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插曲（一） ...
-
玉制珠帘随着男人的行走而啷当作响，珠串前后起伏，男人的脸庞在其中影影绰绰。直到马则生上前将珠帘抬起，乔元才得见他真容。
同江稷深邃且有侵略性的五官不同，面前男人面容清俊，身姿挺拔如青竹，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温润，连一旁的珠帘都较他逊色几分，仿佛天生就能引人好感。
男人一进来便见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乔元，他眼瞳里闪过一丝意外，唇角轻扬，温声笑着走近，“想来这位便是乔姑娘了？”
乔元起身相迎，同他见礼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人在马则生的引导下，走到乔元身边，清冽的松香幽幽钻入她鼻尖，“我姓贺，名令璟。”
“贺公子。”乔元道。
贺令璟噙着笑意应下，示意乔元先坐，随后道：“早就听闻乔姑娘蕙质兰心，制出黄板救郢州百姓于水火，今日得见，当真是贺某三生有幸。”
“贺公子谬赞，不过是些小巧罢了。”这些话乔元听得多了，她调整好座位，很是波澜不惊地应道。
马则生见乔元并未往心里去，在一旁替贺令璟好言道：“乔姑娘，你可别觉得我们东家在说什么场面话。自打姑娘的事迹流传开来后，我们东家便对姑娘很是钦佩，早就想同你一见了。”
丁广业也在一旁跟着道：“谁说不说呢，乔姑娘这般的传奇女子，只怕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乔元笑笑，依旧不咸不淡地应了几句。
一旁的贺令璟吩咐仆役上菜，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侧身转向乔元，“今日来迟了些，这杯酒就当是给姑娘赔罪的。”
乔元端起杯盏也想回敬，却听他道：“本是我的过错，哪里还需姑娘满饮。”
言毕，他便仰头喝下，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平白多出几分妖冶。
乔元眨眨眼转向一旁，待贺令璟喝完一杯，这才道：“贺公子无需这般，我不过一介平民，今日来也只是想同公子商议买卖农药的事。”
贺令璟放下酒杯，用拇指轻揩唇角的酒渍，“姑娘若要提到同农药的事，我今日就是满饮几坛都不算多了。”
“为何？”乔元不解道。
贺令璟看向她，神色认真，“我前几日去万宝村看过施放农药的地块，田地里头的作物长势极好，连逛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什么虫害。这样堪比神迹的东西，若靠多饮酒便能得到，那便是我此生做过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这些农药在乔元心里不过是最简单的防虫剂，却得到他这样高的评价，听得乔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转而问道：“若贺公子能拿到部分农药，打算如何售卖？”
贺令璟沉吟片刻道：“姑娘这话可难倒我了。”
恰巧此时有仆役进来上菜，打断二人之间的谈话，乔元见状并没有接着再问。
待仆役走出将门阖上，贺令璟才道：“实不相瞒，姑娘要是能让我来售卖农药，我必定倾尽所有，让姑娘研制的农药遍撒景朝大地。王朝各处，都将留下姑娘的名姓。”
这话倒很是豪气。
马则生在一旁与荣有焉道：“乔姑娘应是不知道，我们东家出身京城，十几岁就在商政各处摸爬滚打，到如今，光南来北往的商路就铺了几十条，也算是我们景朝顶有名的商人了。”
一直没出声的丁广业咋舌道：“我方才听着就觉得有些熟悉，马兄所说，可是那闻名天下的贺家商行？”
马则生‘嘿嘿’一笑，挠头有些过意不去道：“广业兄，我并非存心瞒你，只是我们东家说了不能拿着贺家商行的身份压人一头，我这才没提早告诉你。”
丁广业此刻已经不能用狂喜来形容，他惊地跳起来，语无伦次道：“那那那……公子便是‘千金手’贺公子了？”
贺令璟展颜道：“不错，是我。”
‘千金手’贺公子，年纪轻轻便能在皇商林立的京城杀出重围，一举夺下三条进贡通路，此生竟然能见到这般人物！丁广业立在原地手脚止不住地有些哆嗦，一时间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乔元，在脑中搜寻半天，也没几分关于贺家商行的记忆，更遑论什么‘千金手’了，她索性不再多想，问道：“以公子之能，要将农药送往景朝各地，莫约需要多久？”
贺令璟拿筷子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同乔元画道：“我们商行在各个州都设有一个分行，若依姑娘所言，想东西送最快地送往各地，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当地放料制作。譬如姑娘的农药，要是能在每一个州府都有一处地点供以制作，通过商行层级下放，只消一个月就能流通在景朝各处乡镇。”
这样的速度倒是出乎乔元意料，“可这未免太理想了些。”她道。
喝了酒的贺令璟两颊有些微红，眼瞳倒还算清明，“姑娘所言甚是，铺货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制作和运送。”
“我虽不清楚姑娘是如何制农药，但想必在不同地方采用的制作原料，最终的成型效果可能都会不同。更极端的情况下，若只能用郢州产的某样原料，那便极大的增加了制作成本，等运送到偏僻乡镇，很容易就会因为零售价贵而无法推行。”
“不过我今日所言，也不过粗略打个比方，姑娘要是愿意同我们贺家商行合作，待我细细推敲定下细则，定能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贺令璟说的很是中肯，连材料的细节都考虑到了，乔元一边点头，一边也在自己心头打起了盘算。
农药的盘口太大，光制作和运输就不是普通商户可以负担地起的。最坏的情况下，要是没有有能力的商户可以接手，她直接连同多人签约成立一个商队，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乔姑娘？”
正当乔元思索之际，松木香气再次将她萦绕，贺令璟向她凑近了些，“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乔元能清楚感受到他喷涌在她脸上的鼻息，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短暂平复心绪后才道：“说来惭愧，这事儿独我一人也做不了主，知县大人早前便同我商议过，怕是得用买扑来决定。”
贺令璟回身挺直脊背，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若姑娘真因一顿饭就许了我们商行来售卖，我怕是要疑心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了。姑娘为人端方，买扑又最是公平公正的，这一杯，便敬姑娘告诉我这些。”
他的话语回转得极好，丝毫没让人觉得被拒后的失落和不满。
乔元松了口气，暗道不愧是经商的人，当真八面玲珑。
贺令璟将一些名贵的菜往乔元面前推了推，叮嘱她多吃一些，随后带着笑意同她说起一些行商路上的趣事来。
一直听着二人对话的马则生，见贺令璟不再问询同农药有关的任何话题，不免着急，“乔姑娘，即便是买扑，也定要多考虑考虑我们，就是只下放一种农药，也是好的。”
乔元点点头，“马大哥不必着急，就凭今日这顿饭，我也定是要同知县大人提上一提的。”
见乔元在打太极，马则生还想再说，但在瞄到贺令璟的眼神后，却忽然噤声。
贺令璟的眼瞳里，哪里还有方才对着乔元的温润有礼，他只冷冷扫了马则生一眼，身高八尺的大汉便仿若如坠冰窟，浑身直冒冷汗。
见马则生闭口不言，贺令璟又重新转变神色，继续同乔元说着一些景朝各处的风土人情，一顿饭下来，二人言谈倒颇为投契。
酒足饭饱，一行人从雅间出来，马则生先去结账，乔元同贺令璟则在后头边走边聊。
“提到沙漠，不得不说我在那处见到的一种名为‘沙婆子’的动物，只要起得早些，便能看到它们迎风站立，很是奇特。”贺令璟道。
乔元一听便笑道：“你见到的应是沙蜥虫，沙漠缺水，它们经常会以这种方式收集空气中的水气以供生存所需。”
“姑娘当真博学广知。”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晓，贺令璟看向乔元的目光多了几分炽热，旋即又很好地隐藏了下去。
二人边说边转向往下的楼梯，到点散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楼梯上人挤人的，乔元没跟着走，站在原地想要等人潮先过去，谁料一时不察竟被挤得后退一步。
见她脚下步子有些不稳，贺令璟忙抬手虚扶了她一把。
乔元转头谢过，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带着凌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乔元。”
江稷只看背影，便认出从雅间出来的人是乔元，他刚想上前，转眼瞧见的就是一个陌生男人抬手扶了她一把。
江稷放在侧边的手下意识握紧，他快步走到乔元身侧，挤到二人中间拧眉道：“你怎的在此？”
“江稷，”乔元见是他来，笑着同他打招呼，“我在这儿同丁里正他们吃饭呢。”
“对了。”乔元示意江稷让一让，向他介绍道：“这位是贺家商行的东家，贺令璟贺公子，听说他在京城很是有名呢。”
江稷随意打量了男人一眼，就收回目光。
乔元说完，又紧接着同贺令璟道：“贺公子，这位是我们金台县的巡检使。”
贺令璟丝毫没有因为江稷的目光而气恼，他面上的笑容不变，同江稷躬身一礼，“巡检使。”
江稷不羁点头当是见礼，乔元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道：“行了，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今天色已晚，我送先你回去。”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扯着乔元的袖子往外走。
乔元拗不过他，只好远远挥手同贺令璟道了声歉。
贺令璟立在二楼，看着乔元一路被江稷拉着走出醉仙居，扬起的唇角渐渐向下，最后恢复成冰冷的弧度。
这个男人，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插曲（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