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吹》苻霖

2、无影（二）

　　客房中的女子猛地一睁眼，发觉周遭一片漆黑。折射着微弱月光的剑鞘竖在自己眼前，眼睛往下一瞟，发现抓着剑鞘的是自己的手。
　　窗户上破了一个微小的洞眼，可月光还是毫不留情的就钻了进来，像一根银丝，在屋子里隐隐约约的闪着光。
　　女子忽的发觉，那根本不是月光，而是一条真正的银线，眼神顺着光亮找去，发现躺在地上的一根银针，一端被线头缠绕，正向线收回的方向移动着。
　　想来方才那一记声响是它制造的，才知道原来自己又做噩梦了。
　　那些思维都只发生在了一瞬，以至于窗外的声音还没传来，正坐在床沿的女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谁！”
　　“姑娘果然好身手！”
　　在女子叱问的同时，窗外传来一声由衷的赞叹。
　　“在下易某。”
　　“易庄主？你终于是回来了。”
　　“姑娘若有什么交换条件，尽管提，您为易某除去了仇敌，易某自当感激不尽。”
　　“呵，我听说只有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才会与此等人结仇，听易庄主的声音，似乎有些年岁。况且你膝下无儿女，又何以至此？”
　　“不瞒姑娘说，在下曾有一妹妹……”
　　“罢了罢了，我也不要听你们臭男人那些破事。”女子不屑的瞥了一眼地上的针，拴着的线若是绷直了也不会使针尖刺伤她，眼神一紧，对着窗外说：“既然你还算真诚，那我就和你谈条件。听说易庄主有长生药的配方，能否用此物来交换。”
　　“姑娘！？这……您要多少银两我都能给你。”
　　“那你就休要怪我自己来抢了！”
　　“……明日午时，易某在涟漪庄恭候姑娘。”
　　语毕，银针飞速朝窗外穿出，空留那个微小的洞眼像一粒黑痣生在窗纸上。
　　“涟漪庄？”女子只觉心中哪里翻腾了一下。
　　月光终于悄无声息的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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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温暖的日光从头顶洒下来。客房中的女子破天荒的换上了一身黑衣劲装，一袭武林中人的装扮。
　　桌上已经放着打点好的包袱，包袱旁放着一只刻花的木匣子。女子把一块黑布展在桌子上，把匣子放到布的中间，打开顶盖，望了一眼，算是对匣中之物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我还记得那句话，你答应过会让我们母女俩像常人一样活下去。今天，你终于可以兑现你的诺言了。即使只能兑现一半，我还是要好好感激你。”女子带着冷漠的尾音狠狠的合上盖子，让匣子里的东西霎时埋入了黑暗。
　　女子迅速抓起黑布的四个角，把匣子整个裹进那块布里。好像是女子再也不愿意让匣子的任何一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腰间系着两个钱袋般大小的布袋子，女子辨认了一下袋中之物后，定了定神，蒙上了纱巾，拿起包袱与佩剑，一手推开了客房的门。
　　楼下此时已有许许多多的客人在一边吃酒菜一边谈天说地着，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众多，整个客栈都嘈嘈杂杂的。但这却并不影响大家对二楼这间客房的关心，可以说，在闲谈的话题里，有不少是围绕着这间神秘的客房中神秘的美丽女子的。
　　大家谁也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平平凡凡的午后，他们的话题会被改变，并且改变的如此彻底。
　　女子一身墨色劲装，黑发束起，下颚微微上扬，露出细长的项子，合着挺直的脊背，一步一步踏着楼梯下来，尽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女侠气派。
　　若不是那那仍旧被黑纱遮掩住隐约可见的疤痕，谁又会把平日里得体而略显忧郁的“神秘美人”和如今趾高气昂的剑士联系在一起？
　　“啪”的一记，女子在柜台上留下了一定银子。
　　“多谢掌柜和伙计们的照顾。”黑衣女子提剑而去。留下店内的人们一阵惊叹。不知是庆幸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的女剑客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贪恋美色而去调戏她。

　　女子内心是有些兴奋的，她有十足的把握和必胜的信心。她知道那个易庄主绝不会把长生秘方与她交换，兴许前些日子来找她麻烦的人里头还有他派来的，即使一场恶战免不了，她也丝毫没有想过自己如果失手会怎样。
　　有“无影”和“七霓”在，若不是昔日的他，还有谁能够阻拦她呢？

　　正当女子暴露在外的双眼渐渐要闪烁出光来时，眼底被一个熟悉的影像扫过。女子猛的回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一眼就抓住了她的目标。那个宽广的肩头，曾多少次把她引入如诗般的梦里。
　　脑中还在激烈的斗争着什么，身子却迅速调转了方向。在她终于抓住了自己的神志的时候，惊觉双腿的独断。
　　“原来，还是改不掉这个习惯啊。”女子自嘲道，于是便遵从身体的旨意偏离了她原定的路线。

　　女子的身法可以说在武林里也数一数二的，但是，即使身手如她，也会在走街串巷中把目标给跟丢了。
　　是因为太过心切而慌了步子，还是因为自己至今仍然比不过他呢？
　　女子低垂下眼帘，上下睫毛相互交错着，缝隙间透出丝丝失意之情。只是一瞬，那双坚定的眼神又重新燃起，她本来就不该迷了心有所期冀，又谈什么有所失落呢？回去吧，去涟漪庄，去用屠杀换来自己的生存！那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逐的。
　　“这位姑娘，刚才你是在找我吗？”
　　刚要转身的女子浑身一阵颤栗，闪电般的仰起头，声音的源头有一双眼睛，深深的嵌在眉骨下方，高挺的鼻梁与宽大的肩膀。女子僵硬的站在原地，惊讶与恐惧渐渐使她浅墨色的瞳孔凝聚。
　　“姑娘，我心里已经有一位女孩了。她应该与你一般大，应该像你一样漂亮。”男子很随意的说着，很随意的对上了眼前女子的双眼。
　　“不，我认错人了。”女子听到这些唐突又冒犯的话语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狼狈的埋下头，想要速速离开。
　　“哎！姑娘，你脸上怎么了！”本是一副逍遥神态的男子，在女子转过身去的时候，看清了她左眼角下的一段细线原来是条深深的疤痕，忽然神色紧张的想要伸手去接下女子的面纱。
　　“啪”的一声，背对着他的女子一掌把他伸出的手打开。并且，在挥掌之时，手中撒出一团白色粉尘，弥散在他的眼前，他只是稍一呼吸，便惊觉异样。
　　望着女子逃脱的背影，男子只留一声笑叹：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