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集》常山渐青

59、人间极品好邻居

　　“难道我们就有别的意思吗？”少平极度厌恶地想道。
　　“再说了，就算我们有别的意思，像她这样一个三不沾四不靠的外路人，一个就知道碎嘴子和扯老婆舌头的老女人，管得着我们吗？”他继续烦不胜烦地想道，都恨不能上去打刘嫂几个响亮的大巴掌。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少平暗自唾弃道。
　　“啊，刘嫂，你这也是关心别人关心习惯了，所以才这样说的，我还不了解你这个人吗？”惠英依然笑呵呵地恭维道。
　　现在，她越发不敢得罪说话肆无忌惮的刘嫂了，因为她完全能够确定，自己已经彻头彻尾地看出对方的全部小心思了。
　　“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尤其是小女人！”惠英虽然不一定知道这句原话，但是对于这个铁一样的道理，她还是非常明白的。
　　“唉，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心里老是装着别人，唯独没有我自己。”刘嫂继续洋洋自得地自夸道。
　　这话，简直快要生性耿直的少平给恶心死了。
　　“哎，对了，明明上学正上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呀？”眼看铁定无话可说的刘嫂，忽然又关心起少平刚才随口说的一个事了。
　　“我的个亲娘四舅奶奶呀，她这个该死的臭婆姨，怎么啰嗦起来没完没了了啊？”少平使劲咬着压根，再次暗暗地骂道。
　　可是，任凭是典型的堂堂七尺男儿，他也不敢当场对刘嫂发一点火，毕竟他黑天半夜闯到惠英家里来，这个事本身就不怎么光彩。
　　心里有鬼，他又怎么敢和庸俗透顶的刘嫂较劲呢？
　　“啊，他这一段时间，老是说不想上学了，不想上学了，我觉得好像学校里有人欺负他了——”惠英被迫继续磕磕巴巴地撒谎道，这可把她给难为坏了，她这辈子哪里学过说瞎话呀？
　　“编，接着往下编啊！”刘嫂冷笑着心说。
　　“我看回头明明到底转不转学！”她自以为是地暗暗嘲弄道，再次把惠英和少平狠狠地看扁了，看轻了，看低了。
　　“我说刘嫂啊，”少平眼看着刘嫂说话越来越不入路，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了，于是猛然往前一站，然后狠起心来冷冷地说道，“惠英嫂前一段时间，也就是捎带着给我提了这么一句，然后我就把她的话给当成个正经事去办了——”
　　“噢，这样啊——”刘嫂继续傲慢地敷衍道。
　　“今天晚上，我正好和一个要好的朋友喝酒，在酒桌上就把这个事给人家说了，人家呢，恰好就是管这个事的人，于是人家就让我赶紧来问问惠英嫂，再确认一下，到底给孩子办不办转学——”少平铁青着一张早就变了色的年轻而英俊的脸，继续虎虎生威地说道。
　　“噢，是这么回事呀——”刘嫂接着装腔作势地回应道。
　　“现在，你看看啊，刘嫂，具体就是怎么个情况，我全都一五一十地给你说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少平柔中带刚地逼问道，也没在自己的心底给刘嫂留什么面子。
　　本来少平天真地以为，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嫂应该懂得知难而退，赶紧识趣地离开惠英家了，结果他竟然完全失算了！
　　“哎，我说小孙啊，你这是怎么给刘嫂我说话的呢？”刘嫂忽然得便宜卖乖道，一副理直气壮外加义愤填膺的凶猛架势。
　　“我不过就是听见你咳嗽了两声，然后顺便关心你一下嘛，你怎么说起话来，好像还夹枪带棒的呢？”刘嫂继续正大光明地抱怨和指责道，全然不考虑自己干的事有多么可恶，多么无聊。
　　“噢，你以为刘嫂我年纪大了，发热烧得厉害，把脑子都烧糊涂了，然后听不懂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是吧？”她接着讽刺道。
　　她接连输出的这几句话，差点把少平给当场气死！
　　“噢，听你这意思，就是嫌刘嫂我多嘴是不是？”刘嫂继续表情丰富地怼弄道，一看就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鸟。
　　可怜而又无辜的少平听到这里，只感觉胃部灼烧得特别难受，他只好主动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然后再好好地想一个妥善的对策。
　　“哎呀，刘嫂，你可不要多心啊！”惠英赶忙劝解道。
　　“小孙啊，老嫂子实话告诉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刘嫂，接下来竟然开始正儿八经地教训起少平来了，“我和老刘两口子，我们和你师傅老王，还有你惠英嫂，自打当年一块进这个煤矿那天起，就是住在一起的好邻居——”
　　少平只好乖乖地听着，他还能怎么着啊？
　　“我们之间的好情，那可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刘嫂道。
　　“是的，刘嫂说得没错！”惠英只好赔着笑脸说道。
　　“而且，明明从小到大，还多亏刘嫂帮着照看呢！”她继续满脸堆笑地顺着刘嫂的意思说道，唯恐对方肚子的火气再增大一分。
　　“你看看，刘嫂，”然后，她又卑微至极地笑着说道，“这天也不早了，而且你现在还发着热，身体没好利索呢，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回头再专门找你聊天，好不好？”
　　“嗯，这么说还差不多！”刘嫂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道。
　　“小孙，你呢，让刘嫂我说句实实在在的公道话啊，人，绝对是个天下少找的好人，这肯定是没什么可说的，大家呢，差不多也都知道这个情况，可是，酒呢？”她又用指桑骂槐的架势说道。
　　其实呢，读过很多书的少平心里明白得很，当有人自称要“说句公道话”的时候，就像有人微笑着非要让别人“辩证地”看待某件事情一样，他就清楚地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不讲道理了。
　　“酒就不是个好东西了，你说对不对？”刘嫂接着冷笑道。
　　“啊，刘嫂说得对！”少平听后立即重重地回道。
　　惠英听到这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是的，刘嫂，我刚才可能是喝多了，所以呢，说话就没怎么留神，也没太注意，听着好像有点冲，你可千万别介意啊。”生性孤傲和刚强的少平，此刻硬捏着鼻子郑重其事地向刘嫂赔礼道歉了。
　　谁说少平的脑子里永远只有一根筋？
　　他现在和刘嫂说话不就灵活得很吗？
　　“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惠英都姓刘，更何况我们家那口子也姓刘，所以呢，我刚才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大兄弟你也别往心里去！”刘嫂忽然又如此爽快地说道，改沟子改得可真快。
　　“姥姥的，我孙少平可是姓孙啊！”少平在心中痛骂道。
　　“刘嫂，你看你说的，你这也是热心嘛。”惠英甜甜地笑道。
　　“唉，我这个人，一辈子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还架不住人家一两句好话，然后就能把心掏出来给人家！”刘嫂大言不惭地进一步自夸道，真真地不知道“要脸”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