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骤变（五） ...
-
厨房坍塌下来，从房梁上掉落的炭灰和四散的浓烟，迷蒙了视线。
即便周素替自己挡了大半伤害，乔元还是觉得周身又热又痛。
浸湿的帕子和衣服已经要被烤干，眼前一片眩晕，乔元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用尽力气将盖在周素身上的东西推开，炭火灼得她双手生疼，乔元却像没有知觉似的，不管不顾地也要将它们一块一块地从周素身上扫下来。
下头没有足够的氧气，木头们不充分燃烧导致浓烟一阵一阵地涌出，乔元的脑袋开始出现剧烈疼痛。
纵然如此，她还在咬牙坚持扯着周素和乔满山往外爬动。只要能往外头多爬一寸，生的希望就能多上一分。
没有帕子捂着嘴，没一会儿乔元就被烟熏得剧烈咳嗽起来。肺部因为极度缺氧，乔元的眼前开始昏黑一片。
看来今日真得交代在这里了，乔元有些自嘲地想着。
就在她闭眼接受死亡的那一刹，一桶接着一桶的水从天而降，直接浇灭了大半的木头。
“乔姑娘！”随之而来的是焦急的叫喊声。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乔元满心混沌地想着，‘江稷今日怎的这样有礼貌了？’，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贺令璟皱成一团的眉眼。
贺令璟看着面前明显眼瞳失焦的姑娘，暗道不好，“快，郎中可来了？快来此处看看。”
——
江稷带着纪师策马狂奔而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刚从火堆里被挪出来的乔元一家。
乔家的火已经扑的差不多了，流水滴答作响，现场除了火烧后的烟味，已经不再有浓烟冒出。拿着灭火工具跟着江稷跑来的巡检司差役，一时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勒紧马绳急停在乔家门前，江稷扯着纪师就往乔元身边走。
昨晚还鲜活灵动的姑娘，转眼间就躺在地上了无生息。她的面颊上到处是被炭火熏黑的痕迹，双手更是被烫的鲜红。
“让让，哎呦，快让让。”几个时辰前还在一起吃饭的几人，转眼间就成了这样。纪师知道江稷心急，也没多责怪他的粗鲁，跟着快步往里走。
贺令璟请来的大夫正在一旁蹲着救治，纪师上前一瞧，直接将那人推了出去。“让开，你这针法不对，再拖延下去她们必死无疑。”
被推出去的郎中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满的看向纪师。
“你这是作甚？！”贺令璟冷脸起身，面向江稷。
江稷拦在纪师面前，冷冷道：“你先救人。”
不用他多废话，纪师已经拿出了随身的银针开始给乔家人下针。
“乔姑娘危在旦夕，还望巡检使不要意气用事。”贺令璟朝江稷步步紧逼。
江稷挡在前头一步不退，“这里没人比老头的医术更好，带着你那些庸医滚远些。”
贺令璟对他已有诸多不满，他讽道：“乔姑娘家夜半失火，烧成这样巡检司才刚来救援，今日之事，巡检使怕是难逃罪责。”
江稷道：“我自会清查巡检司，就不劳贺公子费心了。”
二人谈话的功夫，纪师已经快速施针完毕。他擦擦汗走到江稷身边，“我用银针吊着气，得赶紧去煎药来。还有，这儿临近火场都是浊气，快找个地方安置才是。”
江稷点点头，喊了邹尧带人进来抬人。
贺令璟看了高锐一眼，后者马上会意挡在门口，他道：“巡检使这是何意？”
见到乔元这副模样，江稷哪里还有心思同人周旋，他现在已经是极大限度的忍耐维持着心绪体面。
高锐带人堵在门口，巡检司的差役压根进不来。两方针锋相对，邹尧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把上。
“叫你的人让开。”江稷朝贺令璟下最后通牒。
“巡检使还是先回去管管巡检司人渎职一事罢，我自会好好安置乔姑娘一家。”贺令璟同他对峙不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江稷直接朝贺令璟动手。
一见主家有难，高锐迎头而上，挡在贺令璟身前。
江稷此刻已是盛怒至极，又哪里是高锐可以抵挡得住的。
不过几招，他就败下阵来。
江稷单手将贺令璟抵在烧黑的墙壁上，狠戾道：“带着你的人滚开，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的死活。”
“今日我定要带走乔姑娘，巡检使有本事就杀了我。”贺令璟还在激他。
江稷单手握拳，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瞬拳头就要带着雷霆之势落在贺令璟脸上。
“江大人！”乔长平去隔壁接了乔永言回来的功夫，就见二人在角落里剑拔弩张。心道不好，他赶忙跑过去阻止，“二位都是我们乔家的贵人，就别为此伤了和气了。”
见江稷不为所动，他又朝贺令璟道：“贺公子，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待我家人醒后，定会上门拜谢。只是如今情况危急，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先救救我妹妹同爹娘吧。”
一提到乔元，江稷最终还是松了手。
他转身对邹尧道：“把人带走，若有人敢阻拦，拔刀便是。”
听江稷这么说，跟着来的差役登时有了底气。
对方是带刀的官差，贺令璟手下的人自然不敢妄动。主家站在一旁并未发话，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巡检司的人将乔元一家带走。
事情和平解决，乔长平对着贺令璟自是千恩万谢，而后才跟在在江稷后头小跑走了。
目送一行人走远，贺令璟扭了扭方才被掐的手腕，眉目阴郁。
没激地他暴起伤人，当真可惜。
——
乔元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夕阳瑰丽一片，层云被染上色彩，碎星在天际显现。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她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刚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子上单手撑下巴的江稷。
男人眼下发黑，青色的胡须拉碴，整张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乔元试探性地想起身，却发现身子很是无力，双手都被纱布包了起来，连撑手都做不到。
她这一点响动，惊醒了桌边的江稷。
骤然苏醒，江稷的眼瞳有些虚焦，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床上的乔元。见到乔元眨巴眼的一瞬间，虚焦的眼瞳有了神采，他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急匆匆地冲向床边。“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乔元摇摇头道：“多谢。”
说出的声音像公鸭叫。
一瞬间，乔元的脸爆红，整个人很是羞赧。
见她终于有了生气，江稷放松心神跟着笑了出来。
自打失火那天起，乔元整整昏迷了两天，江稷也跟着不眠不休守了两天。中间还夹杂着追踪起火原因和巡检司守夜人失职一事，他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纵然纪师说一切包他身上，江稷还是不放心，只要有空就一定会来这儿守着。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走到桌边给乔元倒了水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喂她喝下，江稷这才道：“你躺下再歇歇，我叫纪师进来替你把脉。”
他刚起身想走，就被乔元叫住。
看出她面上的急色，知道乔元想问什么，江稷轻声道：“你家人无事，你爹娘也早就醒了，放心罢。”
闻言，乔元这才粲然一笑冲他点点头。
将乔元的被子掖好，江稷起身出门去找纪师。
纪师正在给乔家人挨个把脉，骤闻江稷唤他，还当是什么事。
一听江稷说是乔元醒了，还在等着把脉的乔家人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纪师在后头紧追着，“哎，别挤别挤，记得给小丫头留地透一口气。”
屋里，乔元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床架子发呆，忽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得周素哭天喊地道：“元姐儿，我的元姐儿，你算可醒了！”
一瞬间，乔家四口人一窝蜂地从门口挤进来，扑在她的床边，每个人眼里都含着泪。
“大家这是？”有了方才江稷给的水润喉，乔元说话声虽依旧低哑，但起码不再那么像公鸭子。
周素擦擦眼眶里的泪，上前道：“傻孩子，你怎能为了救阿娘连命都不要了。听纪老说你吸烟尘太多，差点要醒不过来的时候，你可知阿娘有多后悔。”
乔长平跟着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还好元姐儿醒过来了。”
乔永言趁着自己人小，直接挤到了最前头，他的小手摸了摸乔元的额头，小大人般道：“二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家人在乔元床前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只有乔满山站在靠后一些的地方，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爹？”乔元看向他，自打进屋，她爹就有些不对劲。
乔满山偏过通红的双眼，好容易才忍住情绪道：“元姐儿，是爹对不住你，若我那日没喝那么多酒，也不至于连累你落得如此下场。”
后头进来的纪师一听乔满山的话，忍不住出言反驳道：“我不是说了，这事儿同你没关系。”
纪师甫一进来，乔家人很是默契地给他让路。他很是随意地坐在了乔元的床沿，替她号起脉来。
一边号脉，他一边道：“你们昏迷不醒，是因为那火里被加了安息凝神的东西，同喝不喝酒没什么大关碍。乔老弟，我同你说了这事儿千万别往心里去。”
纪师明显话里有话，乔元闻言，眉目一凛道：“是有人故意纵火？”
“嘿，小丫头的脑子就是好用。”纪师把手从乔元腕间收回，忍不住打趣道：“怪不得严三要收你为徒，连我都有些喜欢你了。行了，既然醒了身体就无大碍，我重新给你拟个方子，没两日就能病愈了。”
乔元此刻哪里管的上自己的身子，她一心想知道纵火之人是谁。
瞧出她眉宇间的急色，纪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丫头，你先歇着，这事儿江稷已经在调查了，那小子定会给你个交代。”
与此同时，江稷立身屋外，看邹尧疾跑而来。
“大人，找到了。”
邹尧手里拿着的，是一卷名册。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骤变（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