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女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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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日晨起，乔元都在想这件事情。
收拾好走到院子里，乔永言正背着书袋准备跟乔满山一同去学塾。
如今自家二姐姐算是整个金台县的名人了，乔永言一见她出来，奔上来撒娇道：“二姐姐，你今日怎起的这样早。”
乔元揉揉他的头，“胡说，我一向起得都早。永言这是要去学塾了？”
“是呀，昨日先生留了功课，说今日谁能将整篇《三字经》背出来，能得一整块炒米糖呢！”
一说到炒米糖，乔永言咧了咧嘴角，傻笑了起来。
乔元见他这幅馋猫样，允诺道：“行，你要是背出来了，二姐姐给你买聚味斋的蜜饯吃。”
聚味斋是整个金台县最好的蜜饯铺，里头的糖蜜饯又甜又香。
乔永言一听，恨不得蹦到三尺高，“二姐姐，你可得说话算话。”
乔满山见状劝阻道：“元姐儿，你可别这样宠着他。”
“爹，我省得的。”乔元笑着推了乔永言一把，“行了，快去学塾罢。”
乔永言应了一声，临走还对她行了个礼，这才兴高采烈地同爹出了门。
这孩子，能吃上蜜饯便高兴成这样。
乔元摇摇头，准备往堂屋走。
这学塾的先生倒是上道，知道用炒米糖来引着学生好生背书。
没走几步，乔元的步子停了下来。
在学塾书背的好能奖励炒米糖，若是她开设农事女学，学得好便能奖励银钱，便能劝得那些那人将姑娘送来此处。
姑娘家有了能傍身的银钱，便也不必早早嫁人，纵然目前凭她之力扭转不了整个景朝的风气，但至少，她能救下金台县的女孩儿们。
念头甫一落成，乔元抬步便往外走，绣花鞋踏在地上，步履越来越快，到最后她甚至直接跑了起来。
周素见女儿忽的狂奔了出去，跟在后头喊，“元姐儿，你还未用饭呢！”
乔元背身冲她摆摆手，一眨眼便跑了个没影。
“这丫头。”周素看着乔元跑走的背影，嘟囔一句将手擦干，入屋去唤乔长平，“长平，你晚些将这篮子烙饼送去中街给元姐儿。”
“哎。”屋里的乔长平爽快地应了一声。
——
一路小跑到巡检司门口，还没等门口的差役同她见礼，乔元直接略过二人跑了进去。
“这……方才的是乔姑娘罢？”
“自然了，你见过哪个姑娘敢这般闯入巡检司的。”
门口侍立的差役说了两句闲话，便又端正站姿不再言语了。
后院。
江稷刚从地牢里出来，历经了这么些时日，他终于摸到了案子的边角。压在心口的巨石被翘起一块，江稷抬手掩了耀目的日光，待眼睛重新适应了光亮，这才拿着卷宗往大堂走。
刚走过长廊，便听得从后头急速而来的脚步声，还未等他回头，乔元的叫喊声打后头响起，“江稷，等等。”
长廊迂回难行，江稷瞧着就在她前头不远，乔元楞是跑了两三个拐角才得见。
眼看人就在眼前，乔元边跑边同他招手，“我有事找——”
“你。”字还未落下，裙角在连续的奔波中有些下垂，乔元迈出的下一步忽的踩到了裙边，她的身子骤然失去平衡。
眼前一花，怕是要在地上摔一个狗啃泥，乔元下意识闭眼以接受即将而来的疼痛。
下一瞬，男人温热有力的手掌，便贴着孟夏的衣裙稳稳地扶住了她。
江稷的手大而有力，单手就足够撑起乔元一人的重量。
确认失重的身体停止坠落，紧紧攀着江稷手臂的乔元这才睁眼，麦色的面庞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
手臂的热量透过衣裙传递到她的身体上，二人对视之间，乔元惊叫一声，跳着大步跨开江稷臂膀的包围圈。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才转身对他道：“多谢，多谢。”
江稷难得在乔有面上看到慌乱的神色，手里还残留着柔软布料的触感，他负手而立，明明耳根处已经艳红一片，偏面上不动声色道：“往后走路小心些，对了，今日怎的来寻我？”
“噢。”乔元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呼吸，而后道：“我得烦你帮个忙。”
“你说便是。”
“你们巡检司可会每日都派人去金台县各处巡视？”乔元问道。
江稷丝毫不避着她，“若在县城便是每日巡视，若是各处村庄，忙的时候约莫二三日一次。你问这个作甚？”
“我能否烦请你出面，让巡视的人都带着我写的告示去？”一想到自己方才紧紧攀着江稷的臂膀，乔元觉得自己面上越来越热，她只能努力抑制跳的有些失衡的心口，装作沉稳道。
“可。”江稷应道。
乔元奇了，“你不问是什么告示？”
江稷轻笑一声，抬步往前走，“你写好了总归是要交给我的。”
乔元跟在他后头，“这倒不错，那你处可有纸笔？我现下便写给你。”
江稷看了她一眼，眉眼处透露出一丝深究，“你会写字？”
不知怎的，乔元自方才起就有些不敢正眼看他，她垂头道：“在家自学了不少，遇上不会的便去学塾问永言的先生，这段时日下来，常用的字不成问题。”
见江稷忽的停下步子，乔元疑惑道：“怎的了？”
江稷摇摇头，接着往前走，“无事，你跟我来罢。”
没有先生系统教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并写出常用字来，乔元的成长速度，似乎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将写好的告示交给江稷，劳他托人誊抄多份，让巡街的差役贴在金台县的大街小巷，乔元这才同他告别，回到中街的农事问讯处。
差役粘贴的告示，百姓不敢随意撕毁。如此一来，经过人们口口相传，想必没过多久，整个金台县便知晓她这处要开设农事女学。
连吸引人的口号乔元都放上去了，
只要在里头学得好，校考之后便能得到不少的银钱奖励。
这世道，多一个人赚钱，日子便能好过一分。再凭借她严维运弟子的身份，她就不信，这些人家会不送适龄的女儿到她这处来。
——
农事问询处。
刚回到中街，乔元便见问讯处门口挤满了人。
被围在人群中心的乔长平一见她来，挤出人群哭丧着脸朝她奔过来，“元姐儿，你可算来了，这么些人扯着我问东问西了一个早上，我快招架不住了。”
往日在石湾村，日子清清静静，乔长平哪里经历过被这么些人围着问询。今日他一到此处，那些人便把他围在里头问东问西，甚至有人知道他是元姐儿的大哥后，非拉着他同自家闺女结亲。
瞧着自家大哥面上很是萎顿，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般，乔元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穿过人群走到台阶上，“诸位今日来，可是有农事上的问题同我相商？”
下头候着的那些人衣着华贵，或是自己或是身后的仆役手里都提着不少的礼盒，怎么看都不像是种地的农人。
见没人应声，乔元又问，“那便是来送礼的了？”
人群的氛围这才缓和了些，“乔姑娘，在下慕名已久，你不可不能只收昨日那些人的，便不收我们的了。”
“是了，是了。乔姑娘，我今日带了上好的山参，只想送给你呢！”
严老徒弟，今日亲眼得见都算烧上高香了，若能同她攀上关系，那真正是祖坟冒青烟。人群各处骚动不止，都想先将自己手头的礼品递到乔元手上。
乔元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你们便这么想给我送礼？”
“这是自然。”
乔元眼眉一弯，接着道：“我今日恰巧有件事，想说与诸位听，还请诸位替我参谋参谋。”
“姑娘请说。”下头响起不少应和声。
“我欲开设农事女学，现下正好缺了不少东西用作奖励，诸位可愿将手头的这些东西献予女学，当个开门彩？”
“农事女学？这是什么？”有人问道。
“女子如何能上学？姑娘莫不是在拿我们打趣罢。”
“农事女学，顾名思义，便是教姑娘们农事学识的学堂。”乔元毫不避讳众人疑惑的目光，坦荡道。
“自古皆是男子入学，女子若想学些诗画，请先生来教便是，姑娘为何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女子能学些什么东西出来，无非是闺中无聊，闲来打发时间罢了。”
下头众人议论纷纷，言谈之间俱是在贬低女子。偏生没人敢接乔元的话茬，说要将东西送入女学当开门彩。
乔元听了一会儿下头的酸话，这些话翻来复去说了几千年了也不曾变过，她趁着话语的空隙，不轻不重地道：“可我也是女子。”
人群安静一瞬，有人反应很快，忙接话道：“这……乔姑娘天赋异禀，能被严老收为徒弟，如何能与凡女相比。”
“是了，是了。乔姑娘自是不同的女子。”
鸡同鸭讲，最为无用。
乔元敛下神色，沉声道：“诸位既不愿将东西送入女学，那就请回罢。”
“回就回，我还当严老弟子，定是人中龙凤，卓尔不群；未曾想是这般狂悖不堪，有失体统的人！今日一见，当真晦气！”忽的，一道尖细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到了乔元耳中。
这人骂的着实难听，引得在场众人俱是侧目。
乔元同样循声看去，一个身穿深蓝色儒衫，头戴方巾的儒生，正朝她怒目而视。
“你不过是运气好才被严老收为弟子，还妄想开设女学？是当天下的儒生都死了不成。女子看顾家室，相夫教子，待夫、子有所成，颐养天年，便是极为体面的一生了。姑娘这是作甚，要将这天掀了不成？”
历史的车辙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更改，乔元本不欲同众人计较。但有人偏生这样不知死活，非要踩在她同千万女子的头上出名。
乔元手指虚空轻点，俯视人群。
今日，她便为女学杀出一条路来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女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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