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HP]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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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芬·格兰吉太太讨厌电话。自从她唯一的女儿离开家去了那个名字很长很奇怪的魔法学校开始，她就一直这么说。
“亲爱的，刚才是谁的电话？”格兰吉先生坐在餐桌边，一边翻看报纸一边随口问。
格兰吉太太生气地倒了一杯咖啡，泄愤似地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那些该死的吸血鬼，天杀的保险商。我就说最讨厌电话了，总是没好事。”
格兰吉先生对于妻子没完没了的絮叨早已习惯，他嘴里答应着，眼光却还是落在报纸上。
“他们说赫敏的保险到期啦。让我们下周五之前去续保费。”格兰吉太太大声说，“光拿钱不做事，全世界的保险公司都一样！这次干脆不续了，反正也没用。不知道他们那个什么部——对了，魔法部——有没有医疗保险什么的。你觉得呢？”
一直埋头在报纸中的格兰吉先生终于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去续吧。魔法什么的总是不那么靠谱。”他简短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后，再次把头低下去。
“这么说，西奥多，”格兰吉太太喝了一口咖啡，露出嫌恶的表情，“这次买的咖啡真是太难喝了，下一次要换一个牌子。我敢肯定，这些咖啡豆一定受过潮——没准还发了霉。那家店太黑心了。”她敏锐地发现丈夫的眉头皱了皱，一脸不情愿地停止了对咖啡商人的声讨，“西奥多，你不生气了吗？你原谅她了？”
格兰吉先生没有说话，而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动作粗鲁地将报纸叠起来扔进沙发里，提起自己的皮包。
像世上的每一个父亲一样，格兰吉先生觉得他的赫敏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聪明，永远的年级第一；又漂亮，也许门牙稍稍大了一点儿，可是就像海狸鼠一样，多么可爱！
“我的女儿值得最好的。她应该去一所最好的大学——也许是剑桥，或者牛津，然后从事一份令人尊敬的职业，遇到并嫁给一个英俊富有的男人，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辈子都快快活活。”他一直这样说。
可惜的是，事实与他的预期相距甚远，像是野马脱缰而去，从赫敏·格兰吉十一岁的时候，收到那封奇怪的来信开始。
他清晰地记得那封由猫头鹰送来的信，还有女儿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他更加清晰地记得，从那之后，他们——他和约瑟芬——就开始离她越来越远了。他们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格兰吉先生愤愤地想。
“生气？哼。”想起太太先前的问题，坐在汽车里的男人狠狠地喷了一口气。
事情还要从上一个圣诞节说起。
那一天，他一年没见的女儿回家了，还带着一只红头发的鼹鼠——她说那只鼹鼠叫什么名字来着？罗尼？罗恩？或者是罗纳德？反正那就是一只鼹鼠，然后她说：这是我的男朋友。听到自己宠了半辈子的女儿这样说，格兰吉先生有一瞬间的眩晕。他仔细打量着那个男孩子：红发，雀斑，个子倒是不矮，可是那身衣服怎么看都像是小了一号，手腕和脚踝都难堪地露在外面——这令他显得局促得很。这和他原本的预期可差了太多了！
“那么，你们先坐。咖啡还是红茶？”他听见妻子这样问。
“咖、咖啡！”
——看，还是个结巴！格兰吉先生愤怒了。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讨论些莫名其妙的话题。什么变形术、魔药，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咒语。红头发鼹鼠满脸激动，而自己的女儿则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
在来来回回为那只鼹鼠续了好几遍咖啡之后——真是个没教养的人！每次都把咖啡一下子喝个干净还一直没说过谢谢！——格兰吉太太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你们的，呃，魔法界，可以装个电话吗？”她这样问。
一瞬间，整个客厅里都安静了。不过迅速地，红头发鼹鼠激动起来：
“电话！我试着用过。赫敏你记得吗？四年级的时候，我给哈利打过电话！那可真是太神奇了。”
“是的是的，”赫敏笑嘻嘻地拍拍鼹鼠地肩膀，“你的声音大得把哈利的姨妈姨夫都给吓着了。”
“真是太神奇了，麻瓜居然也能发明这样的东西，简直和双面镜一样好用。”
之后，他们的话题便从魔法转移到了某种叫做“双面镜”的东西，虽然格兰吉先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既然用途和电话差不多，那么——
“赫敏，你们刚才说的双面镜，可以给我和妈妈一面吗？我想你们可能不那么方便装电话，因为我记得魔法界是没有电的。”
赫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只鼹鼠嚷嚷起来：“麻瓜是没办法用双面镜的，那是魔法物品，要有魔力的人才能用——连哑炮也不能，更别提麻瓜了[1]。”
格兰吉先生艰难地咀嚼着这句话，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你的意思是，在你们魔法界，我们，是比你们低级的存在吗？比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哑炮，地位还要低？”他努力地酝酿着词汇，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不过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从他的女儿纠结的神色中。
“不、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我是指，神秘人倒台之后。以前那些贵族才叫不可一世。赫敏刚来学校的时候，还被人称为泥巴种——好吧，也许我不该说那个词儿，可是你知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在收到赫敏的瞪视后，鼹鼠及时收出了口，不过还是不甘心地又添了一句。
“泥巴种？”格兰吉先生不敢相信地又重复了一句，站起身向楼上走去，他怕再在这个客厅里呆下去会忍不住一拳揍扁那只鼹鼠的鼻子——虽然不是他的错，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总有迁怒的权利。
“去向你的父亲道歉。”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他听见约瑟芬轻轻地说。
没有人回应。
格兰吉太太再次重复了一遍，用少有的尖锐严厉的声音：“去向你的父亲道歉，赫敏·格兰吉！”约瑟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过他们的赫敏了？格兰吉先生在楼梯的拐角慢慢蹲下来，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一直都是个挺自负的人，而他确实也有自负的资本。
他奋斗了半辈子，从以最优秀的成绩从英国最好的医学院之一毕业开始，到拥有自己的牙医诊所。他抱着脑袋，忍不住想，这半生的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女儿被那些莫名其妙的魔法师称为泥巴种么？他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种侮辱，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楼下坐着的是他的女儿，是他所认定的，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甜蜜的姑娘。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地、努力地为她提供着自己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用他的双手。他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在富丽堂皇的结婚礼堂里，用这双手将他的赫敏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即使只是想想，他就觉得心痛不已。所以那个男人一定要是最好的，不然他绝对无法放心。可是显然，楼下那只鼹鼠和他心目中的女婿形象一点联系也没有。他是那么的……也许是瑟缩？即便如此，他也一直拼命地说服着自己：那是他的赫敏所喜欢的人。可是泥巴种？It crossed the line.这个称呼太过分了，过分得令他觉得心口绞痛。
他可以忍受他的女儿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全然的陌生，即使极力地踮起脚尖抬高手臂，他也无法触到那个世界的哪怕一根尾巴毛——只要她觉得快乐，只要她在那里过得好。可是他没法忍受他的女儿在那个世界里被轻视甚至被侮辱——是的，无法忍受，半点儿也不能。天知道，自从出生以来，赫敏·格兰吉都是他的骄傲。每每在诊所，或者大学同学聚餐，他都会无比骄傲地说，我的女儿又考了第一名，我的女儿是最棒的。他享受同事和旧友们艳羡的眼光。也许不乏炫耀的成分，可是，哪个父亲不是呢？
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抱头坐在楼梯上，他听见妻子在楼下将刀叉狠狠地扔进洗碗池里，然后他听见她大声说：
“去向你的父亲道歉，现在，马上！罗纳德·韦斯莱，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坐在我们家的沙发里喝着我们家的咖啡然后用这样的语言侮辱我的丈夫！你凭什么？”
“不，罗恩不是这个意思，妈妈——”
他的小姑娘在替那个鼹鼠分辨！在这样被侮辱了以后！幸好，约瑟芬迅速打断了她，不然也许他会直接冲下楼去揍扁那只叫做罗纳德的鼹鼠，格兰吉先生在心里想。
“还有你，赫敏·格兰吉，”格兰吉太太一点也不客气地大声说，“你见过伦敦街头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吧？你能想象没有家的感受么？这里是你的家，可是我觉得你并没有把它当作自己的归属。那么我来猜猜，你的归属是哪里呢？你的魔法界？还是这位韦斯莱先生的大家庭？哦，好吧好吧，对于一个巫师来说魔法界也许的确是归属，可是赫敏·格兰吉，摸摸你的胸口，问问你自己，到底是谁给了你今天的一切！
“在你们没完没了地讨论什么咒语啊魔药的时候，你哪怕有一点点想到过，我们，我和你的父亲，根本听不懂么？你在提醒我们，你生活在一个我们触摸不到的世界里。我根本没法联系你——噢，对了，是的，你们有那些愚蠢的猫头鹰，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找一只来，猫头鹰是保护动物，你记得吧？我希望你还没把在我们这个‘普通的世界’所学的东西全部忘掉。每天，每天，我和你的父亲都盼望着那种该死的鸟能来拍打我们的窗户，然后急急忙忙写完回信让它们带回给你。可是这不够，赫敏，这根本不够。我想看到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想实实在在地抱着你确定你好不好瘦没瘦，那些写在纸上的苍白的文字？那完全没法让我们满足。我爱你孩子，我知道你不可能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可是我宁愿你去美国念大学也不愿意你呆在那个所谓的魔法界——至少，那还能让我觉得你是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虽然你也在伦敦，可是我找不到你……我看不到你们的大楼，用不了你们的双面镜，不了解你们的生活。你知道……这对妈妈来说，有多痛苦吗？”
格兰吉太太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地说着，最后的语调里竟透着一丝哽咽。
格兰吉先生无力地坐在台阶上，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
自他的小赫敏去了那个魔法界之后，他和约瑟芬就再也没有讨论过她的选择，只是有时会在晚餐时，看着少了一个人的餐桌，问上一句：不知道赫敏现在好不好，吃晚饭了吗？
不得不说，格兰吉夫妇是一对开明的父母，他们尊重孩子的选择。可是即使如此，还是会担心，会没日没夜地牵肠挂肚。
他们再也没有讨论过。可是格兰吉先生知道，约瑟芬，他的妻子，和他想的是一样的。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触摸不到的世界里——有时候他觉得他们和赫敏之间隔了很远很远，虽说在同一个国家，却胜似万水千山。说真的，他很后悔。有时候他会想，假如当初没有答应她就好了，他相信约瑟芬也是一样。可是他又担心，他们的拒绝会让他的小女孩不快乐。上帝啊，他有多想让自己的女儿能一直快快活活？
被后悔的情绪包围着，他听见自己的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赫敏。我不是你那没出息的爸爸，会为你的眼泪难过。你记得吗？上一次爸爸感冒发烧的时候。他多想你能回来看看他啊。可是你做了什么？那种会让人鼻子里冒烟的药水？你爸爸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们是缺钱缺药么？不是的，赫敏，我们只是……我们只是缺一个女儿。”
格兰吉先生觉得妻子说的对，不过在听见他的小女孩哭泣着说“哦，妈妈”的时候就开始心软了，也许约瑟芬不该这么凶的，他想。
“妈妈，我错了。可是……可是也许你们愿意一起去魔法界生活？”
“去魔法界被称为‘麻瓜’，被所有人看低一等么？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那个世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你可以多回家看看，是不是？还有，也许你还可以偶尔去亲戚们那里看看？你知道每次当他们打电话来问起我的小赫敏现在在做什么的时候，我有多么尴尬吗？我真恨电话，它们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而且你至少应该让我们更多地了解这位罗纳德·韦斯莱先生吧，在你们走进结婚礼堂之前？你的父亲一直设想着你的婚礼呢，他甚至去看遍了伦敦每一个教堂——哦，对了，你们巫师不信仰上帝，大概也不会在教堂举行婚礼。可是至少邀请亲戚们参加还是可以做到的吧？除非你也为有我们这样的‘麻瓜’父母而感到羞耻？”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们是我的骄傲，你们真的是。我爱你们，比爱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多。”
“这个世界上？你的世界，还是我们的世界？”
“哦，不，妈妈……别这样……我以后一定每周都回来，一定！”格兰吉先生听见他的小公主啜泣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扶着墙站起来，他悄悄地走进书房，然后锁上了门。
坐在汽车里，格兰吉先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还记得那天表情麻木地送别赫敏和那只鼹鼠的时候，他再次问起：你们可以装个电话吗？然后他听见他的赫敏轻轻地说：
“真抱歉，爸爸。”
他们不需要她的抱歉，真的不需要。他知道，即使没有这句抱歉，他，还有约瑟芬，也会立刻原谅她，因为那是他们最爱、最爱的那个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冰锥戳了一下，那么疼，又那么冷。
“It’s OK, my dear。别担心，这没什么。只是……常常来信。”他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回答。
每一句“只是个玩笑”之后，总有一丝真实；
每一句“我不知道”之后，总有一些了解；
每一句“我一点也不关心”之后，总有一分感情；
而每一句“It’s OK”之后，总有一抹疼痛[2]。
格兰吉先生清楚地记得，在说出“这没什么”时，心里有多疼。哪怕到现在，这种痛感也没有丝毫的消褪。
可是哪又怎么样呢？他爱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即使她离他们远远的，即使她活在那个他们触摸不到的、属于魔法师们的世界。
“约瑟芬亲爱的，”格兰吉先生在车载电话上按了一个键——那是除了报警电话之外，唯一一个他设定的快速拨号键，“我中午休息的时候开车弯去给赫敏续保费，交给我吧，你别担心了。——不不，亲爱的，我没有原谅她，可是……我爱她。”
是的，格兰吉夫妇最讨厌电话了，不仅因为永远不合时宜，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们永远接不到想要听见的那个人的电话。
[1]我设定双面镜是有魔力的人才能用的。毕竟是魔法物品嘛。不然双面镜的能量从哪里来呢？
[2] 原文为：There is always a little truth behind every "JUST KIDDING", a little knowledge behind every "I DON'T KNOW", a little emotion behind every "I DON'T CARE", and a little pain behind every "IT'S OK"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HP]电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