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谜情》竹之禾

6、悬崖边缘

　　那人穿着白色的衬衫，深灰色沙滩裤，虽然背对看她，看不到面容，但那身形分明就是她昨天在海边见到的那个男人。

　　要不要提醒他注意安全呢？想到昨晚冒失莽撞的自己，她决定不出声打扰。

　　似乎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男人转过身来。

　　他手里拿着一架相机，看来只是在拍风景。不对，在半途中误入的那个小树林里，不是也有一声按快门的声音吗？难道他那时候也看到了……

　　恶作剧般，男人举起相机对准她。

　　“喂！”她叫道，“别——”

　　话未出口，男人已经放下了相机，默默转身，继续看风景。

　　她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喂，你也来这里玩啊？”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句话仿佛是对着一个正在吃饭的人问“你在吃饭吗”，纯粹是没话找话。

　　男人没有回应。

　　周可忽然想起欧阳雪，虽然眼前这个人总是把她的话当做空气，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在下面看见那对夫妻了，是吗？”

　　“我什么也没看到。”男人没有回头，声音非常冷淡。

　　周可有些失望，转身便要走开，只听男人又开口了，依然是那种冰冷淡漠的语气：“就算看到了也不关心。”

　　这是什么意思？周可回身，男人也在盯着她，神色平静。

　　难道说他和她一样看到了，看到了那个男人试图把妻子推下山崖？但却毫不关心这件事会否发生。

　　她看着他，想要确认这一点。她不相信人会这样冷漠，冷漠到对他人可能遭遇的危险毫不在意。

　　男人在她质问的目光中垂下眼睫，又转身背对了她。

　　周可生气了，既是对他，也是对自己。她转身走开，越想越是生气，回头望去，男人还站在悬崖边缘，山风灌入他的衬衫，他瘦削的身影鼓起来，像是展翅欲飞的白鸟，下一秒就要飞落悬崖。她踌躇了两秒，终于还是跑回去，对着他的背影叫道：“喂，这里很危险，你不要摔下去了。”说完不等他回答，拨开松枝，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谢谢。”男人低声说。

　　她没有听到，风吹过松树，发出海潮般的声响。

　　她没走多远，导游召集大家集合的喊话声透过扩音麦克风传来。旅行团的人三三两两地从各处绕出来，聚拢到导游周围。周可一一看过去，在人群里找到了欧阳雪和她的丈夫。她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走到他们身边，问欧阳雪道：“小雪阿姨，你们去了哪儿玩？”

　　欧阳雪回道：“去道观里坐了一会儿，你呢？”

　　“我就在观景台这边转了转，还给王阿姨拍了照。”

　　欧阳雪的丈夫点头道：“这里风景不错，山风吹得人凉快不少。”

　　周可才发觉自己浑身发热，额上似乎也冒了汗，大概是刚刚跑来跑去的缘故。她嗯嗯地回应着，以手作扇，在脸旁扇着风，就听那边导游的声音在喊：“下山了下山了。”

　　“爬一般的山，是上山难，但咱们今天来的这座山，却是下山更比上山难。大家一定要注意了……下了山，回去后，大家都可以说是登过天的人了……”导游在前滔滔不绝。周可真心想对她竖起大拇指，夸一句身体真棒！爬上这段天梯已经耗费了她大半体力，刚才神经紧绷着还不觉得累，现在重新活动起来，她才感觉双腿又酸又痛，跟着大家走了一会儿，她感到双腿已经完全不是她自己的了。每挪动一次都有种搬运假肢的错觉，每下一级台阶都全凭意志力尽力推动。

　　王春华走在她前面，看上去精神也有几分疲累，一手攀着绳索，一级一级慢慢往下走。

　　行到一处山崖林立的关隘地带，周可远远听到导游在前面喊了句什么，却因为相隔太远而无法听清楚。走在她前面的王春华忽然“啊”的叫了一声，紧接着身体一歪，就要滑倒在地。周可赶忙跑下两级台阶，伸手一拽，拽住了她，老李也从后面追过来，帮忙一起扶起王春华。

　　“哎呀吓死人了。”王春华拍着自己的胸口叫道。

　　“怎么回事？”前面的人也赶过来。

　　“滑了一跤。”老李严肃地说，“这个石阶不安全。”

　　“导游导游！”有人大声叫着，“这里有人摔了。”

　　“伤到哪里了，王阿姨？”周可问。

　　王春华摸了摸了自己的脚腕，喘了口气，“脚脖子扭了。哎呦。”她挣开周可和老李的手，坐到台阶上，俯身去揉脚踝。

　　“扭伤了脚？这可不行，没法下山了。”老李也弯腰去看她的脚。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安慰的，有出主意的。

　　没一会儿，导游拨开人群上来了。问清了缘由后，她提议让两个力气大的人搀扶着王春华一起下山。

　　很快就有人愿意帮忙，周可让开了位置，就听身前的老李闷声道：“这个通天梯不安全，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一段铁索都锈坏了，手扶上去，一准儿要断。”

　　导游笑眯眯道：“不用担心，你们跟着我，我给你们探路，有不安全的地方我都提示了。刚刚我就说这几级台阶被树荫挡住了，常年不见阳光，得小心滑倒。你们只要留心听我的，保证都能安全下山。”言下之意似乎在说，谁摔倒了就是没留心听她的话。

　　“那么远，谁能听到啊？”有人不满地咕哝道。

　　“是啊是啊。”另外有人附和着。

　　“那我尽量喊大声点儿，好不好？”导游脸上仍然堆着笑，“大家不用担心，王大姐你也不用担心。大家签协议的时候都有附送一份人身意外险，你在景点受了伤，我们旅行社都可以赔付的。就像欧阳姐，昨天被猴子抓伤了，我们也已经按约赔付了。”

　　周可下意识去看欧阳雪，她停在更高的石阶上，离这儿有点儿远。她并没有关心这里的状况，正歪着头，比着爱心的手势。史先生则在比她矮几级的台阶上，举着手机为她拍照。他一会儿蹲下来，一会儿又倾斜着身子，一会儿痉挛般歪扭着手臂和头部，不厌其烦地四处找角度，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俨然正是一个宠爱老婆的优秀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