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之狂飙》常山渐青

103、我要的是葫芦

　　以上仅仅是县城里略具头脑的老百姓当年能够看到的部分教育调整措施，在随后的多年时间里，马开江还大刀阔斧地不遗余力地进行了很多更加经典和激进的动作，这些宏伟而壮观的有力举措为他在此地流芳千古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铺就了充分的精神温床。
　　他早就神奇而骄傲地预感到，他一定会在青云县的经济社会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辉煌灿烂的一笔，对此他是充满无限的信心的，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雁过留声，狼过留印，虎过留痕，人过留名。
　　比如，在他的大力主导和强力推动下，青云县很快就贷款新建了两所初中和两所高中，且这4所颇具规模的中学全部都挂青云县原来名牌老校的招牌，以公办之名行民办之实，玩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路子，招的全都是必须得全额付款的收费生，关系不硬根本打不了折。
　　当然了，看起来笨嘴拙舌的没有足够心机的说话办事还不够圆滑世故的老实人基本上都会这么说这个事情的，但是稍微有点头脑的比较会来事的还想着往上爬的人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尤其是当马开江直挺挺地颇显威严地在场的时候，他们会非常聪明而又特别自然地说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让人绝对难以反驳的牢牢地占据着逻辑制高点的话语，来证明这些措施是多么的贴近实际，是多么的高瞻远瞩，是多么的用心良苦等等，只为获得对方的难得赏识，或者是给自己带来某种安全感。
　　绝大部分农村人都知道，几乎每个村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又愣又横又狂又爱喝酒还爱吹牛的赖皮角色，对于这样的臭角一般人根本不愿意和他一般见识，也不想多计较什么，更多的时候大家见了他都会表现的特别有礼貌，因为旁人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毕竟好鞋是不能轻易去蹅臭屎的，而这种严重缺乏反省精神的人偏偏又觉得自己很牛，人缘很好，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喜欢他，尊敬他，都愿意主动给他几分面子。
　　马开江的做派多少有点像这种人，只是他的层次更高一些。
　　为了在较短的时间内迅速提高新学校的升学率，好吸引更多的学生来就读（入坑），不至于让很多人劳心费力新搭建的大台子垮下去，以便收取更多的费用来还贷和滚动发展，他安排甄涣阳等人强行把名牌老校最优秀的师资力量集中调往这些新校，而明目张胆地置老校的教学质量于不顾，根本不怕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因为新学校招的全部是货真价实的收费生，和大街上的饭店或者上铺开门营业一样，只要自己的孩子不是考得特别差，成绩已然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永远都诚惶诚恐地心怀丝丝希冀的家长们只要交钱基本上就能让学生暂时有个学上，所以这几所学校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吸引了数量庞大的学生来就读，使得全县学生的基数变得很大很大，学校里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谁看了都会觉得热闹无比和人气很旺的，毕竟这些孩子都处在风华正茂的年龄段，若是因为成绩差而完全放到社会上去，还不知道会愁死多少望子成龙的家长呢。
　　庞大的学生基数再加上优秀师资的强力加入，就使得这些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悄然崛起的新校在开张营业的当年，就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的升学成绩表现得非常好，如果有人对此精于总结和擅于拔高的话（一定会有的，绝对会有的），甚至可以说青云县的中学教育质量实实在在地有了一个全新的飞跃，百年树人的教育理念也真真落到了实处。
　　于是乎，这就成了马开江和甄涣阳等人操刀的教育调整取得了巨大成功的极好证据，从而进一步在本地扩大了这种扭曲而生硬做法的社会影响，就像好事不出门而坏事总要传千里的道理一样。
　　如果说新校的过高收费还勉强说得过去，从入校学习的学生的角度来说多少还有点可取之处的话，因为毕竟还有不少学习成绩不好但是还想继续上学的孩子来强劲地支撑这个规模不小的延伸市场，一个马开江和甄涣阳之流奋力开拓出来的二级市场，那么老校收费生所占比例的逐年直线提高则令很多天性朴实的望子成龙的家长都感到崩溃和绝望了，因为即使是那些学习成绩相对较好的孩子，也不得不面临着必须交上数量不等的金钱才能继续上学的可悲局面。
　　以社会声誉和教学质量在此前一直都很好的历史较为悠久的鹿苑中学的高中班为例，原来一个班里撑破天了也就是有七八个人确实是因为成绩差而交钱上的副榜生（这些副榜生明白自己的情况，所以往往都觉得低人一等，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咋呼，而是老老实实地学习，默默地奋力赶超，以期能为自己博取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发展到后来一个班里居然只有七八个人是不用交钱的正榜生了（人数众多的副榜生再也没有原来那种深深的内疚感和负重感了，同时也就相应地失去了努力拼搏的劲头，反正绝大部分学生都是交钱上的嘛，大家都彼此彼此了），这种前后反差十分剧烈的变化简直太让人感觉震惊和难以接受了，除了小部分优等生之外（实事求是地说，这部分优等生的境遇一直都那样，毕竟也不能把所有人前进的道路都给用金钱堵死了）。
　　当然，县里的主管部门和各个学校为了尽可能地安抚和平息大部分学生和家长心中对这些教育调整措施的抵触和不满之情，每年也知道拿出一些钱来重奖那些学习成绩拔尖的学生（虽然每个优秀学子得到的奖金看似很多，比较惹人眼红，但是毕竟名额特别有限，所以学校在这方面总的花费也不多，实际上还是非常划算的），但这些旨在掩人耳目和混淆视听的雕虫小技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整个教育行业收费标准越来越高，收费数量越来越大的事实和趋势，毕竟多数人的感受才是最真最贴合实际的感受，他们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一群人……
　　虽然绝大多数可怜的家长都对青云的这些奇葩教育调整措施腹诽已久，甚至在别人面前偶尔也会狠狠地骂上两句，但是却又绝对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只能选择默默地接受和生生地忍受。
　　骂人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除了让人感觉自己无能之外。
　　况且，一般情况下挨骂的人根本就听不到这种骂声。
　　早就陷入我感觉良好这片蔚蓝色大海里的马开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遗余力地沾沾自喜地公开传扬和吹嘘，青云的教育调整是取得巨大成功的，是非常值得其他地方学习和借鉴的，是他历尽千辛和排除万难努力干出来的，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绝对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的。
　　他那两个狗熊耳朵所能听到的都是对他进行肯定和表扬的话，所以他那张狗熊嘴里所能说出来的也只能是肯定和表扬他自己的话。
　　自以为生性善良的敦厚朴实的他，原本不想像个昏庸无能的决策者一样偏听偏信的，但最后也免不了迎来了偏听偏信的局面和结果。
　　“用一句比较形象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在一片荆棘丛中努力杀出一条血路啊！”他曾经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这样来形容他一手主推的教育调整工作，而且毫无羞愧之色，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也算是宇宙中一朵极为绚丽的奇葩了，一般人等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他用来证明自己的教育调整取得了空前绝后的丰功伟绩的一个重要证据就是，自从这次摧枯拉朽和翻天覆地式的教育大调整之后，青云县的财政收入不仅在当年就有了很大的起色，而且在后来的日子里更是逐渐增加，节节攀升，局面非常惹人喜。
　　如此一来，一直把重要配角扮演得极为出彩的县长朱得远，就不用再挪用那么多的上级项目资金用来给大家发工资了，从而使得像唐煜那样的鲜活悲剧或许就能少发生一些了，尽管那次的追责之举仔细推敲起来还是颇为可疑和不讲究的，甚至完全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另外还有一条非常明显和实在的成果就是，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也不管这些办法怎么惹人非议，甚至遭人责骂，至少他让全县更多的学生有学上了，这一点绝对是值得充分肯定的巨大成就。
　　至于让更多的家长付出了更加高昂的代价才能使孩子有学上，他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或者刻意选择了视而不见，毕竟甘蔗没有两头甜，一人难称百人意，他觉得自己就是做得再对，看问题再高瞻远瞩，想事情再周密妥当，事后照样有人会无情地指责他，大声地骂他。
　　秦桧还有三个相好的呢。
　　岳飞还遭人忌恨呢，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色？
　　在那个著名的寓言故事里有人要的是葫芦，而在现实中他要的则是实实在在的成功，至于那些像枯树枝和烂草叶一样的不成功的东西，那些完全不成体统的流言蜚语和毫无根据的非议，就让它们利索地滚一边去吧，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心不烦则气更正，他绝对没有必要老是盯着阴暗的一面使劲看，老是怀疑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他的宽大办公室里明晃晃地摆放着一件名叫“马到成功”的精致根雕作品，是别人在他刚来青云走马上任的时候送的。
　　他很喜欢它，而且是发自内心地喜欢。
　　他觉得这件栩栩如生的似乎是带着强烈生命色彩的东西真是送到了他的心窝里去了，不像别的东西恶俗得要命。
　　呃，尽管它也恶俗，但却恶得别致，俗得有趣。
　　这件价格指定不菲而不是价值铁定不菲的根雕艺术作品，是用一段很粗很粗的高档木料雕刻而成的，底座上的年轮一圈一圈的，犹如以前老太纺线出来的线锤一样，显得非常密实和厚重，半立着的那匹形神兼备的宝马前蹄飞舞，后蹄着地，鬃毛散开，两眼圆睁，很是威武潇洒和桀骜不驯，看起来更是动感十足，让人惊羡不已。
　　这件带着送礼者浓情蜜意的根雕一看就不是那种量化生产的制作水平很一般的工艺品，而一定是某位大师级的人物精心打造的作品，尽管这位人物在一般人眼里不一定特别出名，但也应该是小有成就。
　　秤和砣从来都是相对应的，鞍和马从来都是相互匹配的，礼品的价值也和要送的人是相对应的，他这种人也就配得到这种不成吃不成咽的买的时候很贵卖的时候一分钱不值得半吊子东西。
　　徐悲鸿的马看着倒是很好，也是他极为神往的东西，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人送他这么宝贵的东西，不过他在看着那件整体上呈黄褐色的多少也蕴含着一定的艺术性在上边的根雕作品时，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大约到那个他今生今世所能达到的最高位置时，肯定会有人满脸堆笑地送来徐悲鸿的马，而他本人的真实价值远不是徐悲鸿草挥毫就到的几匹马所能轻易衡量和标示的了，毕竟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大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