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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何谓软何谓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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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个问题我想当面请教你一下,听听你的高见,你像一部分老城区,特别是炮楼街那一片,既有以前日本鬼子建的现在依然十分结实的老炮楼,又有集中连片的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再往北不远还有多少年前德国人建的基督教堂,那样的地方怎么能说拆就拆呢?”桂卿有些听腻歪了凤贤的长篇大论,尽管其核心观点和主要内容都十分精彩,俨然盖过了自己的风头和气势,便转而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觉得那些历经沧桑的老建筑都是正儿八经的文物啊,古色古香的,古朴又典雅,看着多漂亮啊。”他十分气愤地说道,想想就觉得肉疼,怎么也理解不了马开江全力主导的这场除布局新大活动。
“你一旦把那些真正意义上的老古董给拆掉了,就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叫人流连忘返的古味,就永远找不回来原先的那个情调、那个品味和那个独特感觉了,你说是吧?”接着他又摆出一副捶胸顿足和恨铁不成钢的的架势高声说道,好像当年的梁思成和林徽因一起附体了一般,好像他要一把掐死当年主张拆掉北京古城墙的某些人一样。
“这不是说我这个人抱残守缺,顽固不化——”
“嗯,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在这一点上我是非常支持你的!”凤贤十分认真地肯定道,以示自己的思想早就超越对方多时了。
然后他又懒洋洋地解释说,把一分为二辩证地看待问题的小把戏玩得团团转,熟练不能再熟练了:“不过呢,关于老城区那些过去的老建筑,马书记也有他自己的考虑,据说他好像准备在梅花山的北麓模仿那些老建筑搞一个独具特色的民国风情街,而且下一步还打算在此基础上再弄个民国影视城,再根据青云县的老英雄郑建德和奇女子大洋马张芳英的传奇故事,顺便搞搞抗日情景剧什么的,好吸引外地的游客过来观看,要知道现在就流行这种做法,这个生意红火得很……”
“把货真价实的,原汁原味的,完全不可能原样复制的,最为宝贵东西毫不留情地拆掉,然后再劳民伤财、大费周折、没事找事地在异地粗制滥造地仿建一个不伦不类的,完全没有生命力的东西,那样玩真的有意思吗?”桂卿像个彻头彻尾的愤青一样抢着言道,傻乎乎的样子很是可笑,就算他把自己累死了,估计也没人给他一分钱的操心费。
凤贤听后会心地笑了,一副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
“再说了,他再怎么仿也不如原来的好啊!”桂卿道。
“真迹才是最有文化风味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可能破破烂烂的,残缺不全的,要不然那些古画怎么越老越值钱呢?”他又道。
“另外,修旧如旧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他再道。
“哎,你这就是迂腐了不是——”凤贤在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后又拉长声音教育道,有意摆出一副桂卿讨厌的样子来,他就是要磨炼磨炼对方的性子和脾气,这种游戏非常好玩,他总是乐此不疲。
然后他又非常直白地反问道:“单纯地去保护那些烂七八糟的老建筑,怎么能显得人家有水平呢?”
瞧瞧他这话问的,还有点人味吗?桂卿暗想。
“这玩意就得拆了建、建了拆,狗窝倒腾猫窝,鸡圈改成鸭圈,才能不断地玩出新花样来,懂吗?”凤贤高屋建瓴地说道。
“不拆,有的人怎么挣钱?”他继续揭露道。
“不建,有的人怎么挣钱?”他更进一步揭露道。
“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桂卿忍不住嘟囔道。
“这个事吧,从本质上来讲就像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一样,人就得吃喝玩乐,就得经常地弄点这弄点那玩,没事可劲地糟蹋东西,消耗财富,要不然的话整个社会还怎么马不停蹄地前进啊?”凤贤很自然地歪着头讲道,嘴里说的都是他自己私下里琢磨出来的某种歪巴理。
“噢,人人都学老和尚老道士那样,清心寡欲,六亲不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什么具体的生产和消费活动都不干,恋爱不谈,孩子不生,父母不养,都跑深山老林里光在那里参禅打坐,诵经念佛,辟谷运气,那整个人类社会不就停滞不前,甚至完全倒退了吗?”他发人深省地继续谈道,这话听着都是颇有几分道理,桂卿也不好反驳。
“所以说,任何经济社会的充分健康发展,都必须首先是一种具体的生产或者消费行为,而且同时还很可能是一种破坏行为,只有这样才能出现现实意义上的繁荣富足。”他中气十足地揭示道,俨然成了一位很像后来名噪一时的任泽平那样的经济学家,真是有些教人无言以对的意味,旁人对他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你就像以前那些美轮美奂的古色古香的老建筑,难道不是在破坏石头和树木的基础上建造的吗?”他又独辟蹊径地讲道,越讲越能自圆其说,越讲越能忽悠桂卿,没多久就成功地把桂卿给带沟里来了。
“要是唐朝的建筑都保护得好好的,一点都不破坏,宋朝的建筑怎么能兴盛起来呢?要是宋朝的建筑一点都不破坏,元朝的建筑又怎么占据主流呢?”他接连问道,一举就把桂卿的脑袋瓜子拿下了。
桂卿听着听着,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是啊,俗话说不破不立,没有毁旧,哪来的建新?
“从某种程度上讲,没有大的破坏就没有大的建设,没有大的建设就没有大的发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实际上它朴素得很。”凤贤又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西天佛祖一样正大光明地讲道,脸上的笑容都是用水泥模具制造出来的,早就堆积多时已备主人随时使用了。
“所以呢,你看问题千万不能太片面,太悲观,太极端,你一顶要站在历史的维度上,往长远里看,要看大趋势,看主流。”他最后又如此郑重其事地总结道,依然忘不了从更高的层次上教导一下桂卿。
“不错,发展是硬道理,这话到任何时候肯定都没错,可是硬发展不是道理啊,对吧!”桂卿暗地里憋咕了半天,终于愣愣歪歪地扔出了一句他认为比较经典和充满智慧的,甚至是完全可以载入史册的话,因而心中随即得意了好大一阵子,并且由衷地觉得任凭对方的智商再高,嘴皮子再滑,恐怕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更好的话来。
“虽然你这个话说得很对,似乎也饱含着动人心扉的哲理,可是什么叫硬发展,什么又叫软发展呢?”凤贤立马高声地诘问道,底气很足的样子,犹如吃了正品的蓝色小药丸一样。
他这个青云县著名的年轻理论家可不想在这方面输给桂卿,虽然现在他们只是在一家小酒馆里一边喝着闲酒,一边毫无目的地闲聊着,根本就没想着非要争出一个高低,分出一个强弱来。
“而且这个软和硬,又靠谁来定义,谁来评判?”
“另外,请问一下,发展这个事情,哪来什么软硬之分?”他顺势又有些咄咄逼人地发问了,不仅把“玩世不恭”这四个字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而且看着还有些跑偏了,满屋子里就显得他一个人能了,能得都不长了,能得都不会说人话了。
“这不还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名词吗?”他就势谝能道。
桂卿虽然心里还是很不服气,但是嘴上却没说什么。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权利表达,人家当然也有权利表达啊,什么事情都是有来回点的,他既然能说,人家一样能说。
“说句也许会被某些人诟病和指责的难听话,谁的嘴大,谁的位置高,谁倡导的发展之路就是主流,就是大家必须得遵循的行动指南,没有别的什么道理可讲,硬要讲也没什么意思。”凤贤又道。
他看似在发表一种比较深刻而独特的哲学观点,其实也是在趁机发牢骚,表达某种不满,而且其中消极的意味也比较浓厚,貌似比榴莲的味道都大,这种话显然并不适合在公开场合说,所以他才借着酒劲向老伙计倾倒的,毕竟眼前的这个好朋友是不会出卖他的。
“另外,你眼里所谓的硬发展,在人家眼里说不定还是十足的软发展呢,对吧?”他又别愣着说道,好像不说点另类和奇葩的东西,就显不出他后天锻炼得来的某种特殊能耐一样。
“确实没什么鸟用!”桂卿非常痛快地承认道。
他闲着没事就喜欢干这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比如说,我原来单位的一把手,有一次闲聊的时候就说了,他最讨厌大观园里那些看不起刘姥姥,作践刘姥姥的人了,这帮子腐化堕落的封建贵族小姐夫人就是这一点可恶!”凤贤又开始举例子了,一看就是酒劲上涌的架势,他开始当不了自己的家了。
“我记得他的原话大概是:我认为刘姥姥是曹雪芹的另外一双眼睛,这个王公贵族生活的演变和变化,其实是通过一个最低贱的农村老太太来看的。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第二次进的时候正赶上贾母过生日。农村老太太嘛,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她觉得王公贵族的东西好吃,于是就就吃撑了。事先王熙凤和鸳鸯有策划,当刘姥姥吃撑了时王熙凤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刘姥姥就站起来念了一首诗: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为了让另外一个老太太笑。然后贾母笑了。不但贾母笑了,桌上的所有人都笑了,喜剧的效果达到了。就这么调侃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可以不可以?我觉得可以,我觉得书里的人可以。我觉得曹雪芹是一个厚道的人,《红楼梦》里唯有这个章节透出曹先生的刻薄,因为他在描写这个章节的时候,他是抱着欣赏的姿态,我看了以后很不满意!”
“然后呢?”桂卿挑逗着问。
“然后我就是说了,其实刘姥姥这个人物象征满清,金刀刘嘛,她是个粗鄙之人,她的行为是觊觎大明江山的意思,所以聪明过人的黛玉非常厌恶她,才说她是母蝗虫的,因为《红楼梦》后半部缺失,所以很多情节都被误会了——”凤贤接着说道,话开始变粘稠了。
“嗯,就是观点不一致。”桂卿非常清醒地说道。
“然后有个家伙就说了,姓刘的就粗鄙吗?”凤贤道。
“猪脑子才会这样想,狗嘴才会这样问。”桂卿嘲笑道。
“就是呀,兄弟,”凤贤很惬意地闭了一会老鼠眼后说道,“然后我就说了,林黛玉说刘姥姥是母蝗虫,她还给惜春的画起名《携蝗大嚼图》,她对刘姥姥这个农村老妇非常直白地充满了鄙视、讽刺和挖苦之意,要知道林黛玉可是作者最爱的角色呀,这又如何解释?”
“他们这帮人听不懂,也搞不明白。”桂卿道。
凤贤继续回忆道:“莫非是作者为了刻画林黛玉的多面性?”
“难道是作者为了增加读者对她的立体感?”
“肯定不是老。”桂卿快速地说道。
然后他在夸张地转了一下眼珠子后,不厚道地笑着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位一把手,是不是姓刘啊?”
“咦,你怎么知道的?”凤贤诧异道。
“如果不是姓刘的话,如果不是笨得可爱的话,他用得着这么替刘姥姥说话吗?”桂卿直接调侃道,差点笑弯了腰。
“对,此公就是姓刘,而且最后他还非常幽默地说了句:更何况这个老太太还姓刘!”凤贤哈哈大笑道,简直喜死了。
“他也是一本正经地说的。”他追加了一句。
“能想象得到,能想象得到——”桂卿嘿嘿笑道。
“所以说,面对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有时候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就是这个意思。”凤贤大着舌头十分费力地表达道,嘴巴已经开始跟不上脑子的运行速度了。
“言之有理!”桂卿不得不如此夸赞道。
“姐,哪有真事呀,何谓对错啊!”凤贤一股脑地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