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之狂飙》常山渐青

96、两封群众来信

　　按照上级的统一安排部署，青云县和别的地方一样，进行了一次规模相对较大的同时涉及人员也相对较多的机构改革，并且这次改革的重点和难点在镇（街），主要是着眼于解决上次乡镇合并后遗留下来的诸如编制混乱、人员过多、职能不清、效率低下等一系列现实问题。
　　首先插一句话，经肯定是好经，这个绝对没说的。
　　这次改革虽然名义上涉及到基层社会管理的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核心到边缘，但是最根本的一条还是如何安排有关人员的问题，这也是所有改革当中最敏感和最难处理的问题，所以这次改革的主要措施或者说所谓的最大亮点就是，分流人员的竞争上岗。
　　一个传说中酝酿已久的并且早就被定性为积极稳妥的，在最初阶段仅有极少数人能够亲眼见到的，看似公开、公正、透明的，同时也是自称公开、公正、透明的，其实压根就不怎么公开、公正、透明的操作方案，最后被一帮握有实权的利欲熏心的投机钻营的人搞得狸花狗造、乱七八糟、天怒人怨，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少人都能想象得到的。
　　全县上下除了从中获得切实利益的少数精明人之外，唯独马开江等人欣欣然地以为这个事进行得不错，搞得不孬，确确实实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实现了既定的目标，尽管他在机构改革的后期收到了一封言辞非常恳切、内容比较真实的信件：

　　……这次所谓的“竞争上岗”其实是极不公平和极不公正的：从微观的角度和我们自身的实际遭遇来说，从“竞争上岗”本身来说，就明显有以下几点问题，确实不能服众，让人难以理解，所以才引发了很多的焦点和矛盾：
　　1、竞争上岗没有成立代表所有工作人员利益的具体运作的机构，缺乏足够的透明度，一切动作都是由镇上的书记、组织委员和组织干事背地里私下操作的，无论是基本的程序还是具体的内容，谁的意见也没征求，请问这样能保证公平公正吗？能叫人信服吗？能不引发大家的反对吗？
　　2、考试成绩+工龄+群众评议+其他加分占总分的百分之四十，领导评议占百分之六十。试问一下，那还考啥？直接领导指定不完了吗！领导的权重如此之大，这不是一手遮天吗？
　　3、群众评议为啥不当场画票，当场公布？等有关人员关在屋里加工完了再公布，那个结果还可信吗？谁知道谁具体得了多少票？所有的结果不还是镇上的一把手说了算吗！
　　4、领导评议为啥非要在深更半夜举行？是怕见人吗？为啥不当着全体人员的面举行，为啥不当场公布？而只是事后公布最终的结果？这分明就是暗箱操作嘛！
　　5、竞争上的同志送礼没送礼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们不知道，人家都隐蔽得很好，但是没竞争上的都是没送礼的，没关系的！明面上是搞什么“竞争上岗”，背地里行的是镇书记一手遮天，恣意妄为，损公肥私，徇私枉法的丑恶行为！
　　另外从宏观程序上来说，这场竞争上岗也是极不公平，极不公正的，根本就没法让大部分人认同和接受。
　　1、一开始的方案是先改乡镇，后改县市，为啥乡镇改完之后就啥也不改了？后边怎么就没动静了呢？我们统招分配到农村第一线本身我们就吃亏，为啥还想着法趁机把我们的编制给拿掉，如果是这样的话，为啥当初还冠冕堂皇地分配我们？干脆别统招别分配不就没这事了吗！当时干脆别要求我们转户口，别收回我们老家的承包地，别给干部身份不就完了吗？
　　2、如果改革的初衷和目的是为了减轻财政负担，好让公仆们轻装上阵，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作为领导亲戚的临时工，没裁掉一个？是的，没裁掉一个！反而借竞争上岗的机会把其中一部分人变成了有编制的正式工？这是什么操作？弄到最后却把我们这些国家分配的人身上的编制给直接拿掉，给了这些神通广大的关系户！尊敬的各级领导们，请你们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看，现在乡镇吃皇粮的实际人员比改革以前多了多少啊？你们的初衷既然是减少工作人员，那么为啥人越改越多呢？请问，改革的实际效果就是把没有关系没送礼的在编人员变成了临时工，把作为领导亲戚朋友的临时工变成了有编的正式工吗？
　　3、改革时乡镇对竞争没上岗人员承诺的替补机制，分流机制，事实上你们根本就没兑现，也从未打算兑现，总是一拖再拖，一哄再哄，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欺骗，是无耻的欺骗！
　　综上所述，这次所谓的“竞争上岗”是极不公平，极不公正的，也是完全失败的！既然是不公的失败的，那我们就要求恢复我们的编制和待遇！补偿对我们造成的精神和物质伤害！

　　除了这封很有代表性的来信之外，马开江还收到了另外一封群众来信，所反映的情况也更深刻一点，但是他看后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简单地认为是有关单位和部门没有做好相关工作罢了：

　　……我是1995年入学1999毕业的国家计划内的有编制的统招统分中专生，干部介绍信、派遣证、人事档案等正式资料都在县人事局，自从接收后每次询问都是等消息。到现在3年多了没有给我们任何说法。
　　我们查看了海毕字（1999）3号文件后发现，“并轨”的基本意义就是：学生自己缴费上学，毕业后自主择业。而与“并轨”相对的政策应该就是：统招统分。
　　我们查阅1995年到1999年国家针对统招统分大中专毕业生分配的文件，按照国家的政策原则是：有连续性，不能搞一刀切，应该新生新办法，老生老办法。因此我们这批统招生就应该是统招统分，由国家负责安置。
　　现实的情况是，1995--1997年入学统招统分的中专生中多数是农村学生，因为上学原因户口农转非，当时考中专而放弃考高中就是冲着统招生由国家负责包分配去的，结果毕业后却不给分配了，即使分配了也没人通知你已经分配，甚至是分了没岗位的假分配，最后变成了不是干部，不是工人，更不是农民的尴尬身份。
　　这几年我们这些人在社会上苦苦挣扎，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疗保障，变成无身分、无土地、无工作的三无人员。我们被完全边缘化了，很难融入主流社会。您能想象得到全县有多少像我一样的中专生么吗？据可靠的信息仅青云县就有100多人。
　　可以想象，既然各种证据都充分证明我们就是计划内包分配的统招统分中专毕业生，统分毕业生的安置工作在省相关部门都有记录，全部操作流程都是在就业安置计划内的，我们有干部介绍信、派遣证、毕业生就业计划表，那就是有编制有位置的，可是同校同班的，有的安置了进了县、镇政府，甚至市政府、国有企业、公共事业单位，而我们为什么至今没有任何说法？而领导的家属子女却通过借调的方式都进了机关有了编制。
　　这几年报纸陆续报道谁谁的儿子还在上学就已经领国家工资，谁谁发现自己被假分配。那么，请问我们的编制去哪了？我们这批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您能想象底层有关部门是怎么给我们回复的么？相关部门有意识地模糊“并轨”的概念，可我们是“并轨”前入学的呀。人事局也说我们是“干部身份”，而不是工人身份。既然是干部身份，那我们相应的社会地位哪去了？
　　许多地区的同胞通过各种途径反映问题，甚至反映到国家人社部，最后却被打回地方，有的被安置进了公益岗，甚至是聘用形式的公益岗，很多人为争取一个“掏粪工”的公益岗甚至还要参加招工考试，可笑至极，也悲哀至极！
　　我们要求向我们出示国家针对1995—1997入学的中专统招统分生不予分配的相关文件，一直不予答复甚至拒绝答复。有的人找得厉害了还被拘留！找工作，刚毕业根本没私营企业单位愿意接收，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国有企业更别想。
　　等两年后稍微有了点社会经验和工作能力，又一批本科大学生毕业了，私营企业还是不愿意接收，因为学历还是低，要是跟人讲你是干部身份，您能想象对方看你的眼神么？
　　社会上混不下去了，那就回家务农吧，可是回家户口也不给落，土地不是你的了。
　　咬咬牙去城里打工吧，基本上没有单位给上保险，养老、医疗、基本保障都是奢望，平时都不敢生病，更不敢去想生活和疾病用什么保障，以后老了怎么办。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被边缘化的特定人群。
　　说我们是三无人员，一点都不夸张。
　　我们不是没有梦想，不是没有抱负。谁会想到原来含金量很高的中专毕业证到最后就是一张没用的废纸。上学时户口转为非农业，在农村老家失去了土地，辗转城市间，因为没有工作经验社会遗弃了我们，等我们辛辛苦苦刚刚有了点社会经验，又被刚毕业的本科生取代，因为学历低又被城市遗弃。
　　工人下岗，大学扩招，学历泛滥，都让我们赶上了。
　　遗憾的是，看似繁华的城市也容不下我们啊。
　　我们辗转于农村与城市之间，我们没有各种保险，各种福利对我们来说更是奢侈的梦，可以说各种政策都不会想到我们。
　　我们被遗弃了！
　　请正视1995--1997年入学至今还没分配的中专生群体吧！

　　在这次被一部分人称之为冠冕堂皇、欺上瞒下、不安人眼的镇（街）机构改革中，97年、98年、99年那些正儿八经分配到乡镇的曾经拥有干部身份的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几乎全被分流下岗了，而很多有关系有背景但是原先没有编制的混子，无论他们是小学毕业还是初中都没上完，甚至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都借着这次轰轰烈烈的机构改革的机会拥有了正式编制，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吃国家俸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