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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追悔莫及 ...

  •   坐在秋千上看风摇碧树,思及远方那衔天色若是濡软的,那可否降下甘霖,告诉人们这里并不冷清。

      探幽的时候宫观紧拉着小繁之和小若均的手,总是担忧一不留神小繁之会像以前一样掉到碧绿的湖水中,半天沉浮不起。

      “师尊,水跟翡翠一样哎。”

      小繁之向碧潭伸手,碧潭也向他敞开怀抱,似乎中了蛊一般,差点失足跌入其中。

      宫观赶忙扯住他箍在怀里:“小心些。”

      小若均凝望潭心,不知何处飘来的色目花落入视线,激荡起圈圈涟漪。

      他指着那花,仰头问宫观:“那是什么?”

      “什么?”宫观顺着他指的方向,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我看错了。”

      梦境中出现第一朵色目,就像沙海出现第一弯波浪,总会惊涛拍岸,卷走一切恬然。

      悠闲的日子总无法持久,日落得越来越快,流光划过指尖,旖旎醉人的温暖只停留一瞬,便全然剥夺这份不属于他的亲情。

      简繁之摔落手边所有能成为碎片的东西,在无尽的不安和无依中变得易怒、狂躁,向一切发泄他的怒火。

      “他为什么不来?”

      简若均不知晓他在问什么,蹲下身子收拾狼藉满地。

      “你应秉持无情道人的行操,怎能如此外露。”

      简繁之重重把烛台扫落,室内陷入茫然黑暗,他忽而癫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操守?因为师父走上无情道的我们有什么操守。我们去找他,快带我去找他!”

      简若均也笑了:“你不是说你不在意吗。”

      挖苦讽刺自己无法得到清醒。

      简繁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像只缠死人的毒蛇,于耳边悄悄低语蛊惑:“你是真的不在意吗?”

      “还是说你只想在他面前装得宽宏大量,仿佛你狭小的爱能包容一切?”

      “呵呵,我清楚你内心是什么样的,所有的肮脏、不堪、卑微、乞怜,你难道不想让他看到吗?可他总会见识到的。见识到你那丑陋的占有,见识你悲怜的乞求……”

      “什么?你说他光风霁月自己不该染指?得了,别装得这般高尚,论君子,你永远也比不上那书生。”

      “但你想想,光风霁月的师尊,不更应该包容我们的不堪吗?”

      “去找他吧,简繁之。”

      面前的人如微尘消散,而简若均低头,恍觉自己就是简繁之。

      那个偏执癫狂为情嗔痴的疯子还在识海徘徊:“去啊,你不想得到他吗?”

      “去啊,去听他也说思慕你,去听他口中的想念,你不动心么?”

      “哈哈,我知道的,不过就是……”

      覆水难收而已,怕什么。

      简繁之抬腿,不再囿于白日温阳,涉足属于宫观的黑夜,一切都将如他所想。

      碧瓦红墙下,宫观岿然不动,于红杏树下等待。

      那是简化霖探亲的日子,每每他回来,都会给宫观带几块酥糖,给自己提一壶烈酒。

      陷入饴糖的甜蜜中,宫观便会更依赖他一分。

      “为何捎带一壶酒呢?”

      简化霖拂落落到宫观发顶的杏花:“品酒也是雅事。”

      宫观点了点头,从来没喝过酒的他便以茶同他对饮。

      天色向晚,简化霖双颊酡红,埋在臂弯的脸微微扬起,俊美的面目一览无余。

      宫观喜欢他如山壑般高耸的鼻峰,喜欢他正气凛然的眼眸因酒而升起不清明的薄雾,喜欢他的剑眉,喜欢他的薄唇。

      当宫观意识到自己对他抱着这么一副心思时,又变得沉默寡言,不愿同他交谈了。

      喝醉的简化霖与宫观对视。

      良久,简化霖启唇问:“是我哪里做错,你为何要避开我。”

      宫观谎称:“没有。”

      可简化霖伸出手时,宫观仍是避免不了心头一跳,忍住躲开的反应,被他的手扶过耳鬓。

      “勉勉强强。体术不及格,骗人的功夫倒是有见长进。”

      “没有。”

      简化霖摇摇晃晃站起来,牵起他欲蜷缩的指尖,用耳朵贴住他手腕内侧,似乎其皮肤之下另有一颗心脏,正在跳动似的。

      “说谎。”

      他掀起眼睫抬眸望过来的那一眼,让未沾酒的人也醉意盎然。

      “宫观。”

      宫观不知为何用眼皮遮住碧瞳,似乎这么做能连他的心一并锁在身躯内。

      喝醉的简化霖依旧彬彬有礼,把他推压上墙时,还会低声道句抱歉,从不出格的双手也只是虚放在宫观肩、腰。

      “说你什么也不说,我便什么也不知道。”

      宫观闭着双眼,只能从交织的呼吸和愈浓的酒气来判断他们之间的距离。

      “为何不开口呢?我不喜欢这样。”

      他本是对任何事物都杳无兴致的人,却为这支来历不明的雪梅迷了眼,开始在乎他因何来、为何走。

      宫观在温热的皮肤接触到自己额间时,惊愕地睁开欲逃避的眸。

      简化霖露骨而直接地要一个答案,固执的模样是和谁如出一辙呢?

      “为什么要避开我,宫观。”

      鼻尖相抵,他无处可逃。

      可他若欲启唇回答,是否真的再不能无视那悸动,会乱他的道吗?

      迟疑间,风雪如焰火般燃尽一切,燃尽他的清白,他的自尊,他的傲骨,却没能使简化霖化成灰烬,于是清高如月,妄不可得。

      死于深坑之下,却永驻他心华殿。

      于是固执地寻求答案的人变成自己,荒淫又痴迷的于时日中拼回那点“礼”。

      茫茫道上,是谁在唤他的名呢?

      “师父~”

      “我不想吃这个,您怎么总是熬的黏糊糊的……”

      “师父?起床了,是不是又头疼啦?您看,我都让您早点歇息。”

      “师父,人间为什么这副样子?”

      “师尊,无情剑好疼啊,下次对练的时候,可不可以轻一些?”

      “师尊,仙剑小会我又只得了榜眼,您会不会生气啊……”

      “徒儿很笨,师父你别不讲话……”

      “您去哪?师父!别只留徒儿一个人…师父…求求你了……”

      “别走…我不想往东去……师父…您别丢下我……”

      “求求您了。”

      好吵。

      宫观捂着欲裂的头,铺天盖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侵占他的识海。

      “师父,您不该这般。”

      “师父,您失约了,明明曾说过会来。”

      “疼?师父您为何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不是抛下我了吗,现在为何这般。”

      “嗯……”

      “我思慕您。”

      “好冷啊,师尊,很庆幸您也这么觉得。”

      “是不是我死了,您就能活着?”

      “是不是我去死就好了?”

      别说了。

      宫观仰头的一刻,看见了欲碎的简繁之。

      他穿着自己的白衣,血口从额角贯穿右眼,却不及朱泪刺目半分,整个人瘦骨嶙峋,摇摇欲坠,歇斯底里。

      “师父。”

      另一边简化霖还攥着自己的指尖,用一副空洞的表情望过来。

      “您偏要看着他吗?”

      焦灼的疮痕刹那布满简繁之左手,仿佛雷劫给将死之人烙下的永恒烙印。

      “您就这么不愿,哪怕只是施舍我一点吗?”

      简化霖好像失去了灵魂,闻言却轻轻颔首,毫无生气的眼瞳映不入任何,哪怕仅是一丝一缕的光。

      “师父,你好狠的心。”

      黄符在简繁之手心化为碎屑,数道幻灵符同时响彻脑海,回荡着他唯一的徒儿于苦海挣扎,无比乞怜的声音。

      “我……”

      宫观刚想开口,简化霖便从身旁抱过来,似从前那般温热。

      反复徘徊犹豫,真是,令人肝肠寸断。

      “师尊。”

      简繁之并没有啜泣,是伤处漫溢着的血划过了眼角。

      一定是的。

      “八十一道天雷,您来得那样慢。自目不能视起,朱血落成唤灵符九十七张,足足百年有余,才于濒死中又遇您。”

      “既要如此,当初为何将我拾回无情山?为何不任由我冻死在雪地?为何要那般温润地抚养我?为何引我入无情道又狠心抛弃?”

      “难道从一开始,您便只是抱着利用繁之的心思吗?”

      简化霖伸手掩住了宫观的唇,无焦距的目光却与简繁之对上视线。

      无情剑是何时握在简繁之手中的呢?

      “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

      简化霖竟在宫观耳边念起诗来。

      残雪灌入心喉,简繁之生生呕出了他的念想,如已虚幌,未解忆长安。

      “师父,哪怕有一瞬,你爱过繁之吗?”

      无情剑楔入简繁之的脖颈,宫观从简化霖指缝中,看见他在笑,布满疤痕的手臂青筋迭起。

      真的……无情剑真的会要他命……

      可是,耳边简化霖喃喃低语:“别去。”

      好像一场情对雪宣告的终局,就是一个梦里,简繁之也只是一个可笑戏子。

      血溅白衣。

      宫观挣脱简化霖的臂弯,猛然扑向他,虚无缥缈,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过,只有无情剑划伤了宫观的手。

      无论是简繁之,还是简化霖,他都在不定中永远失去了。

      宫观捂着心口从塌上坐起,手背如何也揩不尽潸然的泪,呼吸仿佛停滞,哽咽着再也无法得到无情道的温存。

      是他抛弃的因果,是他自作自受。

      “师父?”

      跪在塌下的简繁之舔舐手心的血,为了给他消色目花的伐难,失了半身精血。

      宫观跌下塌,压在简繁之身上,仍是一副被梦魇住的神情,身体失去控制。

      “那些全都发生过吗?”

      他在问谁呢。

      良久,简繁之才揽他入怀。

      回道:“没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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