧度。
眉宇之间散发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这就是英俊飒气的具体化吗?幸淼屿暗叹。
倏地,几名黑衣人调转方向,把把长刀直追另一边落单的护卫。
“之锍!”秦璃陌眼睛瞪大,浑身散发出警惕的气息,大声提醒那位护卫的同时跑至他身边。
此刻,一名不知何时倒伏在地的黑衣人,趁机刺伤秦璃陌的左腿脚踝。
一股刺痛从神经骨肉里钻出来散发扩大,深红的热血从伤口处流淌,浸染腿间的衣料。秦璃陌的动作明显比方才缓了些,修长锋利的剑刃朝土地顿了顿。
名唤应之锍的侍从和附近的护卫见状,欲保护他。可他们不过上前一两步便被另一拨蜂拥而上的黑衣人截断困住。
两名眼神貌似首领的黑衣人乘着优势,对秦璃陌扬起的大刀,挥舞地愈发直接。
“哐”,一棵带着许多分叉枝叶的青杨树枝干从天而降,砸在这两名袭击的黑衣人头上,身上,持利器的手臂上。
黑衣人慌忙挥刀砍树枝。
幸淼屿熟练地抓着砍刀,飞快砍下青杨树朝着山腰往下生长的分叉枝叶。过于老硬的主干她直接略过,专挑一个拳头般粗细的树枝下手。手起刀落。
紧接着,又一棵青杨树枝干掉了下来,干扰了另一拨黑衣人的视线。
她往下跑了几步,将竹篓里的山药皮用喂小鸡的动作,往两拨黑衣人撒了好几把。
“痒,好痒。”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的脸痒死了,痒死了。谁在搞鬼?”
青杨树枝干遮挡下,已经快跑下来的幸淼屿,趁乱扶起离她最近的持剑男子,踉踉跄跄地想跑到一旁与侍从模样的人会合。
黑衣人忙围了上来,却被应之锍等人挡住。应之锍喊道:“姑娘,麻烦你带大人走。”
幸淼屿不会武功,和秦璃陌对视一眼后,右手抓紧他的手臂往肩膀上抬,左手抱住他的腰,转身向路边跑,加快步伐带着他往倾斜的密林前进。
两人沿着一棵棵天然紫堇形成的弯弯绕绕路段走,淡紫色幼嫩平菇状的花瓣围着两人的膝盖,在微风中摇曳。
没多久,走下一个斜土坡,头上不见遮天蔽日的青杨树树枝,秋日的阳光裹挟着簌簌凉风扑面而来。
因为腿部伤口的疼痛和外皮的分裂感,秦璃陌隐忍漆黑的眸子受突然增强的光线刺激,他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在下眼睑留下淡淡的阴影。
“多谢姑娘相救。”秦璃陌凝视幸淼屿清亮的眼睛,用文雅的嗓音真心道出感谢。
“小事情,我也是瞎猫碰耗子罢了。”话毕,幸淼屿嘴角露出浅浅的弧度。
“我欠姑娘一个救命之恩。”秦璃陌看了眼紫堇花丛尽头的小溪流,侧头虚弱地问胳膊下瘦弱的姑娘,“我唤作秦璃陌,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幸淼屿腾出右手,以手背轻轻擦了擦额堂的细汗,“幸淼屿。你再坚持一会,山谷前面有个地方很隐秘,我给你包扎下。”
回答间,她的余光瞥到秦璃陌腿部被砍破的衣料沾染了不同于暗红血液的褐绿色粉末,“伤口中毒了。”
秦璃陌沉稳判断道:“是牵机。”
他从小博览群书,被府中长辈带着游走皇宫贵族之家,入仕从政后侦查审理了诸多案件,辨识东晋各种毒药。
小溪流流经枫骆山群峰,正处于群峰山谷中。
紧挨着山谷的一座山势奇特的山峰流淌着瀑布,水声哗哗。水流从上往下落时,碰到凹凸不平的山石表面,溅起各种弧线的水花。
即使幸淼屿带着秦璃陌尽量往远离瀑布水流的方向躲开,氤氲的雾气和湿润的水汽还是将两人的衣衫弄湿了。
幸淼屿扶着他,让他在小溪边的一棵树下坐着。
秦璃陌这会完完全全看到她的正面。
对面的幸淼屿素色面容,皮肤不施粉黛却白玉无瑕,略带点因走路奔跑导致气色变化带来的粉红,“你先歇一会,我去找点草药。”交代完,她便小碎步钻进一片植物林中。
秦璃陌发现她的发髻与建康城的千金贵女不同,头上没有华贵精致的发饰,唯有几根细小树枝在发丝间或修饰或固定。发丝间密密麻麻地布满晶莹的水珠,有几根水润的碎发贴在额头,太阳穴和耳鬓间。
她后脑勺的头发被一片渔网包裹。简约中透着清丽秀雅。
东晋朝生活不富裕,出身平凡的人比比皆是。可日子拮据却用简单普通的发饰装扮自己,甚至乐于助人的姑娘,秦璃陌很少见。
她肩背上的竹篓口不平整,分布着参差不齐的裂口,平刺很多。竹篓覆盖着的藤编盖,显然是因为原来的竹编口坏了,后来加上去的。
肩膀处,湿透的紫色衣衫带着褶皱黏在皮肤上,外衣轻薄,透光。一抹橘橙色细带若隐若现。
秦璃陌自己身上的外衣,里衣都被水雾润湿了,何况是她一个身板瘦小的女子。
生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秦璃陌立刻转过头,别开视线,眨了眨明亮的眼眸,肃穆清明地望着远方。他端直的脖颈里,喉结滚了滚。
幸淼屿自记事以来便生活在青杨村。小时候的某一天,她在山上采姑捻子,一不小心脚下踏空,从山坡上跌了一跤,发现了从枫骆山到青杨村的捷径。从此,她便经常路过这里,渐渐对这里熟悉起来。
这里地势比较低,却阳光充明媚,水流充沛,生长着许多美味的野果果树和名贵的草药植物。
她抓着几根杏叶兔耳风回来时,离秦璃陌还有五步远,不慎被掩藏在草丛泥土里的一块灰白色石头绊倒。她失去平衡,身体自然地往下倒。
她两手想抓住什么补救,结果摸到秦璃陌两个温热的手掌。
秦璃陌眼疾手快地拉起将将摔倒的幸淼屿。他淡定许多,只往她脸蛋看。注意到她脑袋扶正后便侧头,看向别处。
后者却为刚才短暂的丑态而不自在。她的倒霉劲又犯了。
不过一两息,想起正事,幸淼屿抬起头,敛去窘迫,支起秦璃陌的腿,悠悠道:“我给你伤口上点药。”
伤口血肉模糊,跟丝绸质地的锦缎粘连在一起,一大片锦缎染上了暗红色。她缓缓轻轻地分开锦缎和皮肉后,神情专注地摘下杏叶兔耳风锯齿状的叶子,撕成好多片,蘸在秦璃陌的裂口上。
她解开腰间绣有蓝楹花的腰带,拿砍刀砍断一截。将腰带绕着秦璃陌腿部转几圈再绑紧,望着他解释:“这是杏叶兔耳风的叶子,它能清热,解牵机毒,抹在肌肤上可能会有点凉,你忍着些。”
杏叶兔耳风的汁液沁入伤口的血肉,秦璃陌紧抿嘴唇,闭着双眸,凌厉剑眉尾上挑。
幸淼屿将剩下的杏叶兔耳风草放进背篓时,动了动鼻子,疑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
秦璃陌也嗅到了,豁然睁开眼,眼尾泛着敏锐的光,漆黑的深瞳警惕地扫视四周,最终注视着幸淼屿身后,“有人点了炸药。”
幸淼屿站起身,回头一瞧,果然注意到一束黄色的烟雾在不断地往天空上涌。
“那里是墓地啊。”她转了转水盈盈的眸子,大胆猜测,“难道有人在炸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