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之狂飙》常山渐青

94、有一万种可能

　　“要硬说有问题的话——既然他们来了，既然是有人举报，那么我估计，那也只能是项目资金不到位的问题了，别的应该没什么，说实话我也没从这里边拿什么，扣什么——”老孙断断续续地说道，语气明显不够坚定，气势一看就有些发飘，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什么，资金不到位？”许阔兵大声重复道。
　　“对，而且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现象，别说唐煜这小子经手的大小项目了，就是咱单位所有的项目，资金从来都不会完全到位。”
　　“为什么？”许阔兵天真地问道。
　　“都被县财政拿去发工资了呗。”老孙有些如释重负地说道。
　　“大约拿走了几成？”许阔兵紧接着问道。
　　“一般情况下，能有50%的项目资金拨付到位就谢天谢地了。”老孙冷笑着回道，忽然之间就将身上全部的不安和恐惧情绪给打败了。
　　“那，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事也怨不得唐煜呀。”许阔兵很快就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张口说道。
　　“说的就是这个理呀！”老孙有些烦躁不安地说道。
　　“可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啊！”许阔兵有些恼火地说道。
　　“许局长，你这话说得有点不对，”老孙非常勇敢地提醒道，也顾不得什么班长不班长的事情了，毕竟有时候他也是个耿直的人，“这个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根本就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
　　“虽然全县所有单位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呃，据我所知水利局被挪用的资金更多，可是现如今唐煜不是被人举报了嘛。”他稍微喘息了一下接着说道，一副着急带上火的可怜样子。
　　毕竟，他是分管的副职，说到底也怕惹火烧身啊。
　　“那么，唐煜这个人，平时表现怎么样？”许阔兵追问道，这个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再怎么着他也是正儿八经在县委大院混过的老人啊，有些事情他还是能有模有样地琢磨出来个一二三的。
　　“这个，怎么说呢？”老孙犹豫道。
　　“说说你的直观感受就是，你分管他，我又不了解他。”许阔兵趁势催促道，心里其实也是油煎火燎的，一刻也不觉得轻松。
　　“他这个人嘛，说实话能力也有，水平也有，而且文字材料写得也挺不错——另外呢，就是说话办事的原则性也很强，就是说有时候处理问题不够圆滑，有些死板机械——”老孙快快地思考着，慢慢地说着，想尽量把话说得圆润一些，准确一些，虽然他也明白许阔兵确实和唐煜没有一丝一毫的私人关系，甚至对方还有点讨厌唐煜的意思。
　　“就是肉头呗，没眼色，是吧？”许阔兵概括道。
　　“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老孙很自然地动了动眼睛上方那两个漂亮的双眼皮，然后较为负责任地说道，“我觉得主要还是性格原因，他天生就是那样的人——呃，外人可能觉得他有点清高，有点不太合群，不过从内里来说他的人品还可以，不喜欢弄那些斜撇子事。”
　　“什么意思？”许阔兵傻乎乎地问道。
　　“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老孙颇为认真地说道，“比如有时候我们一块陪着省厅或者市局的人去下边验收项目，人家给的验收费，他从来都不要。我一开始真有点生气，你说说，他不拿，别人怎么拿？但是这个事我又不能给省厅和市局的人说，对吧？另外，多数时候还有财政局的人跟着呢，对吧？我拿不拿的倒是无所谓，关键问题是不能让那些人尴尬啊，是不是？哎，结果呢，唐煜他就是有这个志气，你不佩服不行，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他确实一分钱都没拿过—— ”
　　“哎呦，还真是英雄唻！”许阔兵揶揄道。
　　“那不耽误工作吗？”他接着又如此说道。
　　“所以啊，有时候我就得给掩盖。”老孙叹息道。
　　“不然的话，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对吧？”他又叹道。
　　“就是，反正不能一碗面汤卡脸上，和谁都没来往了吧？”许阔兵不无厌烦地评论道，“那样的话，还怎么在场面上混？”
　　“但是，你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呀？”老孙说。
　　“要都像他那样玩的话，那上级所有的项目资金，估计咱是一分钱也要不来了，肯定会越混越低鼻的。”许阔兵有些气愤地评论道，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唐煜这样做太不懂道理，太没有大局意识了。
　　“直接换人不行吗？”豪气冲云天的许阔兵脱口说道，他生来就是这种性格，“非得让他干这个农村能源股的股长吗？”
　　“换人当然可以，可是项目资金被挪用的事，他一个小兵也当不了家啊，对吧？别说是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了，就是我，就是局长你，就是财政局长，就是分管的副县长，那也说了不算啊，是吧？这样的大事都是县委书记和县长拍板决定的，一般人哪有这个本事啊？”老孙十分坦诚地讲道，看这个架势都有点替唐煜辩护的意思了。
　　“可关键问题是，他这样弄是容易得罪人的，而一旦得罪人了，后边就很容易出事——这不，事就找上门来了，对吧？”许阔兵听后直接嚷嚷道，心里憋着的火气变得更加难以在短时间内熄灭了。
　　“所以说，什么事有利就有弊。”老孙总结道。
　　“那就看究竟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了——现在看来，是弊大于利了，而且弊得还不轻。”许阔兵不耐烦地说道。
　　“老孙，你说怎么办？”他接着问道。
　　“嗯，不太好办。”老孙如实地回道，其实脑子也没闲着。
　　“哎，对了，那天晚上咱们几个一块去君豪公司调研，人家送的黑猪肉，你觉得没事吧？”许阔兵脑袋猛然一热，顺势提示道。
　　“噢，你说这个事啊，许局长，你放一百个心吧，我敢打包票，就是把唐煜揍死，他也不会把这个事说出去的。”老孙信心十足地说道，看来他对唐煜的人品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他这个人有他的底线。”他随即又补充道。
　　“实话实说啊，许局长，上次咱们一块去君豪公司调研，人家后来送的黑猪肉，唐煜之所以拿着了，其实纯粹是为了给你面子，他应该是不想让你对他形成不好的印象——呃，也就是说，要是我和他一块去的话，他绝对不会拿的——我太了解他的办事风格了。”
　　“噢，是这么回事啊。”许阔兵恍然大悟道。
　　“再说了，这么一点破事，他也不值得说呀，对吧？”老孙随后又如此说道，听起来倒是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了。
　　“就是，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许阔兵道。
　　“我这么给你说吧，许局长，关于唐煜这个人，咱先别管他的人缘怎么样，他会不会来事，最起码在钱这方面，他绝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在单位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干净的人了。”老孙由衷地夸道。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他事后会出卖你。”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句话听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哦，是吗？”许阔兵半信半疑地问道。
　　“嗯，这个事怎么说呢？”老孙翻了翻那双异常漂亮的双眼皮斟酌着说道，“其实从骨子里来讲他是这样一个人，那就是，就算你们拿得再多，我也管不着，我反正是一分不拿，而且我也不眼红你们拿。”
　　“说来说去，还是假清高呀，而且是非常不合时宜的清高。”许阔兵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是没有改变对唐煜的最初印象。
　　“你要这样理解也行，反正他就是这么干的。”老孙说。
　　“据你了解，他平时得罪谁了吗？”
　　“这个问题，那就不好说了——”
　　“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了，都猜不到是谁了？”
　　“应该不会吧？”老孙皱着眉头说道。
　　“哼，他那样的人，脑子里一根筋，在平时还能不得罪人？”许阔兵有些鄙夷地说道，还是没弄清楚唐煜到底是什么货色，“只怕是得罪完别人了，自己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那要是从得罪人的角度来分析的话，估计有一万种可能，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透谁，而且现实中什么人都有，就是同样一件事都能得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更别说对某个人的看法了。”老孙同志有些不悦地回应道，有那么一瞬间对许阔兵产生了微微的反感心理，觉得这位新局长有时候想问题真是过于天真了。
　　“你刚才说他材料写得不错，我怎么不知道？”许阔兵眼见得没话可说了，忽然之间来了这么一句。
　　“哎，以前他没给政研室报过材料吗？”老孙不解地问道。
　　“那谁知道？”许阔兵冷笑道。
　　“我反正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他说。
　　“哦，对了，他在局办公室写材料的时候，那还是单敬祥在这里当局长呢，所以你不知道他。”老孙刚想起来这个情况，于是说道。
　　其实许阔兵的意思是，如果唐煜的材料真写得很好，那么作为县委政研室响当当的笔杆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大名呢？
　　“噢，老单啊——”许阔兵轻飘飘地说道，
　　“当时单局长很欣赏唐煜，唐煜也给他实打实地出了几年力，本来单局长想提拔这小子，准备给他弄个虚职副科的，结果还没来得及操作呢，就调到县人大去了。”老孙很自然地开始讲起了历史故事，只要许阔兵愿意听，他就乐意讲，反正向一把手汇报情况也是一种工作。
　　“调走了也不耽误操作这个事呀。”许阔兵更加不解地说道。
　　“而且老单还提拔了，说话应该更管用了才是。”他说。
　　“没错，表面上看是这么个理——你说好不容易找到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了，谁不知道抱着不丢啊？可问题是唐煜不是那样的人啊，单局长调走就调走了，从那以后估计他再也没去找过人家，说难听话人家就是再器重他，也不可能倒过头来找他，对他说：小唐，我帮你运作运作，给你提个副科怎么样？”老孙不无惋惜地讲述道。
　　“憨熊呗。”许阔兵一句话就给唐煜定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