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破冰》古馆

2、02

　　机场的候机室里，空调开得很足，飕飕地吹着冷风。
　　陆明开双手插在运动装上衣的口袋里，端正地靠坐在舒适的皮凳上。
　　周围那些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提着公文包，打扮得精英范十足的男人看起来也不如他板正。他就坐在那，就自有一副凌然正气，是打身体里头透出来的风骨，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身为族中年龄最小、天赋最高之人，陆小少爷陆明开的实力众人是有目共睹，族中同辈无出其右，这份特殊使他从小便受到最严格——甚至能称得上严苛的教育。这种教育培养了他规矩的性格、规矩的行事处事作风，但救不回他不规矩的脸，好在他总是面无表情，话又少，显得冷冰冰的，才抹掉一点多情的桃花眼和出色的容貌带来的轻佻。

　　诸葛青甫一走进候机室，就与旁人一样注意到那个坐在第一排的黑发年轻人。他坐得腰直背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端坐在哪家的会议厅里呢。
　　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
　　但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这里，就会知道这不过是诸葛青惯常的表情。他一直就是这样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接近的模样，但身为浙江建德诸葛世家，史上最伟大的异人之一——汉丞相诸葛亮传人的诸葛青，绝非表面上这么平易近人。
　　他心里有傲气。

　　此刻他来这里，是要和弟弟诸葛白在这等着登机，去江西。
　　去见识罗天大醮。

　　“都说了叫你快点了！”候机室门口，拽着哥哥衣角的少年用稚嫩的嗓音抱怨。

　　陆玲珑回过头去，便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人站在候机室门口的灯牌下，他们头发颜色相近，面容肖似，一眼便叫人觉得是兄弟俩。陆玲珑这一打量，发现自己或许还认识对方。

　　她拍了拍坐得板正的陆明开，“你瞧那边两个。”

　　陆明开循着她的视线，将目光放在高个子青年的身上。
　　陆玲珑凑近，低声道：“是那个诸葛青。”

　　无需过多介绍，身在异人圈子里，只要说出姓氏，大家便都会知道此“诸葛”就是那位汉丞相诸葛亮传人的后代。
　　听见这个名字，陆明开方才把这人与自己见过的照片上的面容对应起来，他像是没听见身边还在继续说着“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小的……看年纪，估计就是他弟弟诸葛白了”的陆玲珑，望向青年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原来…他就是诸葛青。

　　蓝色长发的青年唇角勾起，眼睛微弯，天生一副引人亲和的笑模样，原有几分锐利的五官俊秀天成，却也被这温和笑意削去了锋芒。
　　是了，诸葛青合该是这样的，陆明开心想。

　　身为先天异人，不同于后天学习方才具备炁感的其他异人，陆明开根骨清奇，天生就能感觉到炁的存在，因此自小被惜才的太爷留在山上潜心修炼。陆家数百年的经营，底蕴深厚，为了这一个极有天赋的曾孙，陆瑾广邀各路高功指点陆明开的武学。

　　曾经，便有一位专门指点他术法的老前辈在陆明开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时，尚且年幼的陆明开随着老前辈盘坐在山崖边，面迎夕落金光。
　　云层稀薄，清风舒朗，有大美风光。

　　迎着这风光，老人抚须长叹：“明开啊，你之奇才，百年难遇，可奇门术数不同于武道，三奇六仪，八门九星，上及天文，下及地理，外汇世事，内赋本心。本心即大道，你若想寻本心，勘大道，便要先致虚极，守静笃。”
　　说到这，老者突然停下声。

　　陆明开安静地望向他。

　　山上生活虽然算不得难熬，却也清苦，灰突突的小山头没有开发的价值，不仅没有热闹的商店，就连生活必备的超市与理发店也开不下去。因此男孩细软的黑发看起来已然有些长了，却还没有修剪，只是被梳得服贴在耳边，长过眉毛的刘海偶尔扫一下那双黑润大眼的睫毛。
　　他年纪尚小，生一张白嫩的圆脸，身量也不足，还没长到直窜个子的年纪，老者初见他时便觉得他长得像是话本里的仙童，看起来珠圆玉润，甚是可爱。

　　可相处了几天，老者却发现这孩子寡言少语，做事、说话时脸上总不带笑。
　　见他礼仪端正、面无表情地跟在时不时幼稚一下的老顽童陆瑾的身后，看着反而比他太爷更稳重几分。

　　这哪是什么仙童，根本木头童子一个。

　　橘色的夕光温柔地笼罩山巅，化一层金衣披在二人肩上。
　　一边是垂垂老矣的耄耋。
　　一边是稚嫩新童。

　　“现在的你，学不了术数。”

　　老者看陆明开的眼神满是慈爱。

　　“我啊，与诸葛家的一个老匹夫斗了几十年，赢多输少，唯一败给他的就是没有子孙命，他得一个金孙，七岁感炁，能守心神，窥内景，可我却至今风命漂泊，无依无靠，没有一个能承我衣钵的传人。”

　　“老陆喊我上山来教你，对我说了许多你的好话。”他转头看陆明开，接着道：“你的天赋也确实不曾让我失望。”

　　“可现在的你，做不了我的传人。”

　　“人要求静，便先要生动。可你的心不会动。”

　　“明开啊，你便没有什么想求的东西吗？”

　　……

　　——什么叫做“想求的东西”呢？

　　那时心中的疑惑依然残留在陆明开心中。
　　他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我想求…武道巅峰……”

　　面对如此有志气的回答，老人只是笑着，捋须看他。

　　那份笑容里透着的是过分的寻常，就像街边随处可见的一位老人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爱孙一般。

　　可是，这样的回答，有什么值得他笑的呢？

　　当时残留在陆明开心中的不解，直到今天也没有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