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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空花阳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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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繁之到达仙界曾无比繁华的街市时,是否会为如今的满目凋敝而怅然呢?
暗巷子里的穷人跪在地上祈祷、磕头,他们拜的不是天,拜的不是地,拜的是他们自己。
活下去,这个世道总会变好罢。
每个人都这样期盼着,吊着一口气活着。
人们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却都知晓没有理由去死。
简繁之站在街道中央,按往常,马蹄早该把他踏成肉泥,而今与他被隔离在外无关,是马蹄声变得难听闻了。大家都闭户不出,不敢修炼,因惧怕渡劫陨落,终日郁郁寡欢忧心忡忡。
距离上次见宫观已过五月有余,简繁之不把忧虑表现出来,实则席不安寝,目不交睫。
蓬莱中人弑掌门的消息已经传开,简繁之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处,但也反思为何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以致于受了掌门印的噬魂,灵力衰退难前。
简繁之盘腿修炼时也觉得身体大不如前,钩织缘线的弊端已经在他皮肤上显形,他如被人拼凑起的木偶,关节处、背部都留下丝线缠绕的痕迹,白得触目惊心,如经年累月遭受鞭笞之罪人。
银铃被挂在腰带上,偶然间会发出清脆悦耳的一阵铃声。
简繁之就是跟着铃声来到这里的。
他找了个客栈稍作休憩,青缘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推他的背:“哪里有人修灵是躺在塌上面对着墙的?”
“嘘。”简繁之附耳至墙,似乎在探听什么。
但青缘什么也没听到。
凑近简繁之身边加强共感,正好碰上他转身,目光相触,近在咫尺似乎气息交织。
“所以到底是什么声音。”
“千肢足的脚步声。”
“魔族圣虫,为什么在这里?”
千肢足,虽说是魔族圣虫,但实际并无地位可言,只不过在魔域较为稀少,与人相战凶残,因而得此凡称罢了。
它通体银红,数不清的足肢如人类的断臂,一条一条纤细又修长,映在眼底,缓缓划过心间,让人脊背发凉,低头,才发现在衣裳里,已经用两只尖锐的口器把胸膛凿出一个洞来,正啃食着脏器。
这是一般修士形容它的语句。
据说被千肢足爬过之后,无论是什么附上皮肤,仙人都会马上起过敏反应,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简繁之突然压着青缘双肩翻身而起,从窗户一跃而下,紧朝灵力震动的方向奔行。
斩缘剑出鞘,掠过黄旗,扶栏杆而上,一剑封喉。
却目见那只千肢足从自己剑下穿过。
机渊外的么?都离了魔域,看来魔族的日子也到头了。
“客…客官,店里不许拔剑……”
简繁之起先没在意这抖抖嗦唆的声音,因为店里佩剑的客人不止他一个。
直到肩膀被颤颤巍巍地拍了一下,他才低头。
男子容颜灵秀,气质丽雅,让人最先注意的是与常人不同的耳朵,驼色的绒绒双耳耷拉在脑袋上,此时正双唇紧抿成线,显得执拗却不怯懦。
鹓扶?
“客官…请收剑……”
“你能看见我?”
男子看起来有些内敛,支支吾吾说:“我…我当然能看见客官……我还知晓您是一位道人呢。”
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佩剑上,简繁之不奇怪,可他居然能叫出名字:“您佩的无情剑…想必是无情道人吧,这里…这里好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问人名姓前要先报上自己名讳,所以简繁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名简若均,你?”
男子停顿了下,才后知后觉这时候要按礼数报上自己名姓,不禁有些脸热:“我…叫竺珞,初次见面,您好。”
“初次见面。”简繁之看他腼腆,不好问与机渊和佩剑有关的事,低头思虑如何开口。
竺珞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起来很柔软:“是…来买书的吗?”
“嗯。”
简繁之装模作样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一打开,□□横飞少儿不宜的图画映入眼帘,终于想起这是挂了黄色旌旗的书店。
竺珞紧抓衣服下摆,似乎是店里雇佣的帮工。
他看见简繁之凝滞的模样,樱唇微启:“我帮客官找吧,您想要什么样的。”
简繁之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也算误打误撞:“有没有教学…之事的?”
竺珞有点惊讶,来这里的客人无非是找找乐子,哪能真不会啊……何况…像面前这位郎君这样俊朗。
但他还是转身去找了,不到几息就回来把书递给简繁之,看来对这里很熟悉。
简繁之稍微翻看了下,道:“我心上人不是女子。”
竺珞的脸腾地熟透了,忙道歉:“抱歉客官…我…我还以为……”
简繁之把书递还给他,安慰道:“没事,不用紧张。”
这幅模样只怕问不出什么人就先因羞愧猝亡了。
余桃断袖安陵龙阳之好……琳琅满目的书冲昏了竺珞的头脑,脸颊和耳尖一直散不去热度,时时回首瞟一眼抱剑而立身姿如鹤的无情道人,他一丝不耐烦也无,也没有催促,只是随便找了本书看起来。
简繁之疑问为何这种书籍总喜用武功秘籍作伪饰,若有年纪较小道尚不稳的人乱入了应如何。
竺珞回来时有些不安,店长吩咐过此类客人应请入内部“雅间”,好好宰上一番才能放走,解释道:“客人…的那种书…要…要在里面看。”
简繁之颔首,没有说什么就跟着他进入雅间。
左右他也能敌,应该并无大碍。
竺珞撩起雅间的门帘,低眉顺眼:“请。”
简繁之进去,竺珞让他坐在主位,顺手从抽屉里拿出面纱戴上,只露出两只灵动可爱的双眸。
竺珞看起来放轻松多了,虽然依旧青涩羞赧,好在没有磕磕巴巴了:“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店长曾说过男子与男子之间行房事并不易,一般需要工具辅助。”
竺珞地跟简繁之一五一十介绍那些秘密用具,简繁之虽然托着腮显得有些慵懒随意,但听得很认真,目光灼烫着竺珞,让本来就不好意思的他愈加放不开了。
看见竺珞连额头都红了,简繁之假意轻笑:“你为何在这里做帮工呢?依我看适合你的工作应该有很多。”
竺珞没想到简繁之会问他问题,以为是自己哪里失了礼数,眼眸湿漉漉地垂下:“客官可不可以别告诉老板…我会做得更好的……”
比想象中不好接近。
简繁之打算单刀直入:“如果我全都买下,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最好连那个老板也一起。
竺珞避开视线,虽有面纱遮住脸,却还是下意识用袖子遮住嘴唇,视线在窗外漂泊不定:“这…要看…客人做到什么程度了……”
简繁之无意识地挑了下眉,把一袋灵石全部扔到桌子上。
见竺珞没反应,又扔了一袋,落在红木桌上发出哐当哐当象征着发财的声音。
一连扔了五袋,还打算继续的时候,竺珞忽然直视过来,银白的眸子像镀了一层珠光,在驼色的发间愈显晶莹。
“不够吗?”
“不是的,够了。”
竺珞走到简繁之身前,坐在桌子上双手撑在腰侧,撩开遮着额头的发,露出额头显然更适合他,缓缓解开的面纱之下不再脸红,显出莫名其妙的魄力。
“客人想知道什么?”
意外的,是灵石给够什么都会做的类型啊。
早知道不需要那么拐弯抹角。
“你为什么会知道无情剑?”
“客官好奇的是这个吗。”竺珞似乎觉得热,一边扯松领口一边说:“你知道无情剑下第一人吗?他曾经救过我。”
师父?
“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竺珞宽松的衣裳半裸胸膛,白得晃目:“如你所见我是半仙,是一只修炼千年的鹓扶,有些地方还称我们作吐子、狡兔。还记得遇见他的那日是一个下雨天……”
雷声隆隆,渡劫失命者众,对于他们这种灵物修仙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他们一般都会聚在一起同心戮力渡过漫长的劫期。
有些仙人啊,也可能是邪修,专门干扰仙物渡劫,就会产生像我们这样尚保留着外貌的半仙。
“你要看看我的尾巴吗?”
简繁之:“……继续说。”
“客官真冷漠,我很喜欢。”
是付了钱会变得麻烦的人。
竺珞幼时渡劫的时候和同族和有些外族的一起被抓了去,成为半仙就会被贩卖,有位谪仙风姿不凡,闯入了视野之间。
他一人一剑杀四方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
“不过我更钟情客官这幅长相的。”
简繁之回答肉眼可见变得冷淡敷衍:“不需要。”
简而言之就是算不上和宫观有交情,估计师父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还救过这么一个人。
“那机渊呢?”
竺珞微微一愣:“你说那个百年不开一次的秘境?这个我倒了解不多,毕竟你也看得出来,我在忙着赚灵石。不是说第二次仙魔之战在那折损不少人嘛?除此之外……”
“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
竺珞:“……?”
简繁之不能确认他是不是装傻充愣,所以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拉到窗前,用一点灵气发出爆炸声,行人虽少,抬头往上见空无一人表情都很诧异。
竺珞惊慌失措间,连敬语都忘记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失礼了。”
简繁之挽过竺珞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带着他从窗户跃下,站在街道正中央。
巧合之下,出现一辆失控了的马车,简繁之推开怀中惊愕不已的竺珞,依然站在街心,站在马车之前。
竺珞朝简繁之伸手似乎想把他拽出来:“客官!”
简繁之浑不在意,没有移动身影,目光淡薄地望着他。
竺珞闭上眼睛,不想看眼前即将变得荒诞的一幕。
惊叫声,撞击声,甚至行人的足音,什么都没有,万籁俱寂之下,竺珞缓缓睁开眼睛。
马车穿过了简繁之的身躯,而他毫发无损,此时正平静地朝他浅笑。
那笑容应该显得没那么善良。
“所以,请说出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