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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第 562 章 ...

  •   重刹楼和拓火门的人已经调足。拓火门的五百人已经在行进往运河码头的路上,扮作送丧队,走在最前头。

      而重刹楼的五百人,四百五十人扮作镖师,大半人藏于车中,分作两队,在行进路线上,与孟淮妴保持前后两里的距离。

      孟淮妴一行并五十楼人,则是扮作山匪,假意盯着前头两队镖师所运货物,是伺机动手的状态。

      倘若抵达码头之前的陆路顾乗宗没有出现,他们就需要让一千人扮作游客,乘船护送了。

      届时杀人,动静大不说,难度也会增加,因此还是希望顾乗宗能在僻静处的陆路出现。

      殷南殊对外是身受重伤,其实也不算太重,只是伤养好之前断然不能上战场厮杀,而为了养伤,一行速度也并不快,一日所行路程,不过八十公里。

      既是扮山匪,所乘马车就很粗陋,也并非封闭式车厢,而是旧粗布做帘,掀起三面。

      在慢速枯燥的赶路之中,孟淮妴只能欣赏风景。

      还是蓝天青草白云绿树,但现在瞧着,朵朵移动的白云似争先恐后地引路,想邀人跟随它的步伐看一看;将要变黄的绿叶簌簌声响似在与树木吟唱,奔赴下一场叶生。

      她与殷南殊一起倚靠在车上,心中一片安宁,才发觉,身边人不一样,哪都一样的风景果真有了些看头。

      黛禾等人看她数月来明显的死气消失,也在为她开心。

      突然,马车缓缓停下,还以为是顾乗宗现身,全员戒备。

      其余人是乔装过的,只孟淮妴和殷南殊衣发素净,脸上没做伪装,也是为了吸引顾乗宗注意。

      孟淮妴坐起身往前看去,只见队伍最前方,有几人争吵。

      不能排除乃顾乗宗设计的可能性,于是按兵不动,原地听了一会儿。

      “你这小辈家里人没教过你什么叫尊老爱幼吗?看到老头子马车了也不知道让?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你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一点礼都不懂……”

      说话的老头看起来七旬左右,吹胡子瞪眼地骂人,唾沫星子满天飞,还夹杂着推搡,一副要年轻人给他跪下谢罪的架势。

      “我哪知道你也要转弯,你也不打个手势,我还以为你要直行……”

      年轻人红着眼,好声好气地解释,声音却被死死压住。与想要吃人的老头相比,看起来弱小可怜极了。

      “你瞎啊!没看到老头子我一把年纪,没打手势你也得让着我……”

      晏罹到前头听了个明白,回来禀告:“主子,两人分别从左右岔路转弯,不慎有些擦碰,老头的机械车车厢凹下半掌大的部分,他抓着青年不放,其实是想要青年赔偿二十万合。但据二人描述,老头确实有错在先,只是仗着年纪优势,无赖纠缠。”

      说完后,他请示道,“经观察,确乃普通人,非有人刻意设计。主子,要杀吗?”

      “不必,叫他们让开,继续赶路。”

      晏罹愣住:“不管吗?”

      事情已经清楚,再看那老头做派确实让人生气,按照过往,孟淮妴一定会随手杀了的。

      “不必。”

      孟淮妴又半躺下去,神色间不见丝毫厌恶。

      果真不杀吗?晏罹看看这扮作山匪的五十楼人,心中愈发觉得主子变了。

      将老头与青年赶回岔路后,一行继续行路,然而当行经岔路时,孟淮妴的目光与那老头对上,又扫了眼老头的儿子。

      这二人欺软怕硬又贪婪好色,真是脏了这好风景。

      瞬间,她眼中出现一抹厌恶。在行过之后,对晏罹道:“将老头父子杀了。”

      晏罹再次愣住,没想到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且居然不亲自动手了。

      不过到底是小变化,他立刻应下,快马回去,拿出二十万合让老头放走青年。

      青年走后,老头及其子亡于车上。

      赶路的两日,顾乗宗没有出现。

      “或许他是发现异常了。”孟淮妴只能重新布置。

      当夜,送丧队与镖师统统藏于一客栈,孟淮妴一行则是入住对面的一家客栈。

      她需要以自己为饵,试一试顾乗宗究竟有没有跟着。

      天将亮时,便起身独自出门,提着壶酒到附近的一民房屋顶上坐着,做借酒消愁状。

      一刻钟后,暗处的叶松打了个手势,表示没有人。

      此地居民聚集,房屋相邻,阻碍人的判断。这个没有人,只能代表方圆十丈内没有武功低于叶松的可疑人员盯梢,不能排除十丈外是否有人盯着,及是否有与叶松同等武功的盯梢者。

      是以还需要再等等。

      壶中酒已尽,孟淮妴只能仰天干等着。

      远处一民宅,何西赶回,唤醒李尤,道:“孟淮妴提着酒离开客栈,正在屋顶上待着,要不要唤醒殿下?”

      李尤咂摸着:“未婚夫不顾她的性命,她还有轮|奸的记忆,她如何能不愁?是个机会……”

      说着,他已经转身去敲顾乗宗的房门了。

      半刻后,顾乗宗穿戴整齐,飞身而去。

      在将要靠近之前,他嘱咐身后八人:“若有埋伏,不可恋战,护我离开即可。”

      何西不解:“不抓孟淮妴吗?”

      顾乗宗突然注意起礼节问题,目光冷冷扫去:“往后不可直呼其名。”

      众人面面相觑,顺从应下。

      “不抓郡主吗?”

      “我抓不了她,她也杀不了我。”

      顾乗宗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缓缓靠近。

      此时旭日初升,万物皆醒。

      屋顶之上,女子一身浅金色衣裙,如有金光笼罩,双手后撑屋脊,仰望东方,姿态随意却不失端庄。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连面庞都泛着金色光晕,晃人眼睛。

      与以往见到的她都不同,任何美妙的形容都显得庸俗。

      顾乗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宛如神明,自然至真。

      他不忍打扰,轻轻落在院中。

      神明终于转头看向了人,她的眼睛纯净至极,神态亦平和至极,没有戾气,没有死寂,没有慈悲,也没有怜悯。

      缓缓地,她给了人类一个微笑,如神明少女的微笑,见之涤荡心神。

      院中无声,连风都停止,寂静失音,仿若时间定格。

      一声哨响穿透耳膜,顾乗宗眨眼间只见那微笑中透出杀机,心脏顿时下坠,身边人挥开飞来的暗器,护着他转身就走。

      在逃离时,他忍不住回头,将女子的模样印在脑中,自语道:“她贪生了,但更鲜活了。”

      看着顾乗宗九人团结一致,转身就是逃,眨眼间隐没屋舍之间,孟淮妴收起笑,戴上晏罹送来的帷帽,在赶来的更多楼人中离开。

      低声感叹道:“果然发现了。”

      叶松跟在身边,道:“既然发现了,就难以分化,做不到逐个击破。且在人群聚集之处,想杀他,动静会很大。”

      孟淮妴知晓这一点,心中考虑是否暂且放弃杀顾乗宗一事。

      回客栈用过早膳后,一行重新出发。还是原来的安排,却不是为了对付顾乗宗,只是千人随行保护,需要正当身份掩人耳目。

      路上,孟淮妴还是唤来晏罹商议道:“如今看来,顾乗宗只会在人群密集处现身,利于藏、跑。再调千人,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顾乗宗,你看如何?”

      晏罹看了眼周围的五十楼人,这些都是知道孟淮妴身份的,扮作镖师和送葬队的,则是多为不知,只按安排做事。

      但这些都是卖命的属下,一旦哨声起,所有人都会拼命厮杀,准备好了献祭生命,成为消耗绝顶高手精力内力的炮灰。

      晏罹喃喃道:“您是说,让更多人送死?”

      “他贼心不死,活着是个麻烦,如今有机会,杀了最好。”

      晏罹沉吟片刻,突然问及前日遇到的老头父子:“主子,属下一直不解,前日的无赖老头,您为何愿意放过?后来又为何让属下去杀?往日,您都是喜欢自己动手的。”

      “是吗?”孟淮妴没想到他会问及这种小事,当时吩咐,只是凭心意罢了,现在经他一问,才在心中自问原因。

      不过敛目间已有原因,她看向无尽前路,声音悠长:“我还会想杀天下渣滓,但不必丝毫不容。人世总少不了渣滓,就让渣滓存在,这就是人间,无人能改的人间。”

      她转眼看向晏罹,“后来想杀他,是犯到我眼前来了,看着碍眼。”

      “那余之幸呢?”晏罹又问,“为何对她的处罚那般宽容?”

      孟淮妴打量起他,看上去比他还不解:“我说过,一个蝼蚁罢了,不必在意。”

      再次听到这样的回答,感受与上回不同,有什么东西更加清晰。

      晏罹呼吸骤停,深深看向孟淮妴。

      她真的认为余之幸是蝼蚁,像是对脚下的蝼蚁,蝼蚁咬了人类一口,人类不会咬回去,而是直接碾死。

      这种心态,简直过于超然了。

      “那楼人呢?也都是蝼蚁吗?”晏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脑子有些发晕,好像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只是蝼蚁。

      这个认知令他不安。

      现在的安排可以说,孟淮妴是为了保护她自己,而不惜牺牲众多属下。身为属下,这是应该的,但孟淮妴也确实变了。

      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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